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王閣臣醒了,王家一家人如何高興自是不必談,只是陳廟祝卻如喪考妣一般沉著臉,神情相當(dāng)不好。
想來也是。
任誰忙活了半天,又是開壇做法又是請神上身,這才將人治住,不過盞茶功夫,人家轉(zhuǎn)頭就好了!是個人都不會有好臉色!
更不要說著其中還少了百十兩銀子的進(jìn)項!
陳廟祝心下難受,好在人也算聰明,又得了山中黑虎教授,略有些神通,立刻就明白了這樁事情關(guān)鍵,他一把看向了王家屋下的牛鈴,手指了指,語氣陰狠:
“呔!什么妖邪之物,也敢掛在家中,不怕全家死的不明不白!”
說完,他又想到此鈴似是經(jīng)院中水牛一叫,這才響起來的,立刻他又恨上了鐘不言,又指了指他:
“這牛妖又是哪里來的?這王家人怎么在家養(yǎng)起了妖怪?我看這王家人簡直不知好歹,三翻四次忤了山神老爺意思,偏生山神老爺是個心善的,不予他們計較,可你看看他們王家這干了什么事情?又是家中養(yǎng)妖,又是用邪器?!?p> 陳廟祝越說越氣,更氣的是他說了這么一大段,這王家人沒一人搭理他,當(dāng)下他點了一下身后一個村漢:
“趙老二,我山神廟離的有些遠(yuǎn),他家有些事情我并清楚,你是這王家的鄰居,你來說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趙老二是個年紀(jì)四五十的老漢,形容干癟,一雙眼睛又小又狹,稱得上一句賊眉鼠眼。
他家中無甚錢財,人丁又不興,好巧不巧的,與王家做了鄰居,雖說平時與王家人處的倒也還好,看起來挺和睦,但趙老二心中其實很是嫉妒王家人的。
王家平日富庶的時候,他還維持著面上和善,現(xiàn)如今他家遭了災(zāi),他趙老二立刻就落井下石,恨不得踩上幾腳,王家一有什么動靜,他都是第一個報告給陳廟祝的。
當(dāng)下,趙老二聽了陳廟祝的話,就添油加醋的將那日胡七娘的事情說了一番。
聽完趙老二敘述,陳廟祝眉頭皺了皺,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知道自家那個所謂的山神其實是頭虎妖,現(xiàn)在他不免有些擔(dān)心,生怕那個小姑娘真有什么手段,能治住自家山神,頓時就生了怯意。
不過陳廟祝念頭一轉(zhuǎn),又想到那些偶爾來拜會山神的楚州官老爺們,不覺又有了些膽氣。
“往常也不是沒有道士和尚們來找茬,可最后還不是沒什么事?一切有官府老爺們罩著!不過一個乳臭未干的野丫頭,應(yīng)該不妨事!只是我到底還是要探一探那丫頭的底,到時候報告給山神,也是功勞一樁?!?p> 想到這里,陳廟祝眼中打了轉(zhuǎn),指向鐘不言:
“這牛長得這般高大壯實,又油光水滑,不生蚊蠅,尋常牛哪有它這樣的!哼,本座之前就覺得奇怪,剛剛開了天眼一瞧,一眼就看出它不是牛,乃是個吸人精氣的妖怪。”
他這話一出,引得他身后的一眾人一陣義憤和害怕,一時間說什么的都有。
聽到眾人的議論,陳廟祝知道民心可用,就起頭道:
“眾信善,與我一起速速擒了此妖送去報官!放心,由本廟祝護(hù)著,這妖怪傷不了你們什么,而且那等出了死力的,我會親自在山神老爺面前多美言個幾句,保準(zhǔn)他有個大機(jī)緣!”
