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有證還是無證？

　　蕪珥雜貨鋪，這是余家余萬里開的店鋪，這間店鋪收藏各式各樣，從南到北全國各地的珍奇寶貝，你能想到的東西，這里應(yīng)有盡有。店里的伙計有七八人，每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情，唯獨(dú)只有一個人是例外。

　　阿方是蕪珥雜貨鋪的老伙計了，也是這家店的掌柜，他今年有四十好幾了，對待工作非常認(rèn)真細(xì)致，同時川南發(fā)生的大小事他都不會忘記，畢竟這是大老板余萬里給他的信任。

　　看到店鋪前有個人怔怔出神，又看他一身素衣裝扮，再看樣貌又不像是那種落魄吝嗇鬼，說不定是哪家富商大賈，達(dá)官子弟來微服出游呢。

　　這時候，還沒等伙計要上前，阿方滿臉堆笑從柜臺迎了過去。

　　“這位客官，需要什么東西？小店可是川南最大的雜貨鋪了，就連盛家老爺都會選中我們店的東西，給他府上增添不少物件呢？”

　　那人看了他一眼，并沒有答話徑直往店內(nèi)走去。四顧環(huán)繞，他并沒有找到自己想要找的東西。

　　阿方眼尖，以一個店主的角度覺得他在找什么重要東西，店門口的這些物件對他來說太普通了。他覺得大買賣的機(jī)會來了。

　　“公子可否是需要一件很貴重的物件？”

　　那人說道：“老板好眼力，不過這件物件恐怕老板會不會同意出售？”

　　老板聽這話不免一愣，接著就看到他手里多了一樣?xùn)|西。

　　阿方本來笑意盈盈，這個時候卻好像見了鬼似的，顫聲道：“這是哪里來的，你怎么會有這個。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人不徐不慢，悠然到：“想要知道我是誰，就帶我去見你們大老板?！?p>　　阿方這時才反應(yīng)過來，原來這人要找大老板余萬里，那緊張的神情瞬間恢復(fù)了一半，正色說：“你想找我們大老板，他這幾天出門了，如今管理商鋪的是我們的主母和公子?！?p>　　“哦，原來如此。那么我問你一件事，可否掌柜如實(shí)告知？”

　　阿方見這人來者不善，又加上他手里有掌握著威脅余家家主的身份的東西，萬一有個不測，實(shí)在是對不起大老板對自己這么多年的信任。

　　阿方應(yīng)允，那人問了一句：“余夫人是否就是盛老爺?shù)陌?？?p>　　阿方以為他要說什么關(guān)系到余家身家性命的事情，哪知道卻問的是這么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問題，心情又好了起來，笑道：“這個是自然，兄臺，我看你是外地來的吧，不過也難怪了，不知者無怪。整個川南的人誰都知道盛家有兩兄妹，而盛老爺這個妹妹在她豆蔻年紀(jì)，出了趟遠(yuǎn)門，不知道是去了哪里，隔了兩年就回來了，而且這方錦帕就是當(dāng)時盛老爺在妹子出嫁時送給她的。而他的這位妹妹就是現(xiàn)如今我家主母了?！?p>　　那人眼中突然閃著光芒，似乎明白了一點(diǎn)什么，接著問道：“芳元齋可是余家的產(chǎn)業(yè)？”阿方這個時候才警覺起來，厲聲道：“你究竟是何人，問這么多干什么？你想對我余家有何勾當(dāng)？是不是盛平派你來的？”

　　那人笑了笑，又拿出一個物件給他看了，阿方瞬間畢恭畢敬起來，只得直言不諱照實(shí)說了。

　　離開了鋪?zhàn)?，駱明揚(yáng)覺得還有些問題沒解決，那菱形傷口既然是用長槍刺入，那么刺穿陶柏曉的心肺貫出，又不致椅背破損那得用到多巧的巧勁？還有，殺了川木居伙計那把軟劍是誰拿著，從余家偷出來的這方帶血錦帕真的是余夫人干的么？那么，作為自在門的余夫人功力究竟如何無人知曉，看來目前先去芳元齋先問清楚紙張來源為是。

　　芳元齋的老板看見有客人過來，連忙招呼，等這個客人拿出十一封信箋的時候，老板立刻寒著臉想要請他出去。后來，他又看見客人拿出自證身份的物件，他說：“小的只是聽從上頭的指示，如若有任何問題，還是等家主回來了再說吧?！?p>　　駱明揚(yáng)道：“你家家主恐怕這個時候還回不來吧，余萬里一直奔走進(jìn)貨送貨，沒有個十天半月哪有這么快。快說這信箋究竟是授誰指示，威脅的盛老爺？”

