荷花池中的魚，引自凌風閣。三年來經(jīng)過我精心培育，共得十九尾。
當我面前擺出那道清蒸魚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知道那條魚的來處。
我本想看看她是如何釣魚的，沒想到她竟跑去了荷花池，還真抓了條魚回來。
她怎么可以去抓那里的魚？
她在知曉了情況之后怎么還敢將那條魚帶回來？
她憑什么可以動不屬于她的東西？憑她那副容貌嗎？
她又怎么可以深入那荷花池中？多么危險啊。
一時，我說不清自己心中是怎樣一種復雜的感覺。
生氣？惱怒？或是害怕？
當我吃下那一口幾乎清談得沒有味道的魚肉的一刻，五味雜陳，揉作一團，俱咽下肚中。
我又一次動怒了，哪怕我知道她為了抓這條魚費了好大的心思，哪怕我知道她為了做這道魚花了一下午的時間。
或許是因為她并沒有做出那道讓我滿意的魚。
她為什么要做成清蒸的呢？
那菜譜的第一頁，明明是一道烤魚。
就在昨晚，我仔細詢問了碧珠她在宮里閑逛的場景。
她走到長慶宮就折返，僅僅是巧合嗎？
因為不喜那御花園所以注意到了那華麗的宮殿，因為里面有一位已逝的公主所以折返？
從碧珠的敘述中，我找不出任何我所期望的理由。
又一次，我看著那副容貌，情緒激動起來。
為什么她可以那么像你，卻又那么不像？
這一次，我罰了碧珠。
她當即站在我面前，那一副無力辯解的樣子讓我愈發(fā)激動。
而看著她將自己關在房中，我心中說不出的難受。
為什么我讓她變得如此討厭我了呢？
我明明不忍傷她的。
荷花池旁，我默默站著，看著不時浮動的幾條魚尾，心中思緒萬千。
“皇上，那道魚……皇上打算怎么處理？”
墨方上前開了口。他知道，沒有我的答復，誰也不敢擅自處理那道魚。
我嘆了口氣，“既是十三幫她抓的，就讓十三吃干凈了吧?！?p> “十三也是迫不得已，當時清清姑娘半個身子都在池中，稍有不慎便可能失足落水。而十三在暗處，不便現(xiàn)身?！?p> “朕知道。”
我知道，是我吩咐他們，除非緊急不得現(xiàn)身。我并不想責罰十三什么。
墨方沉默了片刻，“那碧珠？皇上當眾罰了碧珠，屬下知道皇上的意思，可清清姑娘那邊……”
“碧珠看護不利，二十大板算是輕的。她要怪我，就怪好了。”
我無法想象，如果那女子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我會變成怎樣。
我又嘆了口氣，覺得有些疲憊，“墨方，傳令下去，明日休朝。”
我沒有再顧墨方的回應，只默默看著荷花池光影浮動。
又是難熬的一夜呢。
……
翌日，我接到消息，連忙趕到了賞心亭。
她站在那條溪流旁，正四處看著，似乎在找一個合適的位置。
我很好奇，她會選擇一個怎樣的地方。
最終，她尋了半刻，站在了一塊毫無蔭蔽的草地上。
陽光漸熱，那樣的地方，怎么可能釣得到魚呢？
我在暗中注視著，只見她拿出了魚鉤，放上了魚餌，輕輕一扔，看一眼后便坐在了草地上。
那魚鉤落水的地方不過兩三步距離。
我被她的舉動笑到，這么近的距離，怎么可能會有魚群聚集呢？
她不會釣魚。我在期望些什么呢？那釣魚的姿勢，也全然不像你，青辭。
我心中嘆了口氣，卻沒想到不過轉眼，那女子便閉合著眼，安睡了起來。
微風輕撫，青絲飛散。那道柔弱的身影抱作一團，就像天上飄浮的白云一樣。
我眼中一頓，她怎么那么能睡呢？
在鏡臺宮，她在秋千上睡；在這里，她抱著自己就睡著了。
她就不怕沒個倚靠失足落水？
這么想著，我倒真有些怕她落水了。五月的河水仍舊很涼，她的身體柔弱，她坐得又是那么地近。
我在暗處，默默注視著那道身影，生怕她一個動作就讓自己瘦弱的身體滾了下去。
都養(yǎng)了快一個月，她怎么還是這么瘦啊？
日光漸盛，連我都覺得有些燥熱，那女子卻全然不察。
她睡得很安靜，偶爾動一下便又抱住了身子，似乎不用我擔心什么。
一陣風起，那女子蒙蒙睜開了眼。
看著她打量著四周，我不由躲起了身。
再見時，她正打著哈欠收拾著魚竿，那副沒睡醒的樣子讓我放松了幾分。
她怎么可能發(fā)現(xiàn)我呢？
下午，她又去了那個地方。
她還坐在原來的地方，她就不能換個地方嗎？那地方是不可能釣到魚的。
不出意外地，她又睡了起來。
我每日睡兩三個時辰就夠了，她卻像怎么也睡不夠一樣。
我又留意她好一會兒，每次當我以為她眼看要摔下去的時候，她總能調(diào)整一番，穩(wěn)著身子，然后繼續(xù)睡著。
墨方一直守在旁邊，端茶遞水。
不知為何，這么燥熱的陽光下，我竟不覺得口渴，也不覺得累。
最終，我看了眼天色，又看了眼那毫無波瀾的魚鉤，不由嘆了口氣，“墨方，照這樣下去，朕今日是吃不到魚了。”
墨方疑惑問道：“皇上打算怎么做？”
我瞬時有了主意，“去把十三叫來，讓他想辦法。切記，不能鬧出動靜，也不能讓她有所懷疑。”
“是。”
臨走之時，我聽出了墨方回答的艱難。
不過這又有什么關系呢？誰叫他吃了我辛苦喂的魚。
我不知道十三用了什么辦法，當我在飛霜殿小憩片刻后到達鏡臺宮時，那女子已經(jīng)做好了魚端來。
這一次，又會是什么魚呢？
疑惑之際，我看到那碗清淡的魚湯，心中又失望了幾分。
在那道注視的目光下，我嘗了一口。
這一次，味道很咸，險些未咽下去。
我只能說，拋開鹽味不談，她的廚藝馬馬虎虎?；蛟S是因為我吃慣了御膳房做的美食的緣故。
我已經(jīng)很久沒吃到過這么難吃的東西了。
看著那碗魚湯，我食欲全無。
我讓墨方將那碗魚端了下去，沒想到的是，那女子直接跑去了廚房。
我好奇地跟著，發(fā)現(xiàn)她盛了一大碗魚湯，一口便喝了下去。
不知為何，那全然不知味覺的神情，讓我心中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