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色已暗，除了一頂帳篷還透著光亮，其余的帳篷里面都躺滿了休息的士兵。
亮著的帳篷里正是王文猛和華知仇等人。這四個娃娃第一次上陣殺敵，王文猛終究放心不下，還是決定在吃完飯后多給他們傳授一點經(jīng)驗。
“總的來說，這次對面人數(shù)不多，再加上咱們是半夜突襲，對面沒有足夠的時間來反應。但是為了防止他們將百姓當做人質，你們沖在最前面的千萬不能只顧著一味沖殺，定要先找到被關押百姓的位置，保護好他們的安全再視情況定奪，都聽清楚了嗎？”
王文猛最終又囑咐了一遍，待得到幾人肯定的答復后便起身走出帳篷。他還要保持清醒，隨時應對情況可能會發(fā)生的變化。
肖星雨隨后也走了出去，身為隊伍里唯一的一名女性，她另攜帶了一頂小帳篷，以供自己使用。
高在洲回頭望著柳詔東和華知仇，問道：“怎么說？咱們?nèi)齻€這次要打頭陣了，老王說要保持一個三角形的陣型沖鋒，誰來當那個尖呢？”
“沒人和你搶呀?！绷t東一眼就看出看出他躍躍欲試的樣子。每次說起打架，高在洲總是最積極。
“到時候你在最前面，我和知仇一左一右跟著。但你可別上了頭，只顧著自己沖去，把我們都甩在后面，王文猛不會輕易饒了你的?！?p> “嘿嘿，放心吧。我也不傻，對面三十多人呢，我雙拳難敵四手?！备咴谥藓俸僖恍Γ骸澳蔷瓦@么定了，睡覺吧！剛才老王也說了，咱們頂多能休息兩個時辰，快睡快睡，養(yǎng)足了精神好干仗！”
說完，他便一頭倒在地上，扭動幾下身體找到了舒服的姿勢后，鼾聲陡然響起。
柳詔東笑罵了一聲他的沒心沒肺，和華知仇打了聲招呼后也躺了下去。不知是身上甲衣硌著不舒服還是第一次上陣有些激動，他只是閉目養(yǎng)神，并沒有快速入睡。
華知仇也輕輕地側身躺下，懷里抱著四截精鋼，那正是蓮花軍特有的拼接武器。
這種武器的尖端品類眾多，有槍、有槊、有戟等等，根據(jù)各人的習慣來選擇。若是四截全拼到一起，長有足足一丈，是專門為了騎馬作戰(zhàn)用的長武器。轉到下馬步戰(zhàn)時，也可以隨時拿掉一截或兩截來。
張長青對他說過，這武器是他父親華迎樽在軍營的時候發(fā)明的。華知仇沒有任何思考就選擇了長槍，唯一的原因就是自己的父親用的也是槍。
當初自己的父親就是用這一桿槍殺了數(shù)十賊人，將自己和娘親保護在身后。
他輕輕地摩挲著槍頭上的蓮花樣式，今夜自己就要用著父親的武器做父親曾經(jīng)做的事，這種別樣的感覺令他思緒萬千。
華知仇抱著武器沉沉睡去。不知過了多久，再醒來時便聽到外面有些嘈雜的聲音，睜開眼睛，高在洲和柳詔東正在收拾東西。
見他醒來，高在洲催促道：“起來吧，方才通知過了，收拾好裝備，準備出發(fā)！”
待幾人一切穿戴準備好，走出帳篷時，隊伍已經(jīng)集結完畢。
“歸隊，牽馬?！蓖跷拿拖铝畹馈?p> “弟兄們，現(xiàn)在是子時三刻，在咱們正東方向四十里有一伙馳洋騎兵?！彼驹谧钋懊嬲f道：“他們剛打完秋風，擄走了我遼州百姓二十多人。這伙人連探子都沒派，是我等的大好機會。”
“但我要強調一件事，一定要保護好那些被劫掠的百姓，不能讓他們受到任何傷害，都聽到了嗎？”
“明白！”眾人齊聲喊道。
“好！上馬，出發(fā)！”王文猛一聲令下，所有人騎上馬，向東面疾馳而去。
一刻鐘后，隊伍就來到了兩名斥候盯梢的位置。打過招呼，王文猛詢問道：“有什么情況？”
“報告將軍，一切正常?！?p> “他們明顯不是精英騎兵，除了沒有派出探子勘察外，夜間也沒有輪崗的哨兵。種種細節(jié)都表明這伙人只是冬天時照常南下打秋風的小部落罷了，甚至連軍隊都算不上?！?p> 王文猛點了點頭，讓二人歸隊后，道：“就算如此，我們也切不可大意。一切按原計劃進行，重復的話我就不再贅述了，列隊！”
隊伍頓時擺開沖鋒陣型，高在洲最前，柳詔東和華知仇稍落于身后，三人皆是血脈噴張。雖然規(guī)模不大，但這卻是正兒八經(jīng)的兩軍交戰(zhàn)，和前些日子在白澤縣經(jīng)歷過的街頭斗毆有本質上的區(qū)別。
那群馳洋人駐扎的營帳就在山坡背面，輪廓已經(jīng)浮現(xiàn)，華知仇甚至能聽到那里傳來女人的抽泣聲。
