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零七年六月,朝廷任徐世昌為欽差大臣,就任東三省總督。在草原測量地形編制地圖七名的日本人,一個人被殺,六人被俘,制造出了國際事件。日本人自恃國力已超越中國,正在不斷地尋找借口為難中國,借此事件向清廷發(fā)難。
清廷責(zé)問徐世昌,徐世昌暴怒,十名吉林新軍被繳槍反而是小事了。徐世昌立刻通飭洮南丶開通丶安廣丶靖安丶遼源丶新城丶農(nóng)安丶長春丶大賚各府廳州縣及附近巡防兵,要求各地一體截拿,四面兜剿,一舉殲滅。
清廷放荒開墾草原后,陶克陶胡丶白音達賚丶牙什等數(shù)伙反墾暴動蜂擁而起,肆意縱橫,砸搶燒掠各處墾務(wù)局,襲擊官員,搶奪槍枝。劫掠農(nóng)區(qū)村屯,搶劫墾荒戶。草原上兵連禍結(jié),四方離亂,民不聊生,耕地荒蕪。反墾暴動已經(jīng)演變成馬匪暴亂。
徐世昌派奉軍前路統(tǒng)領(lǐng)張作霖,督飭營官蔡永鎮(zhèn)丶張作相丶張景惠丶馬朝斌,率馬步四營。中路管帶馬龍譚,率馬隊一營,后路幫統(tǒng)馮徳麟,率馬步三營,星夜馳往彰武丶洮南丶靖安,平息暴亂。
巡防隊從劉金鎖手中繳獲騰云青煞獸后,送到奉天,孝敬給張作霖。張作霖騎上騰云青煞獸,率領(lǐng)巡防隊兩千人馬奔向洮南丶靖安,走進茫茫草原。
張作霖剛剛由綹子轉(zhuǎn)身投入官軍,亟待在徐世昌面前立功積累資本。接到徐世昌命令,率巡防隊星夜北上,進入札薩克圖王旗南部,洮南府管轄的放墾區(qū)。
東三省總督徐世昌命令洮南府為張作霖的巡防隊供應(yīng)軍糧。洮南府知府孫葆瑨接到命令后愁眉不展。朝廷丶王府不計民眾困苦,層層苛捐雜稅盤剝。連年戰(zhàn)亂不休,清軍潰兵丶綹子土匪奸淫擄掠。俄國兵丶日本兵輪番搜刮禍害,豪強惡紳奸商盤剝壓榨。洮南府民眾早就一貧如洗,家徒四壁,艱難度日。許多農(nóng)戶吃了上頓還得去找下一頓,過著饑一頓飽一頓的日子,那還能征上來軍糧?可是違背朝廷法度就是犯下殺頭之罪。
孫葆瑨是一位有良知的官,他沒有派巡警逐屯逐戶捜索牛羊和白面,想辦法從大戶征收了十馬車苞米碴子和苞米面,又自已用俸祿買了兩口豬,送到張作霖軍中。
張作霖的軍需官在營地接收洮南府送來的軍糧。馬車趕到了營地,軍需官看見馬車上疊滿了麻袋,繞馬車轉(zhuǎn)了一圈,按了按馬車上的麻袋,里面的糧食顆粒粗糲。
軍需官命令幾名巡防兵抬下一只麻袋,解開繩索,里面裝的是苞米碴子。軍需官皺起眉頭,對洮南府押送官說:"這是馬料嗎?"
押送官趕忙回答:"這是巡防隊的軍糧。"
軍需官又讓巡防兵搬下面袋打開,里面是苞米面,粗糲不堪,還摻雜皮子。"
軍需官頓時不悅,怒氣沖沖地說:"我們從奉天到札薩克圖王旗為你們剿滅叛亂,你們就給我們吃這些牲口飼料?"
押送官說:"洮南府老百姓的糧食就是苞米碴子和苞米面。老百姓這也吃不上,還得捥野菜充饑。這還是孫知府從老百姓嘴里搶來的呢?"
