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奕靜靜望向窗外,思考著自己有多少年沒見過這樣一場大雨了。
水珠噼里啪啦的敲在玻璃上,可視度很低,往日能看見的淡黃色的教學樓、綠色操場變成一片白茫茫的。
辦公室的門打開,抱著一疊資料的老師走了進來,年輕女老師的空氣劉海下還滿是細汗。
“姜奕同學,真不好意思讓你等這么久了,教務(wù)處也……”
忽然對上姜奕的眼神,老師的話戛然而止。
威勢中帶著時光的沉淪感,仿佛深山古寺中的一口老鐘,這是不該出現(xiàn)在年輕人身上的暮氣。
姜奕收回目光,起身露出和煦的笑容:“好的老師?!?p> “嗯……現(xiàn)在我?guī)闳グ嗬??!?p> 姜奕跟在老師后面,來到掛著高三一班銘牌的教室。
因為是課間,教室里有些嘲哳,隨著班主任推開了教室門,一下子就安靜下來了,但隨著姜奕走進教室,教室里又小聲議論了起來。
姜奕臉上掛著淡笑,即使時代在進步,人類果然還是膚淺的生物,想著他不禁用手理了理略顯松散的頭發(fā)。
青年十分俊逸,發(fā)型松散卻沒有凌亂的感覺,隨意的動作立即讓班里的女生沸騰。
“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咱班的新同學?!卑嘀魅慰聪蚪鹊溃骸敖?,做個自我介紹吧?!?p> 姜奕走到講臺上,一眼就看見了臺下的楚子航,體內(nèi)流動的龍血讓他就像羊群中的雄獅一般突兀。
“疑似進入尼伯龍根的少年?按照西方的血統(tǒng)劃分,階級能達到A?!?p> 思索間姜奕望著臺下翹首以盼的女同學,開始了他的自我介紹:“大家好我叫姜奕……”
楚子航看著臺上的新同學,都高三了還有插班生嗎?
興許是在外省讀書,要回到戶籍地參加高考吧。
等到姜奕做完自我介紹,楚子航輕輕鼓掌,雖然淹沒在班上女生排山倒海般的掌聲之中。
姜奕在掌聲中從容地走到后排的空位上,但不知道是否是錯覺,楚子航總感覺他的眼神在自己身上停留。
接著上課,講臺上是物理老師,背著學生仰著頭板書,嘴里不厭其煩的講解著重復的題型。
楚子航專心致志的聽著,即使這些題型對他而言已經(jīng)毫無難度,但他是個專注的人,也十分尊重講臺上孜孜不倦的老師。
姜奕用手摩挲著嶄新的物理課本,打開還未翻幾頁,臺上的物理老師就點名要新同學回答問題。
估計是對插班生成績的測驗,姜奕腦中立刻回想起塵封多年的物理知識。
“根據(jù)粒子在電場中做勻速直線運動,可得電場力等于重力,計算出粒子電荷量q=mg/E,粒子進入磁場后做勻速圓周運動,向心力等于洛倫茲力,可計算出半徑R=vE/Bg。”
“不錯,基礎(chǔ)很扎實?!?p> 老師露出滿意的笑容鼓勵道,一個差生比優(yōu)生更能影響平均分。
窗外的雨聲和著講臺上老師的語調(diào),構(gòu)成獨特的和弦,一直到最后一節(jié)課。
教室里變的鬧哄哄的,同學們拿出自己的手機聯(lián)系著家長,早上出來時還是晴天,多半是沒帶雨傘的。
況且是這么大的雨,帶了雨傘也夠勉強的。
教學樓下車轍交錯,燈光下縷縷雨珠格外分明。
原本是私家車不能進學校的,不然發(fā)生了交通事故也夠令校方頭疼的,但這么大的暴雨,家長們都擔心自家的孩子被淋到了。
仕蘭中學是當?shù)赜忻馁F族學校,學生非富即貴,不少學生家里都有點來頭,對校規(guī)都近乎無視,有人帶頭,各式的豪車便魚貫而入了。
家長們從車窗里叫著自己孩子的姓名,混著鳴笛聲,格外嘈雜。
班里的人走的差不多了,楚子航擺好一張被人撞歪的桌椅,把抹布扔在桶里浸濕,擰干了大力擦著黑板。
今天該他值日了,楚子航望著窗外的大雨,用力擰干抹布。
又是一個暴雨夜……
雨夜,高架路,邁巴赫,黑影,八足天馬,奧丁……
楚子航再一次的進行回憶,每一幕畫面甚至對話時的語調(diào),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jié)。
有人說大腦像是一塊U盤,時間久了是會消磁的,但楚子航不想忘記。
一陣閃白,接著轟隆的雷聲透過窗子傳進來,外面很快就是一片漆黑了,像是深夜一樣。
若是膽小的同學今天做值日,恐怕要被這惡劣的天氣嚇著吧。
楚子航關(guān)上了燈和門窗,轉(zhuǎn)身從樓梯下到了教學樓一樓。一樓還站著有一些人,有的在等家長來接,有的在猶豫是否沖進雨幕——看樣子這場大雨短時間內(nèi)停不下來。
楚子航靜靜地等待著,“爸爸”的司機已經(jīng)趕來了,只是大雨天路上有點堵。
樓梯上又走下來了一個學生,頭發(fā)亂糟糟的,大一號的外套蓋住屁股,十足的衰仔氣質(zhì)。
楚子航認得他,雖然他倆一個是“此獠當誅榜榜首”,一個是班級衰仔,并沒有任何交集。
在“爸爸”給他舉辦的生日party上,隔著漆黑的鐵柵欄,他在烤雞翅,衰仔在給一個女生送東西。
在同樣的一個暴雨夜中,衰仔沖進了雨幕,楚子航本想讓他坐個順風車的,但還好衰仔沒有坐上車……
楚子航組織著語言,想著這次不用讓他淋成落湯雞了,但衰仔走得很快,經(jīng)過楚子航身邊還加快了速度,讓楚子航?jīng)]來得及開口。
路明非沒有什么可猶豫的,叔叔嬸嬸這時應(yīng)該已經(jīng)接到路鳴澤了,回去看見他滿身雨水弄臟了地板還會責怪他為什么不帶傘。
路明非小跑間不小心撞到了人,加上一樓的地板上滿是雨水很滑,失去重心的路明非只能看著眼前迅速拉近的地板。
“嘶……”
姜奕一手抓住了路明非的后領(lǐng),像抓小雞仔一樣把他提起來了,劣質(zhì)的外套瞬間傳來線條繃斷的聲音。
“對不起對不起!天太黑了我沒看見……”
路明非看著身邊這個比他高半個頭的壯漢連忙道歉,壯漢別看長得俊秀的模樣,但一手就能將他一百多斤的小身板提起,武力值高得嚇人,沒準寬松的衣物下都是繃起的肌肉……
姜奕笑著道:“沒事,我好像把你衣服扯爛了,沒問題吧?”
