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想干什么?!?p> 方慎行也坐在餐廳里,正對著大快朵頤的中年男子,他臉色有些難看,看著莫先生在彈著鋼琴。
他的動作狂放而灑脫,改過的曲子給他彈出一股跌宕起伏,波瀾壯闊的史詩感來。
莫先生聞言,來了個簡短的收尾,然后站起身來,走到他們的桌子前,用食指指了指窗外。
“我叫你來的目的,就是保證你的安全的同時,讓你看一出好戲?!?p> 中年男子聽到這話,仿佛是聽到什么有趣的笑話一般,豪放地笑出聲來,卻沒多說什么,笑完之后繼續(xù)吃飯。
而方慎行皺起了眉頭,很明顯完全無法信服這個理由。
莫先生卻完全不管他們的反應(yīng),只是自顧自地說起話來:“你們知道清城的武裝力量有多少嗎?單說能力者?!?p> “除去那位上城下來的兇級能力者,有三名兇級,分別是鷹、龍、狼三總隊的總隊隊長,還有一名狂級能力者,也就是厲局長,還有零零總總二十三位鬼級能力者。”
莫先生一邊說,一邊往裝有飲料的杯子里放冰塊,直到水面與杯子齊平為止,轉(zhuǎn)過頭來看著一臉平靜,仿佛對他清楚清城的能力者的配備毫不感到奇怪一般。
“但……”,他豎起一根手指,在空中轉(zhuǎn)了一圈,然后收到眼前,左右晃動,“其實不是。”
他又舀出一大堆冰塊,整個倒進杯子里,用力捅了兩捅,導(dǎo)致飲料溢得滿桌子都是,然后他拿起這杯已經(jīng)大半都是冰塊的杯子,抿了一口,隨手仍在地上。
“其實清城有六名兇級能力者!鬼級能力者也要多上十一個,真是厲害呢!”
他歡樂地拍起了手,好像這是什么很令人高興的事情一樣,反觀方慎行,臉色已經(jīng)變了,而邊上的中年男人則頗有些驚奇地發(fā)話了。
“哦?有這么多?”
“一個是從隔壁勸說來的,還有倆藏著掖著的,其他的也都是偷偷藏著,方博士可是出了大力,如何糊弄給上城的報告還有隱藏能力者的方法都是他給出來的?!?p> 莫先生又一屁股坐回了鋼琴前,伸手在琴鍵上輕柔地撫過,繼續(xù)說話:“那你猜……”
說到這他抬起頭來,眼角帶著些微的笑意,表情似笑非笑,看得方慎行心里發(fā)冷。
“萬物一心教派了多少人來?”
隨著他的最后一個字落下,一聲爆鳴從不遠處響起,什么東西以驚人的速度直沖云霄,那恐怖的速度除了沖擊波顯示其存在感外,以目視只能看到一道殘影。
緊接著,一道光幕在上空展開,第二個清城在這道光幕上聳立而起,影影綽綽,仿佛海市蜃樓一般,但這個清城并不是平面,而是呈球形,街區(qū)縱橫交錯,向著里面塌陷,仔細看能辨認出各個區(qū)和標志性的建筑物,還有極淡的虛影在其中走動。
隨著這座倒影都市的出現(xiàn),地上與天上的雨水都變換了方向,向著其中心墜去,仿佛重力被改變了一般,但奇怪的是,只吸引雨水。
緊接著,仿佛是捅了蜂窩一般,上空的異象出現(xiàn)后,地上也接二連三地出現(xiàn)了異象。
“影煞,給我轉(zhuǎn)播一下畫面給方慎行博士?!?p> 莫先生打了個響指,用一個明顯不是真名的稱號叫了那個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的右手微抬,幾個畫面在空中投影出來。
有的地方的鋼筋混凝土上出現(xiàn)了綻放蔓延的層層疊疊,絢麗奪目的花海,其中巨樹以驚人的速度生長,遮天蔽日,根部的藤蔓攀附高樓而上。
有的地方地表突然劇烈震動,地表和建筑墻面出現(xiàn)的裂縫中涌出大量的巖漿,將其化為一片地獄般的場景。
有的地方空間中出現(xiàn)了層層疊疊,不可計數(shù)的鏡面,每片鏡面中分割倒映出不同的景色,人們在其中仿徨失措,不知道怎么辦是好。