　　老板見他身份不一般，不敢隱瞞，說道：“這是我家主人。”話到嘴里，剛說出主人的尾句，自覺不好，等他再反應(yīng)過來那個人已經(jīng)不見了。老板這個時候滿心疑竇，狐疑說：“這事真奇怪了，陶總管死了六天了，沒想到公門中人居然這么快動作。”

　　余家是一派恢宏壯觀的庭院，駱明揚(yáng)前天就到過一次。那時候他打扮得很寒酸，希望余家可以再收個小廝，哪知道還沒來得及自報家門，恰巧就遇見了余子琴打獵回來。

　　無論再怎么喬裝，可惜沒有易容余子琴對駱明揚(yáng)來說太好相認(rèn)了。畢竟七年前魯中膠州茶棚有一面之緣。

　　余子琴為人倒是慷慨，難得與自己有緣，問起自己有什么事來余家，駱明揚(yáng)想打個馬虎眼蒙混過去，余子琴見他猶疑，直接問道：“可是為了我老師陶柏曉被殺一事而來？不過這件事是否與余家有關(guān)，還望駱兄盡早查明真相。”

　　駱明揚(yáng)不由一驚，暗忖：“沒想到他這么心思縝密，懂得察言觀色，看來要找證據(jù)得花一番功夫了?！?p>　　當(dāng)下把來意說清楚，接著道：“余公子如果想為令師報仇，那就由在下替你查出真兇，可是這一切線索均與余家有關(guān)，可否請公子幫忙，讓我與令堂見見？”

　　余子琴沒想到他這么直白，再加上他一個江湖人物好歹要有點(diǎn)禮數(shù)吧，又回想起這近兩個月外界傳聞盜軍名聲，他越想越火大，不由斥道：“我?guī)湍忝σ彩潜M全力助你查出真兇，但你直言要見我母親，似乎太過于少了禮數(shù)。況且，家母一直待在府內(nèi)不曾做過任何越矩之事，還請盜軍海涵?！?p>　　駱明揚(yáng)沒想到他會這樣，為了查出關(guān)鍵證據(jù)只能抱歉，讓他通報一下，再三勸說下，余子琴只得去通稟盛玉容。盛玉容聽聞駱明揚(yáng)來到這里，又聽說他來此為了查出陶柏曉的死因，她本欲不見，對她來說，盜軍的名聲和二師妹的死因才是她心中永遠(yuǎn)無法抹去的陰影。后來，余子琴出房之后，又回來說了一句駱明揚(yáng)帶給她的話，“要是夫人不想讓人知道盛家的秘密，那盛老爺只有承擔(dān)一切了?！?p>　　盛玉容沒有辦法，只得與他一見，余子琴退出房內(nèi)，這一天盛玉容和駱明揚(yáng)在房間足足聊了三個時辰，到最后，駱明揚(yáng)不得不出手，他說了句“抱歉”。只聽房中呼呼風(fēng)聲，桌椅破碎聲，盛玉容的怒斥聲，那一句“輕薄無恥小人?！弊層嘧忧偎查g竄入房間，哪知房內(nèi)已沒有了駱明揚(yáng)的身影。

　　駱明揚(yáng)想起前一日的情景，不由苦笑，但心底卻又有些得意?？炫R近戌時，得盡快找到物證。躥高伏低，避開所有家丁，屋宇環(huán)繞，庭院廣闊。以他的功夫，避過余子琴這樣的后起之秀還是輕而易舉的，盛玉容的武功果然是自在門弟子，他記得他從盛玉容胸前拿走的帶血錦帕，盛玉容對自己的胸前衣襟特別緊張，他覺得很可疑，兵行險招終于找到了。盛玉容怒不可遏的樣子讓他格外興奮。和她動起手來，也摸清了陶柏曉被槍殺時那股巧勁的原因了。

　　駱明揚(yáng)認(rèn)得盛玉容房間的路，躍過一幢屋脊，再繞個小半圈就到了。此時，他想先確認(rèn)下屋內(nèi)有沒有人，確定好后，一個倒掛翻窗竄入。他之所以這么確定盛玉容房間有證據(jù)，那是他前兩天探視余家人一舉一動的結(jié)果，他從臥房內(nèi)的妝匣中取出一件紅色手鐲，最后還原妝匣中物件，看清楚屋內(nèi)沒有異樣，翻出開了窗門的窗戶，雙腳倒掛房檐合上窗門，一個鷂子翻身徑往盛家而去。