鐘不言聽到這話,看著那些躍躍欲試的村民,說不緊張是假的,但他也不是太過擔(dān)心,左右只要他老實裝牛,以牛的地位,平常人也不敢傷他,而且就算有個萬一,他有妙生自在界在手,也無人能傷他。
不過如果真的用了妙生自在界,有這陳廟祝在,他怕不是就坐實了妖怪名聲,到時候想再找個如王閣臣這般稱心如意的儒生可不容易,不到萬不得已,鐘不言是不會用此寶的。
“且看一看這老神棍能搞什么花樣,以不變應(yīng)萬變?!?p> 這般打定主意以后,鐘不言就像尋常牛那樣,渾然不在意眾人,就悠悠地立在那里。
裝的跟真的一樣!
此時,眾人上前一步,似乎準(zhǔn)備動手,立刻就有人出聲嗆道:
“姓陳的,真真好笑,哪有妖怪能救人性命的?我家三侄子可是這青牛叫喚了之后才好的!”
這聲音出自干瘦老漢,他是一個急公好義的,很看不慣陳廟祝的行徑。
有了老漢開口,先前背著王閣臣的憨直漢子也是接口道:
“呸!我爹說的對!我家三兄弟分明是那鈴鐺金光救起來的,怎么回事邪物?陳老頭,你家邪物會發(fā)出金光?”
憨直漢子也只是看起來傻,但人卻不傻,他兇狠地看著眾人:
“哼!今日我倒要看看你們誰敢對我王家大伯的牛動手!你們這群腌臜貨,就是再無知,也應(yīng)該知道惡意傷牛的是什么下場!”
牛作為農(nóng)戶人家最重要的勞動力,它的好賴事關(guān)糧食豐欠,說是家中最重要的家當(dāng)都不為過,歷朝歷代只要還靠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就沒有不極力保護(hù)耕牛的,尋常殺個牛可是要報備官府的!
而且牛皮、牛筋是制作武器護(hù)甲的重要戰(zhàn)略資源,就是為了這點,官府也不會放松對牛的管制。
更重要的是,這大周的皇帝一向篤信道門,而牛在道門的地位極高,這下又硬生生地把牛的地位抬高了許多。
可以這么說,在大周,無論是民間還是官府,都極力崇牛,惡意傷牛殺牛者——
輕的,刺字發(fā)配。
重的,斬立決,都不用等到秋后!
這也就是鐘不言的底氣之一。
他可是一頭牛!
憨直漢子這么一說,剛才還摩拳擦掌的村人,果然就住難受,立刻就醒了過來:
是呀,傷??墒侵刈?,如果要是萬一弄錯了,那到時候可是吃不了兜著走的。
再說了,山神老爺神通廣大不假,可王家三郎經(jīng)這牛喊了一嗓子之后就好了,也是真的。保不齊,這牛老爺真的如趙老二所言,是神仙養(yǎng)大的,日后指不定還要求到這牛老爺跟前呢!現(xiàn)在可千萬不能惡了他去!
眾人這般想著,一個個也就退后,縮了下去。
陳廟祝眼見村人都熄了動手心思,甚至還有人口中念叨著莫怪莫怪,對著鐘不言的反向作揖,就氣不打一處來。
他有心想在鼓動眾人,但這里不是李家圩,是玉笏村,他到底是個外來的,在這里沒根基,現(xiàn)在也只能干著急。
還是趙老二是本村人,知根知底的,立刻就對著憨直漢子叫道:
“王栓子,你還真是個栓子!還大伯大伯的叫,他是你哪門子大伯?你們倆家根本不搭噶,只是碰巧一個姓罷了,瞧你那熱乎的,還不就看人家有錢才黏上去的!”
王栓子聽此,有心想駁,但一想到趙老二為人,就面上不屑,也不理這群人,自去看起了王閣臣。
陳廟祝見王家人都不搭理他,這里又沒個幫手,也覺得沒趣,生了推移,可輸人不輸陣,還是眼中露出狠厲,放出了一些狠話,這才走的。
鐘不言看著陳廟祝的聲音,眉頭皺了皺了,心中升起了一個盤算:
“這王家三郎和陳廟祝這事,怕不是有蹊蹺在內(nèi),很有可能是那妖在作怪。這小子是個好的,錯過這個村顆就沒這個店了.......不行,我得趕緊教他修行了,沒什么意外的話,就這兩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