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高府家宴
南京城的街道異常平整,青石板鋪就的長街筆直的蔓延出去,街道兩旁,酒樓和茶肆、各種買賣商鋪鱗次櫛比,叫賣聲,吆喝聲,飲酒笑談聲,商販爭執(zhí)聲,聲聲入耳。
人群摩肩接踵,幸虧劉文炳的轎子四周有親隨護持,一般閑雜人等不敢沖撞。
車轎輪轂咯吱吱轉(zhuǎn)動,碾過青石板,平穩(wěn)無比。
“剛才你說從宮里回來,是皇上有事召見?”劉文炳坐在轎子里,隔著簾子,聲音不大清楚。
正在執(zhí)鞭駕車的劉文炤靠在車架的門邊,隨意回道:“因為韓贊周的緣故,他想要繼續(xù)插手南京守備司的軍務(wù),皇上找我入宮,也讓我退讓一步......”
劉文炤的聲音帶著些許的心不在焉,落在劉文炳耳中,以為劉文炤是因為退讓韓贊周而有些心情低落。
“內(nèi)宮之事,關(guān)系皇上,韓贊周在南京城盤踞日久,而且太監(jiān)監(jiān)軍也是百余年的常例了,他如果想要插手,也就讓一讓過去了,”劉文炳想要安慰下自家弟弟。
“我沒有同意,”劉文炤輕輕揮了一下馬鞭,車速快了一點。
說話間,車架已經(jīng)穿過鬧市區(qū),前面是行人較為稀少的偏街。
“什么?”劉文炳的聲音高了八度,近乎驚嚇。
嘩啦一聲,車簾被從里面掀開,劉文炳的腦袋露了出來,看著自家弟弟,近乎質(zhì)問:“你沒有同意是什么意思?不要告訴我你駁了圣上的面子?”
“大哥,坐穩(wěn)點,”前方路面不平,劉文炤伸手一拉韁繩,馬車的速度倏然慢了下來。
咣當一聲,劉文炳被甩回了車內(nèi)。
“我用五鎮(zhèn)總兵為理由,做了交換,建議廢除太監(jiān)監(jiān)軍制度,過幾天,內(nèi)閣應(yīng)該會進行一次會議,”劉文炤繼續(xù)道:“一回到了高府,可以先和高大人談?wù)劥耸?!?p> “這是皇上的意思?”轎子里,劉文炳捂著腦袋,有些痛苦的問道,方才被甩回座椅,劉文炳的腦袋撞到了轎內(nèi)裝飾用的椅背上。
“陛下目前也拿不定主意,不過......這是一筆很劃算的交易,不是嗎?”劉文炤扭頭看向車內(nèi),露出一抹笑容:“皇權(quán)想要集中,總要失去一點什么吧!”
劉文炳是越來越看不透自家弟弟了。
不多時,馬車的速度已經(jīng)慢了下來,前面不遠處,就是高府了。
高門大宅,府衙深幽。
門后早有管家立在臺階下,當劉文炤駕車停在門口時候,高府的仆役和家丁已經(jīng)各司其職:牽馬,鋪凳,執(zhí)禮。
“恭迎新樂候,建安侯大駕光臨!”高府的管家對著劉文炤一躬身,神情恭敬至極。
“你認得我?”劉文炤并為自表身份,而且坐在駕車車夫的位置上,不知這管家如何認出的。
“三年前,小的去過一趟北京城,見過侯爺當面,”管家笑了笑,補充道:“且平常車夫,如何能有侯爺這般氣度?”
說話間,劉文炳也從馬車上被人扶了下來。
“勞煩溫管家了,”劉文炳明顯認識此人。
“見過新樂候,”管家再次一禮,而后側(cè)身做了一個請的姿勢:“我家老爺已經(jīng)等候多時了,請兩位侯爺入府!”
