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
文宣殿。
作為書房,武皇---趙濟通常下朝之后,都在這里批閱奏章。
此刻。
空曠的大殿之內(nèi),年過四旬的趙濟身著散服,在一張堆滿大半奏折的桌案后坐定,埋頭處理一份份奏折。
在不遠處,武玄司副統(tǒng)領(lǐng)---萬舒溫單膝跪地,正在稟報關(guān)于林皓的事情。
盞茶后。
等萬舒溫講完,趙濟才幽幽吐出一句:“唔......還以為云夢山的大才有多高明,想不到也是這般巧言令色、口舌之爭之徒”
“圣上說的是,我觀這人不僅會耍嘴皮子,而且還貪財,實屬小人行徑!”
萬舒溫想到空空蕩蕩的錢袋子,忍不住咬牙切齒。
“小人?”
趙濟抬頭,看到萬舒溫臉上閃過的表情,立時明白他的想法。
這位武玄司副統(tǒng)領(lǐng)什么都好,只有一個缺點兒,就是太在乎錢,可偏偏,又不貪,著實令他好氣又好笑。
他忍不住道:“行了,不就二十二兩銀子,瞧你那點兒出息,別拉著一張臉,朕給你出”
“這......圣上,臣......臣怎能要您的銀子?這......這不太好吧”
“有道理,既然你不想要,朕也省了”
“......圣上,君無戲言!”
“......”
趙濟一只手‘啪~’的一下子拍在額頭上,覺得有些丟人。
有氣無力的吩咐道:“吳大伴,去內(nèi)務府取二十兩碎銀子,就算......賞給他的”
“是,奴才領(lǐng)旨”
服侍的老太監(jiān),低眉搭眼,恭敬應命。
眼瞅著老太監(jiān)朝外走去,萬舒溫大喝一聲:“圣上??!”
聲音有些大,唬了趙濟一跳。
端著茶碗的手猛地哆嗦一下,直接沒握住,上好的青花瓷盞摔得粉碎。
趙濟心疼之余,狠狠拍桌子,氣急敗壞道:“萬舒溫,你好大的膽,嚇到朕了!”
萬舒溫單膝變雙膝,五體拜伏:“臣萬死”
瞧這副熟練的認錯樣子,趙濟額頭繃著幾條青筋。
良久,無奈道:“......算了,有事兒說事”
“是”
萬舒溫抬起腦袋,嘴角囁喏了兩下,咬牙道:“圣上,是二十二兩,您少給了臣二兩!”
趙濟:......
他一雙眼瞪大,隨即就是震怒。
二兩?
二兩銀子連朕的茶盞零頭兒都算不上,至于你這么大驚小怪?
丟人!
朕怎么有這么一個丟人現(xiàn)眼的臣子?
哼,要不是看你忠心,遲早要你好看!
趙濟很是不耐的擺手:“吳大伴,去拿,二十二兩,別多一分,也別少一毫”
“奴才曉得”
“圣上圣明!”
“......”
老太監(jiān)走了,偌大的文宣殿,只剩下批閱奏折的趙濟和趴在地上的萬舒溫二人。
二人誰也不說話,氣氛一時有些壓抑。
許久。
萬舒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張嘴一聲大喊:“圣上??!”
趙濟身體一顫,額頭青筋突突直跳,吼道:“你給朕閉嘴!”
說著,抄起一大把奏折,劈頭蓋臉的砸了過去。
等趙濟發(fā)泄完,怒道:“有什么事兒,說”
“云國世子林皓,身邊還藏著一個用劍高手的護衛(wèi),此事......”
“一介匹夫而已,不值一提”
“臣怕,那個護衛(wèi)萬一是真正的云國世子,那豈不是......”
“朕管他是何人,反正朕只是要這么一個名頭,說他是,他就必須是,不是也是!
更何況,棋局已經(jīng)擺下,不少人都在盯著鴻臚寺。
這么好一個棋子入場,用來牽制住那些文黨、勛貴,再好不過,至于那人真真假假,于我有何關(guān)系?”
“......可,丹鳳公主......”
“一個蠻子,還想登天?拖著!”
“......圣上圣明”
片刻后,銀子取來。
萬舒溫欣欣喜喜的接過,一臉滿足的離開了大殿。
趙濟讓人收拾地上的青花瓷片,又沖著老太監(jiān)吩咐道:“吳大伴,吩咐御膳房,做點兒補品過來。
今夜......朕要安撫好兩位愛妃”
“圣上,保重龍體要緊,兩位侯爺雖然沒得到那匹御賜之馬,但應該......還是曉事理的”
“唉~~你話都說的沒底氣,別勸了,快去吩咐”
“......是,圣上,您受苦了”
“天生勞碌命,怪得了誰”
趙濟說完,哆嗦著手,忍不住揉了揉后腰。
這皇帝當?shù)?.....真累啊!
......
......
話分兩頭。
鴻臚寺,驛館小院內(nèi)。
林皓望著面前的飯食,眼中逐漸失去了高光。
粟米飯。
這沒什么說的,雖然有些傷嗓子,但還能接受。
但是面前幾碟子又酸、又哭的青菜,一口下去,就好像吃進老太太的裹腳布,令人倒胃。
“唉~~”
最終,林皓扒了幾口飯,灌了半碗水,勉強算是對付一頓。
他算是明白了。
這世道,要自己動手,才能豐衣足食。
看著小吏將碗收走,林皓沖吳能問道:“吳寺務,你待會兒派人幫我買口鍋”
吳能攤著身子,剔牙道:“廚房不是有嗎?”
