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生畫師似乎很習(xí)慣這種情景”,我隨玉生楠楓離開客棧旁的石板路,徑直同他向前走去。
他笑著睨了我一眼,“哦,怎么說?”
“畫師看起來很是淡定從容,也像是知道要到哪里去,換了尋常人多少都有些顧慮,不知往哪里走吧!”
玉生楠楓停下了腳步,聲音無限柔和,“在怪我嗎?”
不知道他在說什么,我疑惑的看他。
又對上玉生楠楓復(fù)雜的眼神,他隨即撇開眼,“我剛才誤以為,你是在委婉的責(zé)怪我,沒有安撫你的情緒,也沒有解釋,便帶著你一路往前走,讓你不悅了。清河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亦是知己,我與你便沒有隱瞞,我想你不是此意,是我多慮了?!?p> “我確實(shí)沒有這個意思”,我看看他,眼神里多了些同情,他這般敏感多疑不知是受了多少委屈才有的,隨口轉(zhuǎn)了話題,“玉生畫師怎么知道應(yīng)該往這邊走???”
玉生楠楓眼神里一暖,向前看去,“清河認(rèn)得玉生煙,便對我們玉生家多少有些了解吧?我們家祖上是跟死人打交道的,如今大多操辦一些白事,雖然像我一樣的年輕一輩幾乎不再從事老行當(dāng),但是我們自小都是學(xué)過祖?zhèn)鞯囊恍┢骈T妙法,雖然我不做老一輩的行當(dāng),可看家的本領(lǐng)并不曾忘記,門路自然看的更清楚些。眼下客棧突然消失,而腳下的路越來越清晰明朗,你不覺得那邊枝丫上的花更加艷麗嗎?色之所向,亦是路也。”
“逝者安息,生者如斯,我雖然不懂得這些事情,但是我覺得你們的行當(dāng)也如同行醫(yī)問藥的大夫一般,醫(yī)的是人的心,讓人們能夠在艱難的生活中,即使飽受生離死別,卻能相信逝去的親人在另一個世界過得比生前更幸福,而他們也能懷揣著希望活下去,明日會更好”,我有些有感而發(fā),娘親體弱多病,總是在鬼門關(guān)旁打轉(zhuǎn),家中也請過些江湖道人,雖然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幫上忙,但他們送來的寬慰讓我越來越堅(jiān)強(qiáng)的一次又一次的面對隨時(shí)可能來到的訣別。
“清河一定也經(jīng)歷了很多事情,但是卻還能擁有這么一雙明亮而透徹的眼睛,真是難得,不像我,經(jīng)歷了太多濁事,心間便再也安寧不得”,玉生楠楓臉上有些苦笑,也許自始至終,我身上些許引起他興趣的就是他已經(jīng)沒了他的純真之心,說白了就是有些傻氣罷了。
我們說話間,身邊樹枝越壓越低,越加茂密,爭奇斗艷的粉桃海棠花香四溢,沁人心脾。
上面的花顏色卻如玉生楠楓所說,更加艷麗,忽然一陣猛烈的風(fēng)吹來,萬千花瓣散落,我抬手擋在額前,眼睛微瞇,卻沒有一片花瓣雜葉落在我臉上,我再一看,玉生楠楓氣定神閑的,不知從何處變出一把油紙傘,傾斜著撐在我頭頂,為我擋落了一地桃花瓣。
“額,謝謝”,我反應(yīng)了一下連忙道謝,“你從哪里變出來的?”
玉生楠楓眉眼帶笑,“我若說是從心里變出來的,你可信?”
“若這里是個幻境,我便信了”,我望著依舊隨風(fēng)搖曳的花瓣雨,不覺有些看癡。
突然無數(shù)的腳步聲起,我警覺的抽身看去,瞥到了玉生楠楓留在我身上的一絲目光,他應(yīng)該也是在看花瓣隕落吧,那場面自是絕美。
“我聽到了無數(shù)的腳步聲”,我與他道,“你聽到了嗎?”
見他身形未動,我便先懷疑這是不是我的錯覺。
玉生楠楓輕輕往回推了推我的劍柄,“我也聽到了,我先去看看。你在這里等著,我怕有危險(xiǎn)?!?p> 說著他不等我回答,便沖了過去,說也奇怪,他不過于我先走了幾步,等我追過去便沒了蹤影,眼前花叢迷亂,芳香撲鼻,而我眼眸微沉,一時(shí)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清河”,一道熟悉的聲音自上空響起,我眼睜睜看著周無從濃密的云朵上穿梭而下,等他穩(wěn)穩(wěn)落地,他一個箭步?jīng)_了上來,雙手輕輕壓住了我的肩膀,“你沒事吧?”
那焦急的語氣,擔(dān)憂的眼神,不帶一絲顏色,卻讓我眼眶微熱,鼻頭酸澀,我緩緩說道,“我沒事,沒有受傷,只是你是怎么出來的?剛才我從客棧出來以后就發(fā)現(xiàn)客棧大門變成了一堵石墻,進(jìn)出不得?!?p> “我也微微睡了一覺,醒來聽得外面的腳步聲,只看得你出了大門,可等我下到一樓大堂,那門變成了一堵石墻,我找不到店小二,便回屋叫出了紅影和玉生煙,我們依靠窗口,看到你和玉生楠楓出了客棧,留在門口的街上,一直徘徊不前,還……”
他突然言語道斷,我一愣,“還怎么了”,話一出口想起了玉生楠楓看我的眼神,又舉著花傘為我擋花瓣,不知從上面看來,會不會有些曖昧。我很想跟周無解釋,我和他沒有什么,可我又知道我不會是周無的良配,莫要牽扯他才好,我便默然,忍住了話語。
周無望著我,見我臉色坦然,不覺笑了,讓我心中一緊,這是什么該死的表情,笑的比路邊的桃花還要燦爛,可周無繼續(xù)笑著,“我們清河這么可愛迷人,有些男人黏上來,也是他們有眼光,放心,我會保護(hù)好你的?!?p> 我此刻的表情應(yīng)該是呆若木雞,目瞪口呆,我心中閃過兩個念頭,“他是不是跳下來的時(shí)候摔了腦子,亦或是跳下來的就不是周無?!?p> 周無收回桃花笑,目光如炬的盯著我,“又胡思亂想了,我不過看你太緊張,開個玩笑,雖然我說的是真的。玉生楠楓那人眼里藏著太多的東西,有些深不可測,與他交往還需小心,不過好在等接到了你家小姐,咱們就和他揮手作別。”
我尷尬的扯了扯嘴角,心里卻嘀嘀咕咕,“我怎么感覺深不可測的是你,周無,一會兒這樣一會兒又那樣,真是讓人琢磨不透?!?p> 我抬頭看著高聳的云端,想著周無不顧一切的跳下來,周無卻在這個時(shí)候說了話,“玉生楠楓最不該的是,扔下你一人突然跑了?!?p> “我們聽到聲音,他說要去探路”,我并不是想替玉生楠楓解釋,只是道出了事實(shí)。
“明知道這是個一回頭,門都會變成墻的地方,如何能一人離開,回頭哪里還能找到你,他不知道那一瞬間,我看你無措的環(huán)身,心都要被揪下來了”,周無語氣不善,轉(zhuǎn)而又緩和了神色,“好在我跳下來,正好能待在你身旁?!?p> 他一語,暖至我心底,玉生楠楓眼底有我看不懂的東西,也許就是他與周無的不同,火中藏冰還是冰融成火,我也許已經(jīng)看到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