說話間,自有下人將劉文炳帶來的禮物搬下來,送到府內(nèi)外堂。
“走吧!”劉文炳作為大哥,也是目前劉家家主,自然走在前面,劉文炤跟在身后,管家則是落在劉文炤身側(cè)半步。
高宏圖是膠州人,崇禎十年調(diào)任南京,曾任兵部侍郎,與史可法交好,后升任戶部尚書。
故而高府的內(nèi)宅院落,帶有明顯的膠州特點,外院廳堂之前,供奉有至圣先師孔子的文殿,高宏圖每日早晨,中午,晚上各進香一次,以示尊崇;而內(nèi)外院之間,又各有重檐門樓,四隅各有角樓、鋪舍數(shù)間,供下人及護院家丁居住。
過了孔子廟,繞過回廊,劉文炤兩人便來到了高府后院。
“請!”管家在此止步,躬身請劉文炳和劉文炤進內(nèi)院。
劉文炳先行,劉文炤緊隨其后。
剛一進院,劉文炤便看到高宏圖站在廳堂石階之上,面帶笑意,顯然早已在此等候了,其身后站了一中年文士。
“見過高伯父!勞您在此恭候,淇筠深感失禮,”劉文炳先行一步,在距離高宏圖六七步遠的地方便躬身一拜。
“拜見岳父大人!”劉文炤跟在大哥身后,依禮拜見。
“老夫在此等候的,不是什么侯爺,也不是什么南京守備,是老夫的女婿和子侄輩,沒有什么恭候不恭候的,”高宏圖見到劉文炤兄弟兩人,明顯帶著喜悅,對這兩人介紹道:“這位是老夫幕僚,也是知己,談遷,談仲木!”
聽到談遷的名字,劉文炤雙眸一亮,但凡熟讀明史者,沒有人不知道談遷其人。
后世明代史著《國榷》,乃是其心血之作。
“學生劉文炤,拜見先生!”劉文炤做足了恭敬之態(tài)。
“早問劉雪舫之大名,今日一見,名副其實,”談遷微笑點頭。
幾人見過之后,便入廳落座。
仆人端上茶水,而后退去。
“算起來,自從劉老故去,兩家已經(jīng)近十年未見了,”高宏圖端坐,伸手請幾人品茶。
“是啊,十年時間,滄海桑田,世事變遷,誰也沒有料到世事變幻如此......”劉文炳神色黯淡,自從家中父親去世,到現(xiàn)在,大明朝江河日下,令人心焦。
“當初北京被圍,消息傳到南京,憂心陛下是一,擔心劉家是二,三月初時候,傳到南京城的消息已經(jīng)是駭人聽聞,所言皆是社稷傾覆,山河破碎,老夫以為,劉家可能......”
高宏圖說到一半,搖了搖頭,看向劉文炤:“沒想到,到了三月底時候,又傳劉家攜帝南渡,即將抵達淮河地界,當時,老夫只覺得天佑大明,天佑劉家,天佑吾女?!?p> “當時北京城情況危急,幸虧雪舫急智,據(jù)理力爭,挾陛下南渡,而后一路上也算是歷經(jīng)磨難,才抵達南京城,”劉文炳現(xiàn)在想起來也是心有余悸。
“現(xiàn)在局勢總算是穩(wěn)定一二,”高宏圖看向劉文炤:“依雪舫的三方大略,大概十天之后,湯國祚和黃宗羲一路大軍便要出發(fā),西進川蜀了?!?p> “這么快?”劉文炤聽到高宏圖的話,有些微微吃驚。
西進川蜀,可不是什么剿滅尋常匪類,而是舉國之力的征伐,半個月不到,能準備好嗎?
此事不單單是朝廷幾位重臣一通商議就能解決問題,后勤糧草,餉銀還有軍事動員,都是需要時間的!
“朝廷也太心急了!”劉文炤有些不好的預感。
“史憲之那邊本來是想要一個月時間的籌備,”高宏圖搖了搖頭:“但是內(nèi)閣之中,也盡是勾心斗角,劉宗周和張慎言等人都想要盡快將功勞攥在手里,而皇上那里也是一日三問,催促不斷?!?p> “后勤情況如何?”劉文炤看向自己的岳父。
作為戶部尚書,高宏圖負責糧草和餉銀的籌備。
“捉襟見肘!”嘆了一口氣,高宏圖放下茶盞:“若是戰(zhàn)事不利,恐怕劉宗周等人會問罪到老夫和史憲之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