杞王從馬上躍下地來，身后的十萬大軍也隨著停止了前進。
玉兒半仰起臉，深深地吸了口氣，草原上的空氣清閑怡人，直沁脾肺。她俯下身用手抓起一把泥土，放到鼻下嗅了嗅，心里狂呼道：“我終于又聞到以往熟悉的氣息了?！苯?jīng)過一年多，地上的幼草都拔出了尖，一年前被她付之一炬的草原，又回復了本來的面目。她欣喜地想道：“野草燒了又會長出來，天下的百姓可不也象這野草一般么？”
忽然軍中有人叫道：“是誰？站下了！”玉兒長身掉頭去看，前方不遠處有幾個姜戎牧民正在割草。那些牧民見了這支龐大的軍隊，都發(fā)一聲喊，四下跑開。
立時從后軍中馳出幾匹快馬，轉(zhuǎn)眼間便趕上了那些牧民，馬上的周國士兵手起刀落，將他們紛紛斫于馬下。一個抱了孩子的婦人仰天跌了一跤，把孩子往前一推，叫道：“快跑……”話還沒說完，一支長戈直戳下來，穿心而過。那婦人雙手死死地攥住長戈，嘶聲叫道：“孩子快跑！別管我，快跑！”刺她的周兵奮力向上拔戈，不想那婦人臨死前為了護她孩兒，力量居然大得出奇，長戈在婦人手中象生了根般拔不出來。他惱羞成怒，喝道：“給我撒手！”一旁的伙伴縱馬過來，對了那婦人又砍又戳，婦人早已氣絕，可兩手說什么也不放開長戈。
誰知那孩子連滾帶爬得又回到婦人身邊，雙目垂淚，小手摟著婦人頭頸哭道：“娘，我們一起走。娘，你別丟下我。”一個周兵揚起手中的兵刃，獰笑道：“臭小子，你舍不得你娘嗎？我這就送你去見她罷！”
眼前的那個孩子仿佛化身成了小虎的模樣，玉兒的眼睛不覺濕了，忙大呼道：“住手！住手！”那幾個周兵愕然駐馬，但杞王在軍中深得人心，軍令既出，無人敢有違抗。當下悻悻地馳回軍中，一人朝那孩子吐了口痰，道：“當年你們也這樣殺過周國的百姓，呸，可想到會有今天么？怪就怪你投錯了胎吧！”
那孩子拿袖子一擦眼淚，從腰間抽出一把石鐮，撲向杞王道：“我要殺了你，為我娘報仇！”玉兒依稀看到小虎朝她撲來，竟站著沒有動彈。忽地耳后生風，一支羽箭激射而出，將那孩子當場射殺。
玉兒驚而回頭，只見一人若無其事地收起弓箭，道：“這些異族蠻人頑靈不化，豈能對他們稍有仁慈？杞王怎么倒膽小起來了？”玉兒知他名叫夷介，乃虢文公寵妾的胞弟，在軍中素以心狠手辣聞名。
她不便當眾嗔怒，一聲不發(fā)地上了馬，道：“把這些人好好地安葬了。”
姜戎自從一年前在黑水城外一役，軍中精銳盡折，國力早大不如前。莫說這一年來沒有侵擾周國邊塞，就連現(xiàn)在僅存的國土城池也無兵力把守。
杞王揮軍北上，勢如破竹。姜戎只有零星抵抗，好比螞蟻撼山，其力甚弱。姜戎軍民且戰(zhàn)且退，沿了黑水河直退出數(shù)百里地。那兒地處天山腳下，草原到了這兒已被群山替代，山勢連綿，高山上終年積雪不化，雖時值春夏之交，卻與草原氣候截然不同，天寒地凍，一切生命似乎都在這兒被凍結了。莫說人跡罕至，就連飛禽走獸都難覓其蹤。
那兒傍山建有一座大城，原是犬戎開國時興建的城池。犬戎幾年前便遷到水草豐盛的南邊，如今姜戎潰退至此，前有深山絕嶺，后有十萬雄兵，退無可退，只得堅守城內(nèi)不出。杞王并不急于攻城，將大軍駐扎在離城十里外，下令全軍原地休整，不得擅自出戰(zhàn)。
是夜，風急月高，呵氣成霧。一條人影疾閃出周軍大營，迅如電閃，一溜輕煙直奔城門。城頭姜戎士兵只覺眼前一花，誰也沒有瞧清楚，城垛上已站了一人，白衣彎刀，臨風而立。
眾人大驚失色，只聽來人既輕且緩地道：“叫你們的首領出來，我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