但不到一秒鐘,花海片片干枯收縮,巨樹老化坍塌,取而代之的是上面長出的蘑菇和菌類,空氣中彌漫著孢子,植物們雖然用臨時演化出的器官在拼命吸收代謝異常成分,卻逐漸被汲取營養(yǎng),衰敗下去。
“喏,這位是“死?!保芰?四銈兡俏焕顷牽傟犻L“萬物生”?!?p> 而遍布巖漿的地區(qū),有些地方被覆蓋的寒冰死死護住,卻在巖漿的蔓延下逐漸融化下去。
“這位是“火魑”,能力倒是沒克制你們的狩獵局局長“惡面”,可惜就是比他強?!?p> 那鏡子構(gòu)成的層層疊疊世界開始碎裂,里面的人和景物隨著鏡子的崩裂也開始失去形體。
但很快,那些落下的碎片在空中開始組合,變成另外一面鏡子,里面的景物和人完好無損,但完全錯位,不過在移動中逐漸恢復(fù)原狀。
“至于“鏡中人”和你們請來的“異構(gòu)”嘛……雖然“異構(gòu)”更強,但一個簡單的道理,破壞總比建設(shè)容易,他頂多維持現(xiàn)狀,不可能破局了?!?p> “至于“核心”那邊嘛……”,莫先生笑了笑,“長話短說,三名兇能力者帶著一堆鬼級能力者殺過去了,在有一人要鎮(zhèn)守“核心”的情況下,清城這邊八成抗不過二十分鐘?!?p> “等“核心”失守了,天上的樹就要掉下來咯,到時候大部分普通人都難逃一死,而且是很痛苦,很漫長的死,整個清城能活下來多少人呢?你猜?”
莫先生敲起了琴鍵,還是彈的《致愛麗絲》,但這次改編過的旋律陰森恐怖,帶著不祥的意味。
“不過嘛……其實也淪落不到那個地步,厲局長還是很強的,強到能力挽狂瀾。你知道嗎?他現(xiàn)在可以算是這個世界上第八強的人,不過拯救清城的代價會很大,死的人也不會少就是了?!?p> “而這,也只不過會把清城的毀滅延后至多不過八年罷了?!?p> “但是!”,莫先生說到這時,重重地摁下琴鍵,發(fā)出刺耳的噪音,像個表現(xiàn)欲過強的躁郁癥患者一樣搖了搖頭,然后整個把頭向后翻轉(zhuǎn)過來,倒著盯著方慎行。
“我插了一腳,讓事情變得完全不同了?!?p> “事實上,此時此刻,這個結(jié)果完全在我的預(yù)料之中?!?,他慵懶地伸展了一下身體,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
“你猜為什么萬物一心教敢在這個時候進攻清城?因為王城的“十衛(wèi)”只會有兩人負責緊急出動和支援,此時一人在“無法之地”的邊緣處理擴張問題,一人則在“中心城”,那里的列車出了問題,短時間內(nèi)別想開到東二區(qū)這一片來了?!?p> “所以他只能飛過來,等到他到達,黃花菜都涼了,至于肅正局總局派來的增援,他們只派了一人過來,是狂級的副總局長格爾·布魯,但可惜,由于情報的泄露,路線已暴露的他會在路上被萬物一心教的“左手”攔下?!?p> “至于支援的路線情報從哪里泄露,為什么正好在這個時間點“中心城”的“次元列車”無法通向東二區(qū),為什么萬物一心教能摸清清城具體的武裝配備,為什么他們能和行亦難一起發(fā)難……你猜?”
看著已經(jīng)把答案寫在臉上的莫先生,方慎行臉色難看,半響才吐出一句。
“那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為了毀滅清城嗎?”
“毀滅清城與我有何益處,我只要完成我的目標就行了,清城是否毀滅,我并不在乎?!?p> “我和所有人都做了交易,所以萬物一心教能摸清清城的配置,攔截所有的援軍,清城在開戰(zhàn)前得到保障,而沒有提前求援,行亦難的計劃完成度能被削減到一個可接受的范圍,更重要的是……我把葉誠送到他的眼前?!?p> “接下來,我們就坐在這里,安全地欣賞接下來要發(fā)生的事情,順便聊聊天,在這之后,你應(yīng)該會對我的能量有十足的認知,并且接受我的另一個交易?!?p> “……什么交易?”