“沖鋒！”
王文猛話語剛落，高在洲腿上狠狠地一夾，身下駿馬飛速沖出，其余人立刻跟上。僅僅五十五人的隊伍，此時的氣勢卻猶如千軍萬馬一般，銳不可當！
……
一名馳洋人打著哈欠從鼾聲震天的營帳中鉆出，身上胡亂披了一件不知是誰的羊皮大衣，準備找個地方開閘放水。
“唉……真鬧心。”聽到黑夜里傳來的陣陣啜泣聲，他發(fā)了一句牢騷，走到營帳旁邊拴著馬的地方。
那里不僅拴著他們的馬，也拴著二十多名遼州百姓。大部分人此時都已經(jīng)睡了過去，而兩名母女卻仍舊不能接受自己被劫掠的事實，抱著頭低聲哭著。
“喂！我說你們，能不能別哭了？白天哭就算了，晚上還哭，吵不吵？煩不煩？”他操著一口馳洋語，走到母女身邊大聲呵斥。
這一聲吵醒了其余睡著的百姓，幾個男人站起身來，雖然手上被鐵鏈拴著，但他們的心卻仍舊向往自由。大不了一死了之，怎能甘愿受此屈辱？此時見有馳洋人來鬧事，心里本就憋屈的幾人便罵了起來。
可雙方的語言卻不通，馳洋人和幾個男人各罵各的，都聽不懂對方說的是什么，語調漸漸高起來，而那對母女的哭泣聲也隨之更大。
“一群插苗豬，都成這德行了還嘴硬，看我今天不好好治治你們?！瘪Y洋人嘴里嘰里咕嚕地罵著，回過頭去找兵刃。看來今天自己不砍死一個插苗豬嚇唬嚇唬，他們這樣子是要沒完了。
插苗豬是馳洋人對中原百姓的侮辱性稱呼。中原王朝以農(nóng)為重，家家戶戶都種田產(chǎn)糧，相比起馳洋人四處游牧要富庶得多，也愿意把所有的身家財產(chǎn)都藏在自家房子里。
每當馳洋人打秋風時，都會像殺豬一般滿載而歸，一來二去，有些看不起中原百姓的馳洋人就給他們起了這么個稱謂。
正當這個馳洋人遍地尋找兵器時，突然感覺腳下土地好似在震動，在眾人的哭泣和叫罵聲中好像還有馬蹄聲混雜在其中，他連忙抬起頭來四處張望著。
環(huán)顧了半圈，他突然發(fā)現(xiàn)營帳的西面好像有一團黑影在動，可由于身邊火把的焰光刺眼又看不清楚，只好揉了揉眼睛再望去。
這一望可把他嚇得差點尿了褲子——那團黑影在眼中迅速變大，化作一支殺氣騰騰的騎兵隊伍沖了過來。
此時也來不及再考慮別的，馳洋人連滾帶爬地跑回營帳門口，掀起門簾大聲喊道：“別睡了，趕緊起來！插苗豬的騎兵來了！”
可這他一個人的聲音終究敵不過那滿營帳的如雷鼾聲，除了門口的幾個人睜開眼睛外，里面好些人只是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xù)睡著。
他心中大急，干脆跑進去把每個人都踹了一腳，所有人才逐漸醒來。這伙人的指揮官最先明白過來發(fā)生了何事，跑到營帳外看了一眼，當即嚇得大叫，急令所有人拿起武器準備戰(zhàn)斗。
待這群馳洋人從睡夢中驚醒，胡亂套了皮甲舉起手中彎刀在營帳外列隊準備迎接戰(zhàn)斗時，高在洲已經(jīng)一馬當先地沖了進來。
高在洲手中舉著一桿馬槊，大喝一聲，掄起馬槊重重地向下砸去，這勢大力沉的一擊正巧落在前方一個馳洋人的頭頂，那人的腦袋登時便像西瓜一般碎裂四濺，傳出一聲悶響。
這幅場景將眾多馳洋人嚇得呆若木雞，有幾個膽小之人已經(jīng)失去抵抗之心，直接扔下了手里的武器四散而逃。
而此時營帳另一側那些遼州百姓的心情卻恰恰相反，有幾個眼尖之人興奮地大叫起來：“快看吶！那是安東軍！張大將軍派人來救我們了！”
這則消息刺激了在場的所有人，他們都艱難地站起身來，用盡全身力氣呼喊著：“這里，這里！快來救我們呀！”
呼救聲傳到華知仇的耳朵里，他循聲望去，看到了被拴在一起的同胞，當即沖去。
路上有一名馳洋人提著刀亂叫著沖了過來，朝他的馬砍去，可軍馬的體型和速度又豈是普通人力可抵擋的？
華知仇抬起手中的長槍，徑直刺去，借著速度，毫不費力地便洞穿了那人的胸膛。
先前失手削掉了那光頭半個腦袋，倒是讓第一次殺人的華知仇糾結了好一陣子?？扇缃駥τ诖耸略缫延行睦餃蕚涞乃?，面前又是手上沾滿了遼州百姓鮮血的敵人，豈可再有手軟的道理？
常言道：“遼州所生，千萬百姓，皆是同鄉(xiāng)?！?p> 華知仇此時的腦海里只有一個字。
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