“我想要小一點兒的,最好可以放在泥爐上的那種”
“唔......這可不好找”
吳能皺眉,臉上泛起難色。
林皓想了想,不出好處,別人怎么會盡心?
于是道:“放心,我給錢!”
“真給錢?”
“給”
“那正好,給我,我哪里有一口用不上的上好鐵鍋,順帶著還有配套的爐子”
“......”
林皓無語。
不提錢,東西不好找。
一提錢,上趕著送。
真特么現(xiàn)實!
付出了差不多二兩銀子,吳能才派人去將東西抬來。
不過等看到實物后,林皓直呼這錢花得值。
首先是那口鍋,厚實、用料足,輕易不會燒壞。
而且容量也大,燉上一只大鵝,不在話下。
最后是保護妥善的泥爐子,這才是重中之重,畢竟,廚房升起火來,又悶又熱,這大熱天的,誰愿意進去?
‘砰~~’
一聲悶響,吳能丟下一個麻袋。
開口道:“這里面是一些黃豆,我也用不上,給你了”
“哦?”
林皓瞧著,至少有小半袋黃豆。
不過吳能身為寺務,一臉的邋遢樣兒,明顯不是一個下廚的人,怎么會有這些豆子?
想到這里,他忍不住嘀咕了一句:“這些豆子,看起來,品相不錯”
“那是,想當初,我還在太仆寺養(yǎng)馬時......”
吳能巴拉巴拉說了一通。
簡單來說,就是這些豆子,不是給他吃的,而是給那些馬偶爾改善改善伙食。
那鍋,那爐子,還有這些豆子,正是這般作用。
“世子,這口鍋,可算是我的老伙計,不知給多少馬煮過食,你是一個有福氣的人!”
吳能望著那口鍋,一臉的感慨。
眼中光芒浮動,似乎想到曾經(jīng)養(yǎng)馬的光輝歲月~~
林皓:......
他嘴皮子抖動了兩下。
選擇性的忽略吳能前面的話,只留下那句‘你是個有福氣的人’。
沒錯。
自己很有福氣。
至于其他的話,本世子拒絕。
刷鍋,填火。
為了晚上不受餓,林皓果斷動手。
讓人去藥店買些八角、桂皮、香葉、陳皮、丁香、薄荷、甘草......等一系列藥材。
沒錯。
這些東西就是藥材。
畢竟,以麝香、龍涎香、沉香......等千金難求的貢香所比,又有異域胡商帶來的黃金胡椒襯托,稱它們是香料,真是差了好幾個檔次。
但......都不便宜!
清洗豆子,然后篩選,最后入鍋。
將自制的香料包,用紗布裹住,放入鍋中。
差不多一刻鐘,等鍋中水翻滾,金黃色的豆子隨著沸水上下翻滾,一股股豆子的香氣和香料的氣味躥出時,果斷蓋上蓋子。
煮豆子,講究一個小火慢燉。
抽出幾根燃燒著正旺的木柴,壓火,用小火余溫煨著。
林皓讓人搬了一個躺椅,自己趴在上面,不遠處是泥爐子,聞著逸散到鼻尖的豆香,他瞇著眼,忍不住吸了吸口水。
無論是昨夜的睡眠不足,還有今日一上午的趕路。
他可算是累的夠嗆,這一下子放松下來,忍不住睡了過去。
......
......
陽光婆娑,云卷云舒。
微風輕扶著幾片嫩綠的杏葉,發(fā)出令人心安的‘沙沙’聲響。
隨著日頭西斜,林皓終于算是醒了過來。
他眼中先是茫然的打量了下四周,然后才伸著懶腰,從躺椅上爬下來,不遠處的泥爐子里,一堆碎木余燼中,零星竄出些許幾朵火苗。
吸了吸鼻子,林皓抓起一塊濕布,將上面的鍋蓋打開。
隨之而來的是,一股濃郁的白霧水汽,一時間讓人根本無法看清面前的東西。
緊接著,是藏在水霧中,那勾動饞蟲,濃郁至極的香味。
“嗯......香!”
林皓滿足的贊了一聲。
靜等幾息,隨著微風將水霧吹散,他用勺子撈了幾粒,嘗在口中。
香!
糯!
略帶一絲微甜。
他對此先是很滿意,但又很快覺得不對。
似乎......少了什么?
這豆子,怎么不咸呢?
林皓瞬間反應過來,自己從下鍋到現(xiàn)在,還沒有撒鹽,作為一個立志豐衣足食的人來講,這是大忌。
剛想抬頭叫人拿鹽,大門外就傳來一陣熟悉的喝罵聲:
“見過侯爺!”
“韓計,韓二狗,你出息了啊,竟敢去青樓?你手里有幾個臭錢?能夠你霍霍的?”
“老三,給孩子留些面子,好歹也是一個紫衛(wèi),手底下管著幾十號人,咱們做長輩的,不能老訓他。
更何況,這么大一個漢子,也該嘗嘗女人的滋味。
二狗,來,拿著,四太爺給你二兩銀子,今晚要玩?zhèn)€痛快”
“......三舅姥爺,四表太爺,您二位別叫我二狗,我就千恩萬謝了”
“咋,瓜娃子,叫你二狗,是給你臉,他四表太爺,這老小子最近不老實”
“他三舅姥爺,消消氣,自家村里的孩子,我們要多照顧照顧,要不......打兩頓出出氣?”
“嗯,在理!”
“......”
門外,傳來一陣呼呼哈嘿的噼啪揍人聲,緊接著是韓計嗚咽的委屈挨揍聲。
對此。
林皓滿是無語。
沖韓計叫喊的方向,默哀三息。
愿......你皮厚扛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