軍需官問:"牛呢?羊呢?豬呢?"押送官說:"孫知府用自已的俸祿買了兩口豬,也都拉來了。"軍需官一甩袖子,去找張作霖。
張作霖聽了軍需官匯報,張口罵道:"媽拉個巴子,孫葆瑨就讓我的兵吃這些?這些兵還能出力嗎?當(dāng)兵是來賣命的,吃苞米碴子軍心都他媽吃散了,誰還給你出力打仗?"
對押送官吼叫:"回去對孫葆瑨說,我的兵要吃肉和白面餅,把牛羊白面送來。"
押送官嚇得不敢再言語,趕緊押的民夫和警察卸車,慌慌張張帶著馬車溜了回去。
夕陽西下,天慢慢黑下來,巡防兵們肚子早就咕咕叫了。張作霖立功心切,巡防隊軍需還沒有籌備足便怱忙出發(fā),張作霖打算一旦軍需接濟不上便就地征集軍需。軍需官讓各營伙頭把苞米面領(lǐng)回去。各營伙頭蒸上了窩頭。
張景惠的馬營駐扎在洮南府附近,鄰近村屯。伙頭吹響了哨子,巡防兵們拿起飯盒,向伙房奔去?;锓康恼艋\熱氣騰騰,巡防兵們伸長脖子等候伙頭掀開蒸籠?;镱^掀開蒸籠,巡防兵們伸頭一看,滿籠屜焦黃的苞米面窩頭?;镱^嚷著:"每人兩個,不要多拿。拿多了別人就吃不上了。"
又進來兩個伙頭,挑一對水桶,里面裝的是大醬湯,上面飄點菜葉,還有一些油花。這叫后老婆油,水里放醬,燒開后撒點青菜葉,舀點油撒上,油花就飄在大醬湯表面上。
巡防兵們見吃苞米面窩頭,一個個叫罵起來。伙頭向哨長馮大腦袋的飯盒放了兩個苞米面窩頭,馮大腦袋厭棄地端出來,掰下一小塊放到嘴里,咀嚼一會兒,拉嗓子。"噗"的一口吐在地上,把苞米面窩頭摔在地上,罵道:"媽拉個巴子,老子當(dāng)綹子哪會兒什么時候不是大酒大肉伺候?這玩意就把老子打發(fā)啦?"
馮大腦袋是跟隨張作霖被官府招安的。他手下一哨人馬也都是綹子出身,被官府招安進入了巡防隊。巡防隊里許多人都當(dāng)過綹子,后來投誠成了官軍。匪氣仍然殘存,蠻橫散漫,兇狠殘暴。
馮大腦袋把手一揮,叫喊道:"弟兄們,跟我下館子去。"棚目顧老歪跳起來,喊道:"我跟你去。"呼拉拉跳起一片,吵嚷著:"走啊,不給肉吃,我們吃席去。"
巡防兵們?nèi)宄扇海娂姷沟舸筢u湯,苞米面窩扔了一地,奔馬棚牽出馬,向黑暗中馳去。
軍需官聞訊呆若木雞,緩過神來趕快報告營官張景惠。張景惠正坐在軍帳里吃晚飯,他的餐桌上擺放一盆紅燒肉。孫葆瑨送來的兩頭豬被營官管帶幫統(tǒng)們分了,張景惠有豬肉吃。軍需官擔(dān)心地報告張景惠:"巡防兵們把苞米面窩頭都扔了,騎馬出營了。"
張景惠邊聽邊用叉子叉上一塊紅燒肉塞到嘴里,嚼得滿嘴流油。懶洋洋地說:"明天開拔前都能回來。不給士兵們?nèi)獬裕€不讓他們自己想辦法?天天吃苞米面窩頭誰還給你賣命?"
馮大腦袋率一哨巡防兵闖進洮南府附近一座小鎮(zhèn)。沖進小鎮(zhèn),徑直找鄉(xiāng)約,顧老歪橫眉立目對鄉(xiāng)約吼叫:"殺牛宰羊勞軍,老子們?yōu)槟銈兊孛娼朔耍蕉ǚ嘶?,你們還不應(yīng)該好好慰問?"
