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走過半個綠茵場,來到了體育館的那個方形大門處。
“把這個帶在手上”,端木從風(fēng)衣的左側(cè)口袋里取出一對純銀制手環(huán),遞給我其中一只,“你記得星島櫻臉上的那個面具吧,那種極其迷惑的外表,也被Aphrodite用來制造它的迷宮了?!?p> “這是追蹤器嗎”,我把手環(huán)戴在手腕上,再仔細(xì)端詳了幾下,上面雕刻著一些樹葉的紋樣,“看起來不太像?”
“Acanthus,西方國家的一種傳統(tǒng)裝飾紋樣,寓意有許多不同的解釋,至今還爭論不休”,端木也把手環(huán)戴上,“這個是BMA那群人做出來的試驗品,在異維度也能不受影響地了解到同樣帶著手環(huán)的對方的位置,我通過內(nèi)部渠道拿到了一份?!?p> “通過……春野小姐?”我試探道。
“不是,研發(fā)組的人,盡是一些只會看史書的歷史學(xué)家和只會做實驗的科學(xué)家,不過我認(rèn)識的那個還算是有趣?!?p> “好吧”,雖然很想知道為什么研發(fā)組會有史學(xué)家,但在Plutus的經(jīng)歷并不同意我這么做,端木可不會回答我,尤其是在這種時候,“那這個要怎么用?”
“戴著就好?!彼M量簡潔地回答了我的問題。
“那,走吧?”
“牽著我的手……”端木把手向后伸給我。
我伸出右手,握住他的左手。
也許是提前預(yù)料到了吧,端木帶著一雙皮革制的純黑色手套。
端木牽著我,慢慢走近門里。
進(jìn)入門里只是一瞬間的事,而我眼前的場景在那一瞬間變換了,端木所說的“迷宮”并不如我想象里那樣,倒不如說,那根本不是迷宮,而是一個不斷變化的……幻境。
我記得在我第一次在孤兒院過“生日”的時候,鶴島女士把一個她自制的木制萬花筒送給了我當(dāng)作禮物。
僅僅靠著玻璃和剪碎的反光紙,就可以營造出一個如此美妙的空間,兒時的我為此思考了許久。
“這是,迷宮?”
“不完全是……我把它稱作‘Puzzle’只是為了讓你更容易理解而已”,端木竟用手撕開了面前的一層幻境,輕松地就像是撕開了一層保鮮膜。
“你就這樣把它撕開了?”我有些詫異。
“嗯”,端木又把手伸向下一層幻境,“只要在合適的時機(jī)和位置破除屏障,我們就可以很安全地出去?!?p> “但總是會有一些特殊情況……”他意味深長。
“比如……”
“每次都不一樣,這正是Aphrodite麻煩的地方。”
“連你也不清楚嗎?”
“世人向來無法理解神明?!倍四居炙洪_了一層幻境,被撕開的地方就像是玻璃一樣突然碎開了。
我一時無法辨別這究竟是什么狀態(tài)。
突然,我聽見背后傳來星島櫻的聲音。
“友紀(jì),等等我……”
“星島櫻?”我回頭看去。
但是,跪坐在幻境中的少女,并不是穿著無袖皮夾克和Scottish格紋百褶裙的星島櫻,而是……
中村小姐?
端木似乎在我背后說了什么,可是我聽不見。
不知道怎么了,我明明可以選擇回過頭去,可是我卻沒有。
這到底是怎么了……
“救我。”我并沒有聽見她在說話,但是我看懂了她的口型。
“怎么……”我內(nèi)心盡是疑惑,不禁松開了握著端木的手,向中村小姐走去。
我走近她的身邊。
“救救我,救救我……救命”,中村小姐哭泣到,“我不想留在這里?!?p> “你到底是誰?”我問到。
我無情地盯著面前脆弱的少女,就像是兇手看著面前的受害者。
我不該帶有這種心理。
跪坐在我面前的那個人,明明就是中村麗奈,可,她說話的聲音是那么像星島櫻。
“你說的……是哪個我?”
“每一個?!?p> “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星島……不不,不是的,是中村麗奈……不對……我也不清楚??!我怎么會知道!以前都是別人告訴我的”,面前的少女咆哮到,“對了,你應(yīng)該知道的吧……告訴我,告訴我?。 ?p> “我怎么會知道。”少女扯住我的衣角,被我輕輕拉開。
“不,求你了,你一定是知道的,求求你,讓我知道我現(xiàn)在該是誰……”
“好了!”我實在不明所以,“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是,現(xiàn)在不出去就會死……你走不走,跟我一起?”
“你根本是不明白的,你什么都不知道!”少女的情緒愈發(fā)激動,“不把這一點弄明白……我們,不,你們,根本就出不去的。”
“端木,這要怎么辦……”我轉(zhuǎn)過身去,尋求端木的幫助。
可端木并不在那里。
我的面前,只有一層層不斷變化著的色彩,就像是漂浮在水面上的油漆。
“端木?端木!”我立刻慌張起來,現(xiàn)在的我還沒辦法獨自面對這種情況。
“他早就走了,他果然不像是那種負(fù)責(zé)任的監(jiān)護(hù)人。”少女諷刺到。
“他不是我的監(jiān)護(hù)人,我早就成年了?!?p> “但現(xiàn)在的你需要他?!?p> “不要覺得你很了解我……”
“可我確實很了解,不是么?”