　　回到盛府，駱明揚(yáng)看了看天色，此時天邊暮靄低沉，有一只倦鳥歸巢，盛平等了他六天，一直都沒有他的消息，叫著下人換了一批又一批的酒菜，這次終于讓他等來了。盛平見他回來，已經(jīng)擺好了上好酒菜，正在前廳候著。

　　盛平吩咐左右退開，下人們都離開了前廳，只剩下駱明揚(yáng)與盛平。

　　“不知道駱公子前去查訪線索，進(jìn)展如何呀？”盛平盛情款款，滿臉含笑給駱明揚(yáng)倒了杯大曲，駱明揚(yáng)聞到酒香撲鼻，不由贊嘆了一聲，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只聽駱明揚(yáng)說：“線索也查的差不多了，這六天下來我去了一趟川木居，還有整個城內(nèi)書畫名店，包括城外的造紙作坊也去了，那里的人告訴我六張紙有前面三張并非來源于川渝一帶，而是有一位出手闊綽的人，向城中一個叫芳元齋金老板預(yù)定了不少宣紙。那金老板恰好是走南闖北的店主，所以我也就查到了那位出手闊綽的大老板的名字。”

　　駱明揚(yáng)說完，淡淡的看著盛平，盛平被他這么看著，面無表情，居然說起一段毫不相干的話來，他說：“想來城中出手闊綽之人，也只有僅次于我盛家的余府了，余家可是川中唯一南北商道上的大戶，販賣絲綢布帛，還有購進(jìn)宣州紙張，更是一時無兩；嘿嘿，我盛家典當(dāng)生意向來也是不錯的，現(xiàn)今他余家又來開鋪典當(dāng)行，我豈能讓他們占了我盛家的生意？”

　　駱明揚(yáng)聽他這么說反而并不好奇，也不覺得他的話與陶柏曉被殺毫無關(guān)系，他接口道：“盛老爺于是委托陶總管前往芳元齋買了余家訂購的宣紙想要故意氣氣余老爺，哪曾想余老爺根本就不予理會，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盛家既然喜歡宣紙就讓他拿走，他們余家在宣州的訂貨生意到時候越做越大，于是盛老爺你怕被他們壓過一頭，收買川木居的木匠，演了一出潛藏木椅，有人要放火燒當(dāng)鋪戲碼?！?p>　　盛平哈哈大笑起來，臉上看著駱明揚(yáng)，眼中譏誚之意溢出，冷笑道：“沒想到堂堂盜軍居然這么愚蠢，你這推測完全風(fēng)馬牛不相及，我與余家雖在生意上不和，可沒有絲毫私交不睦。更何況，那川木居的木匠想是受了何人指使，覬覦我盛家當(dāng)鋪，當(dāng)那檀木坐榻不成，于是心下惱怒，才揚(yáng)言要放火。駱公子，難道連這一層都想不到嗎？”

　　駱明揚(yáng)絲毫不以為意，悠悠吁出一口長氣，微笑看著盛平道：“盛老爺，果然通曉人性，不過我唯一好奇的就是，為什么我去余家的時候，余老爺說十年前陶柏曉曾經(jīng)教過余家二公子，余子琴武功呢？當(dāng)時盛老爺可是一口答應(yīng)了的呢?！?p>　　盛平臉上還是沒有表情，神色自若，他神色平靜，眼中卻閃過了一絲驚詫之意，這一瞬間，恰好讓駱明揚(yáng)看在眼里，也證明了他四處尋找的線索慢慢接近了真相一步。

　　盛平冷冷道：“信口開河，滿嘴胡言亂語，你說的那個什么陶柏曉我都不認(rèn)識，更何況如何知曉他十年前去余家教功夫了。”

　　駱明揚(yáng)見他如此態(tài)度，心中已拿定主意，說道：“盛老爺既然說沒有就沒有吧，只是這全部是我的推測，當(dāng)然當(dāng)不得真的，還望盛老爺勿怪。”