鄉(xiāng)約經(jīng)常應(yīng)對各路官軍綹子,一臉謙卑,點頭哈腰地說:"應(yīng)該,應(yīng)該。馬上就辦,馬上就辦。"
鄉(xiāng)約馬上找來一群村民,又和大戶商量,讓大戶先賒鎮(zhèn)里一頭牛。墾荒區(qū)的鄉(xiāng)鎮(zhèn)養(yǎng)的牛都是耕牛。大戶滿心不舍,鄉(xiāng)約威脅道說:"舍不出耕牛,這些兵爺惱了,把你家搶了也說不定。等這些兵爺走了,鎮(zhèn)里照價賠償。"
大戶忍痛牽出一頭耕牛。鄉(xiāng)約又從各戶牽來五只羊,你家半斤我家三兩湊了三袋白面。從家里拎來一桶燒酒。領(lǐng)著村民們?yōu)檫@群巡防兵燉牛肉,烀羊肉,烙油餅。馮大腦袋和巡防兵們在鄉(xiāng)約家等候,正等的不耐煩,鄉(xiāng)約帶著村民端著熱氣騰騰的牛肉盆羊肉盆,捧著油餅送過來了。
馮大腦袋丶顧老歪和巡防兵擁過來,抓起牛肉羊肉油餅大嚼起來。鄉(xiāng)約殷勤地打開酒蓋,給馮大腦袋丶顧老歪和巡防兵每人倒上一碗燒酒。馮大腦袋眾巡防兵更加高興,一直吃到天快亮了才回營。
巡防兵走后,鄉(xiāng)約挨家逐戶收錢,除了補償大戶耕牛錢和各家賒的羊丶白面,還剩下不少錢。鄉(xiāng)約說就留下做鎮(zhèn)上經(jīng)費,自已放了起來。
張作霖的巡防隊一路騷擾盤剝村民,有些綹子出身的巡防兵匪性不改,甚至趁機溜出兵營,闖進村屯奸淫擄掠,禍害村民。村民們?nèi)虩o可忍,告到洮南府知府孫葆瑨處,孫葆瑨聽后大怒,馳馬去找張作霖。
見到張作霖痛斥道:"朝廷讓巡防隊到草原剿匪,不是讓巡防隊來禍害草原的。如果巡防隊也對村民騷擾盤剝丶甚至奸淫擄掠,和綹子又有什么兩樣?"
張作霖也大怒,吼叫道:"老子們是從槍林彈雨里鉆出來的,為你們洮南府剿滅匪患,平定地面,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玩命,明天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村民們勞軍不應(yīng)該嗎?媽拉巴子站著說話不腰疼,餓肚子能有力氣打仗?不讓士兵吃飽吃好,誰還給你玩命?你們送來的是什么糧食,苞米碴子苞米面窩頭粗糙不堪,咽不下去,只能做馬料。"
孫葆瑨更加怒不可遏,也吼叫:"老百姓已經(jīng)困苦不堪,家徒四壁,啼饑號寒,連野菜都沒得吃,苞米碴子你們當(dāng)馬料,那是老百姓的救命糧。洮南府餓蜉載道,民不聊生。民眾呻吟呼號,盼望朝廷廣施仁政,體恤民情。百姓見到官軍就是見了朝廷。你們巡防兵卻軍紀(jì)敗壞,禍害百姓。百姓該如何看待朝廷?我要向東三省總督府彈劾你,上奏朝廷,奏你縱容士兵,禍亂草原??旨て鹈袂闆皼?,助長暴亂。"
張作霖聽孫葆瑨要給朝廷上折子告他,才有些畏懼。對巡防隊進行約束。巡防隊開始收斂。
洮南府西部荒草漫漫,荊棘遍地,林木從生。人煙稀少,蒼?;臎?。官軍走了半個月,進入草原腹地。補給線越拉越長,補給送不上來,隊伍斷頓了。張作霖下令就地籌糧。
軍需官們跑了半天也找不到一個村屯,環(huán)顧四野,草原上見不到一個人影。連牧包都沒了蹤影。官軍要進草原的消息風(fēng)一樣傳開,本地牧民害怕官軍掠奪牛羊,紛紛遷到山里隱蔽的山溝躲避官軍。牧民們拆開蒙古包,裝上勒勒車,趕上牛羊,向大山深處遷去。