“沒事沒事……”路明非趕緊接話,他本想接著說見義勇為不拘小節(jié),但是對方英俊瀟灑武力爆表,妥妥的武俠作品男主,而他頂多是一個被男主隨手搭救的路人甲。
姜奕看著七分衰象的路明非,拿出一把折疊傘遞給路明非,“拿去用吧,等下有人來接我,我用不著。”
路明非下意識地接過,之后又感覺不對勁,仕蘭什么時候有“及時傘”這號人物了,他怎么從來沒聽說過?
憑這長相和風度也不應(yīng)該默默無聞啊,必定榮登此獠當誅榜!
“那謝謝你了,好漢……呃我是說大哥你那個班的?明天把傘還給你?!?p> 但路明非沒有拒絕的理由,傘總比頂在頭上的外套好,能少淋點就少淋點。
“高三一班姜奕?!?p> 姜奕說著非常自然地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像是大哥在慰問手下的馬仔。
路明非撐著雨傘沖進了雨幕,灰溜溜的躲避著地上的水流。
姜奕轉(zhuǎn)身望向楚子航,臨近幾步道:“我記得咱們一個班的?我家里人來接我了,等下可以送你。”
楚子航有些詫異,姜奕是插班生他自然認識,而姜奕一下課就被班里的女生緊緊圍住問東問西的,是怎么認識他的?
“謝謝,我家里人也來接我了?!?p> 姜奕又笑了笑,“那就好,不然這種惡劣的天氣,很容易遇到危險的事情。”
楚子航陷入了沉默,男人拿著刀斬向黑影的畫面又浮現(xiàn)在他的腦海中。
“是的,尤其是開車要小心點,雨太大了看不清路。”楚子航停止回憶,隨口接話道。
姜奕雙手置于胸前合住,人聲鼎沸的廊道瞬間安靜了下來。
廊道內(nèi)圍繞著燈泡撲騰的飛蛾停止煽動翅膀,行人邁開的腳步停滯在空中,外面雨幕的顆顆水珠也清晰可見,世界像是被拔起發(fā)條的時鐘。
姜奕的雙眼已經(jīng)散發(fā)出金光,黃金般耀眼的瞳孔在昏暗的廊道上熠熠生輝。
“2004年7月4號,蒲公英登錄日,這晚發(fā)生了什么?”
楚子航靜止的嘴唇翕動,說話時斷斷續(xù)續(xù)的:“我在高架路,無數(shù)的黑影爬在車上,爸爸拿著刀砍下去,又爬上來好多……車停了,奧丁騎著八足天馬……”
“奧???后來呢?楚天驕哪去了?”姜奕眼中的金光不減。
“爸爸他沖向了奧丁……”
姜奕看向楚子航,不知何時他的臉頰上已經(jīng)掛滿了淚水,像是溢出的悲傷。
即使是在時間凝固的結(jié)界里,思維停止的他也止不住悔恨。
姜奕有些驚訝,掛在楚子航臉上的淚水瞬間汽化。
得到答案的姜奕再次合上手,廊道間瞬間變得吵鬧,飛蛾高頻煽動翅膀,行人腳步落下,雨珠也砸到地面。
楚子航莫名感到悲傷,上一秒他還在告誡班里的新生路上小心點,下一秒男人在爆開的血霧間斬向奧丁的畫面就浮現(xiàn)在他的腦海中。
“大雨間可視度確實很低?!苯赛c點頭,他指著駛來的車輛道:“接我的車來了,再見?!?p> 楚子航嘴唇蠕動卻沒發(fā)出任何聲音,他想說聲“再見”的,但胸腔間近乎窒息的悲傷讓他發(fā)不出一絲聲音。
一幕幕畫面近乎重演,仿佛他又置身于奧丁豎著的黃金獨瞳射出的威嚴之下!
楚子航的腦袋像是宕機了一般,腦海中畫面像幻燈片播放,眼前看見的事物也迅速送入腦中。
靠近廊道的車輛慢慢停下,司機像是要下來用雨傘接人,但駕駛室的車門剛打開,姜奕就走進雨幕拉開了車門,踩在地板上的杏色低跟鞋又收回了車內(nèi),以楚子航的視力都能看見鞋尖的蝴蝶結(jié)裝飾。
寞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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