　　盛平見他突然軟了下來，心底默默暗笑此子簡直浪得虛名，看他查到的都是些有的沒的，與案件毫無相關(guān)的事情，臉上含笑說道：“沒事，沒事，駱公子推測也是為了查案，偶有得罪無辜之人也是人之常情，不過。。。?！笔⑵酵１胖?，眼中露出一道刀鋒般的光芒，盯著駱明揚(yáng)，只聽兩手一拍，對園中的家丁道：“此人騙吃騙喝，在我園中呆了三日之久，立刻放出消息，說盜軍駱明揚(yáng)言而無信，應(yīng)承之事不但沒有做好，反倒盡做些無用之事，想必明王堂的案子也是他信口胡謅而來，將此人趕出我盛府大院，永遠(yuǎn)不要再讓我見到他，要是他再出現(xiàn)立即報官抓人?！北娂叶∫娺@等變故，先是一愣，最后滿心歡喜，其中一個家丁問道：“老爺，那陶總管的事情該如何處理？”盛平厲聲道：“多嘴的東西，不就是個總管嗎，死了就死了，立即焚尸燒毀。”那家丁應(yīng)聲稱是，指揮園中其余下人去偏廳將陶柏曉的尸體抬出來。陶柏曉如今尸身早就出現(xiàn)尸僵，全身已呈慘白之色。

　　駱明揚(yáng)聽著盛平的那些話似乎充耳不聞，只顧飲酒吃菜，至于江湖傳言怎么說他言而無信，不會查案，欺世盜名，騙吃騙喝，這些他根本無所謂，早在成名初期被罵得狗血淋頭，被輕視的還少嗎，駱明揚(yáng)心里只有苦笑。直到他看著下人將陶柏曉的尸體抬出，眼看就要被燒毀，立馬站起身。

　　盛平見他起身，往后退了一步，以為他要動手打自己，沒想到的是駱明揚(yáng)居然雙膝跪地，這讓他不禁怔住。

　　“盛老爺，小子知道自己本事不大，查案確實(shí)是非常差勁，還請老爺收留，再寬限幾日，我一定會找到真正的兇手，替陶總管報仇?！?p>　　盛平見他為了一頓食宿居然如此下跪，還有他是如此執(zhí)著的追求真相，心中對他表示佩服，卻又覺得好笑，所謂君子皆不可食嗟來之食，可他并不是君子，反正又是個強(qiáng)盜，沒了骨氣，還談什么強(qiáng)盜中的將軍，嘴角一哂道：“好了好了，駱公子盛某剛才言重了，要不這樣，你就暫且在我園中住兩日，記住只有兩日，兩日之后，不用我請，公子想必也深知我意吧？”

　　不等盛平說讓他起來，駱明揚(yáng)一個起身，喜上眉梢抱拳笑道：“多謝，多謝盛老爺盛情款待?！?p>　　在一旁的下人看著他那無賴模樣，心中又好氣又好笑，眾人均搖頭嘆息，既然老爺都說了讓他繼續(xù)留下來，那還說什么。

　　駱明揚(yáng)此刻見下人都退下，從懷中拿出一件物事，悄聲對盛平道：“不知盛老爺可認(rèn)得此物？”

　　盛平見他剛才那模樣心中輕蔑之意更盛，此刻看到下人們退出門，張望著搬出到園中的陶柏曉尸身，這時候，家丁都在堆柴，準(zhǔn)備燃起火把。

　　他想看見陶柏曉有沒有焚燒起來，恰時見到駱明揚(yáng)錦帕上的東西，臉色巨變。

　　駱明揚(yáng)見他變色，開口道：“還請盛老爺吩咐外面的人，最好是不要燒毀陶總管尸身。不然，后果很嚴(yán)重?！瘪樏鲹P(yáng)這句話擲地有聲，及其有效，盛平大喊外面的家丁先不要焚尸，讓他們退下，那幾人莫名其妙，不知道老爺究竟要做什么，也不好問，只好撓著頭走了。

　　盛平看著那東西，厲聲質(zhì)問道：“你，你這是從哪里得來的？”說著五指成爪，抓向駱明揚(yáng)那錦帕上的東西。

　　駱明揚(yáng)閃身避過，動作迅捷，神態(tài)悠閑，錦帕之物連帶錦帕早已收入懷中。

　　駱明揚(yáng)在前廳左側(cè)窗前，見盛平不住喘氣，笑道：“盛老爺，如此心急實(shí)在是不像一個大商人的做派，是什么讓你如此沉不住氣呢？”

　　盛平已經(jīng)完全聽不到他說什么，一屁股坐在酒桌前的椅子上，只聽駱明揚(yáng)笑道：“早前我就查過了陶白笑總管，也就是江湖上自在門的副門主陶柏曉的尸身，他的胸口有一大片血跡，起初我以為那是被一把極細(xì)兵器自背后貫胸而入，結(jié)果沒想到我再回想起來卻搞錯了?！苯又巴饪慈?，笑道：“小跖，你可以出來了，查的怎么樣了？”

　　只見一個人大踏步走進(jìn)前廳，這個人就是答應(yīng)駱明揚(yáng)要去找兇手用是何兵器的刑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