“你……不怕死嗎?”
“我不敢活著……”少女答非所問。
“……跟我走?!?p> “為什么?”
“我想活著,而且,讓我落入這種境地,你別想這么容易就去死。”我盯著她帶著淚水的笑臉。
“真是不給我留一點面子啊”,她站起身子,牽著我的手,不忘提一嘴端木的事,“走吧,去找找那個擅長沖泡咖啡的店長。”
“你知道怎么走嗎?”
“當(dāng)然。”說著,少女便伸手撕開了面前的一層幻境。
我對她半信半疑,但現(xiàn)在也只好跟了上去。
我還沒有獨自面對存在的能力。
“你還沒跟我解釋呢……你為什么會認(rèn)識端木?”
“我不認(rèn)識他,那個認(rèn)識他的人不是我?!?p> “可是……”
“你怎么確定你就完全是你呢?”少女不禁停下了腳步,說出的話也愈發(fā)晦澀難懂,“你怎么可以確定,在你睡著的時候,沒有另一個人在替你活著呢,或者干脆就是你一直在做夢而已?!?p> “你不用跟我講這些,我不是你,我不需要去考慮這些?!?p> “你根本不知道這件事情有多糟糕?!?p> “不……我就根本不需要知道?!蔽曳艞壛嗽儐査南敕?,不管我問她什么問題,她只會回答那些毫不相關(guān)的答案。
忽然,我感覺到手腕在微微發(fā)熱,于是低頭看去,端木給我的那個銀制手環(huán),竟然從中心衍生出了一條如同絲線般的光,向我的身后延展過去,消失在某一層幻境的盡頭。
這個東西,是在為我指引方向嗎……
我看著另一邊依然前進(jìn)著的少女。
“你走錯方向了吧?!?p> “沒有……”
“你在騙我……”我停下腳步,看著那道光線。
“我會帶你出去的?!?p> “我現(xiàn)在只想見到端木?!?p> “他就在那邊?!鄙倥钢斑M(jìn)的方向。
“我不會再和你走了。”
面前的少女沉默著,她低下頭,把自己的臉埋入陰影。
“你為什么不相信我呢?”少女聽起來很疑惑的樣子。
“你連你自己是誰都不知道,我怎么……”
“這并不妨礙我?guī)湍?,不是么?!彼裏o禮地打斷了我。
“現(xiàn)在出問題的人是你”,我轉(zhuǎn)過身去,向去找端木,卻遲遲無法出手,“被存在寄生的人也是你?!?p> “可你不知道該怎么破除這幻境……”少女狡猾地抬起頭來,“現(xiàn)在的你離不開我?!?p> 當(dāng)她抬起頭的那一刻,Aphrodite明明又出現(xiàn)在了她的臉上,遮擋住了她的五官。
“你的臉……”我連連后退,直到背靠著幻境,無路可走。
“你,喜歡我……我的歌嗎?”面前的少女問我,似乎并沒有失去意識。
“不知道。”
“這不是一個好的回答?!?p> “我只能這么說?!?p> “說出內(nèi)心的想法很難嗎?”
“并不簡單?!?p> “是吧……你能理解我了吧,在這個世界,我們說不出自己的想法。”
“只是很難而已?!?p> “我不想這樣?!?p> “沒人不允許你說出來?!?p> “可你的確說不出口,對嗎?”少女向我走來。
或許是那一刻,在了解到面前這個少女的苦痛的那一刻,我突然不再害怕Aphrodite的存在了,那遠(yuǎn)不如這個世界可怕。
“發(fā)生了什么,也許你愿意告訴我?!蔽艺\懇地問她。
“我不敢告訴你?!?p> “……好吧。”
但我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在下一秒,少女臉上的Aphrodite突然就向四周延展開來,把她的全身包裹了起來,接著又像是一張褶皺的紙,那東西被一股無情的力量不斷擠壓,漸漸縮小,直到消失在我視野。
“星島……”我話還未講完,突然,身邊的幻境停止了變化,而且全都變得漆黑無比。
整個世界,只有手環(huán)衍生出的線還亮著一絲微微的光。
“這究竟是怎么……”我的身體不受控制的戰(zhàn)栗起來。
下一秒,就像是有人打開了控制電燈的開關(guān),我面前的世界再次明亮了起來,卻閃著曖昧的梅粉色。
我置身于一個陌生的房間里,面前是一張規(guī)矩的雙人床,鋪著那種雪白的床單和枕套,上面吊著的水晶珠簾有規(guī)律地擺動著,發(fā)出窸窣的相聲。
而床上,我震驚地看見,中村小姐體無寸縷地躺在那里,被一個陌生的男人摟在懷里。
又是這樣……
罔生.
要揭穿星島櫻的身世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