“你為我工作,作為交換,我完成你的夢想,同時給予你所需要的“安心感”?!?p> “我不需要你給我什么狗屁的“安心感”,我絕不會為你工作!”
方慎行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來,臉色陰沉,準備離去。
莫先生的卻還很是悠然,仿佛他的這個態(tài)度完全在意料之中一樣。
影煞看著這一幕,笑著搖了搖頭,呵了一聲。
“要來了?!?p> 在方慎行走出四五步路的時候,莫先生突然開口說話了,聲音還是那么淡然,卻讓方慎行理立刻停下了腳步,回過頭來,嗔目欲裂,表情幾乎失控。
“我不怪你逃脫了你的職責,但是,方妄,有些時候,仁慈會帶來更多的殘忍。”
“你……為什么會知道這段話!”
方慎行死死地咬著牙,幾乎把牙齒崩碎,對莫先生怒目而視,質(zhì)問著他,聲音帶著些顫抖。
“這就是你老師送你出上城前的原話啊。”
莫先生笑了,表情就像看到一條上鉤的魚,影煞看了他一眼,似乎想到什么不愉快的回憶,深吐一口氣。
“現(xiàn)在看來,你老師的評價完全正確,這么多年來,你在清城還是小打小鬧,自欺欺人?!?p> “你培育出的人才未能遠謀,三個人都像你一般蒙目短視,現(xiàn)在更是死得一個不剩,只剩下一個徒孫接手了研究所?!?p> “你帶來的藥物與技術(shù)止步不前,只是錦上添花,不能力挽狂瀾?!?p> “而你本人更是自暴自棄,心理醫(yī)生?什么玩意?你可是方妄博士,那個用了一年就研制出初版能將普通人轉(zhuǎn)化為能力者的覺醒藥劑的人。”
說到這,莫先生笑了一笑。
“說來,這幾十年因此而死的人可能都有七位數(shù)了吧?”
“但就是這樣的才華橫溢,驚艷才絕的你,卻因為越來越深的罪惡感被最后那期不算失敗的實驗事故而完全擊垮,來到清城渾渾噩噩地度日,實在是沒什么理由?!?p> “我給你的那些資料,是否再次喚醒了你做研究時的快樂?而之前交易時,我再度喚起你的罪惡感是否讓你感到無比煎熬?”
“方博士,和我交易吧,我會告訴你,什么才是正確的,在我這里,你可以在絕對的“安心感”下工作,做對的事情,為你的過去真正的贖罪。”
方慎行聽了這番話,表情變得極為疲憊而痛苦,他搖了搖頭。
“……你說的很好聽,但不可能,我沒辦法再做下去了,再說了,你怎么能定義什么是“對的”,什么是“錯的”?”
“我目前看到的,只有我的研究帶來的惡果,我累了,那些所謂的“必須之惡”就讓別人去當吧,我只想作為“方慎行”昂首挺胸的死去。”
莫先生聽了這話,卻不言語地微笑著注視著他,那表情頗為驚悚。
隨后,他說話了,不過三段話,但卻讓方慎行臉色劇變,用不敢置信地語氣立刻打斷了他。
“不可能!你說的……”方慎行說到這,臉色變化數(shù)次,最后語氣變得極其不確定,但又不愿意相信般地猶豫著吐字。
“……不可能?!?p> “可不可能,你心中已經(jīng)有猜測了,我只是告訴你答案罷了,那么現(xiàn)在,你是否還能接受我的交易?”
長久的靜默,時間在這個餐廳內(nèi)仿佛靜止了,只有演奏的音樂跟著方慎行的呼吸起伏不定。
過了良久,方慎行沉默著走回了桌子旁坐下,他抬頭看向莫先生。
“說說那個交易。”
莫先生笑了,那是一種并不得意的笑,硬要說的話,反而帶著些疲憊。
“很簡單,你作為觀眾和我一起看完清城的終焉,再考慮一下我的邀請。到時候如果你還是不想加入“時會”,那么就隨你的便,而且我還是會實現(xiàn)之前許下的諾言,如何?”
明明是百利而無一害的邀請,但方慎行卻猶豫了許久,才極其不情愿地從牙縫里擠出字來。
“……好?!?p> 不知為何,他對自己接下來做出的選擇,罕見地失去了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