張作霖率領(lǐng)兩千人馬在草原上找不到吃的,官軍只好餓著肚子行軍。這幾天又?jǐn)嗉Z了,張作霖下令扎營,等后方送給養(yǎng)。他找來軍需官,問道:"還有多少軍糧?"軍需官為難地說:"只剩一袋高粱米。"
張作霖說:"拿出來,分給各營,熬高粱米粥。"
軍需官說:"給您留一點吧,您也好幾天沒有吃上飽飯了。"
張作霖說:"都分了,一點不留。"
軍需官說:"兩千多人,就這一袋高粱米不夠啊。"
張作霖說:"讓伙頭多加水,熬米湯。"
軍需官知道張作霖的脾氣,下去通知各營領(lǐng)高粱米。分了最后這袋高粱米。
官軍們早晨只喝上一碗米湯,餓的受不了,三丶五成群到山上打野雞。有的到田野里找旱獺洞,拎水桶往旱獺洞里灌水。旱獺被水灌出洞,在草地上亂竄。士兵們撲上去用刺刀扎住旱獺,點上篝火烤熟吃掉。
巡防營總理(指揮部文案)陶歷卿是個白面書生,身體瘦弱,腸胃不好,餓得胃病犯了。兩天沒吃飯,靠喝水充饑。他早晨起來,喝了一杯水,就到軍帳起草文件。突然一陣頭昏眼花,一頭裁在桌子上,昏了過去。旁邊的人趕緊扶他起來,知道是餓暈了,可是誰也沒有辦法,大家看著陶歷卿虛弱地靠在椅子上面面相覷,朿手無策。只能給他喂點水。
張作霖也兩天沒吃飯,焦急地等洮南府送補給。聽說陶歷卿餓暈了,馬上趕了過來。張作霖一摸身上,懷里還揣一塊前幾天長途奔襲時帶在身上的半塊干巴燒餅,張作霖摸出這塊忘在懷里的燒餅,遞陶歷卿。陶歷卿費力地推開,嘶啞地說:"您也兩天多沒吃東西了,還是您吃了吧。"不肯要這個燒餅。
張作霖板起了臉,說:"我命令你吃掉,執(zhí)行命令。"看著陶歷卿把燒餅吃完。陶歷卿淚流滿面,哽噎著吃下燒餅。
張作霖一代梟雄,出身于草莽,讓多少桀傲兇殘之徒臣服于他,成為睨視天下的東北王,自有一套籠絡(luò)人心的過人本領(lǐng)。
給養(yǎng)送上來后,張作霖命令官軍繼續(xù)向前走。官軍隊伍走進了草地。野草繁茂蔥蘢,長得有一人多高。一個人走進去蹤跡皆無。草地常年被野草遮蔽,地面潮濕泥濘,瘴氣熏人,不時閃出一片小水洼。
官軍扒開草叢慢慢向前趟。正在草叢中走著,遠方傳來嗡嗡聲,一團黑霧遮天蔽日地飛了過來,張作相率隊走在隊伍前面,奇怪地盯著黑霧看。黑霧飛到跟前,迅速向人群撲下來。張作相驚叫:"大瞎虻,快找衣服把腦袋包起來。"
象馬蜂一樣大的瞎虻倐?cè)粨涞?,迅速籠罩了隊伍,人們身上爬滿了大瞎虻。官軍們趕快找衣服蒙住腦袋,瞎虻落到衣服上,長長的吻器刺透衣服,咬腫了半邊臉。官軍們又打開棉被蒙在頭上。
正忙亂間,又一陣嗡嗡聲撲了過來。飛來一群蚊子。草地蚊子有內(nèi)地三個蚊子大,鉆進棉被咬人,官軍身上一會兒腫漲起來。
張作霖急忙下令:"就地扎營,快采艾蒿熏蚊子。"官兵們停了下來四處采艾蒿,找來干樹枝和枯草,堆在一起點燃,用艾蒿壓在火堆上。艾蒿被燒著,冒出滾滾濃煙,辛辣的艾香味也燒了出來。
營地上煙霧籠罩,艾香飄蕩,瞎虻和蚊子害怕艾香辛辣的氣味,嗡的一聲散開。在周圍盤旋不敢進來。官兵們才疲憊地倒在地上喘粗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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