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為和白榆坦陳了部分心事，也或許，是因為知道他就在幾米開外的地方守著，江澄第一次在野外宿營，卻是她在這漫畫世界里睡得最安心的一個夜晚。
翌日行至下一個縣城，白榆將她送到客棧安置好，就與白蘇一起出了門，交待了次日回來。
又道：“你若是閑得慌，可以出去逛逛，自有人暗處保護?！?p> 于是江澄就跟他討了個荷包，簡單扎個丸子頭，穿了身輕便的男袍獨自上街去了。
吃是必不可少的，衣服自然也買了，還讓首飾店的人給她重新整好造型，直到天色黑透逛過了夜市，才拎著一只鯉魚形的小燈籠回客棧。
她將燈籠掛在窗前，洗漱歇息。
夜深人靜之時，江澄忽然醒了，莫名地感到心慌。她下床點了燈燭，又開窗看了看周圍，一片靜謐。
江澄松了口氣，暗笑自己在這里待久了，也開始疑神疑鬼了。
回身正準備吹燈睡覺，一道熟悉的破空呼嘯倏然襲來，并伴隨“噗”的一聲——她汗毛倒豎，下意識迅速下蹲，再抬眼便看到那盞燈籠被一箭貫穿扎在床上，床幔剎那間就騰起了火光。
江澄狠狠咽了口唾沫，緊接著屋外就接連傳來了兵戈相撞聲響。
這時候她還不甚驚慌，想著白榆留下的人應(yīng)是靠得住的，出門時順道扯了件外袍裹住自己。
沒成想一打開房門，就有一人揮刀直撞上來，江澄側(cè)身避開，用門板擋住了刀刃。
早先應(yīng)瑤打架或者練功時，她就有心“偷師”，這段時間持續(xù)用著應(yīng)瑤的身體，靈活性也提高了不少，依靠這身體遺留的本能左躲右閃，勉強能夠應(yīng)付一個殺手。
但她終究是力有不逮，殺人也是不敢的，而房內(nèi)火勢漸大，所以尋了空子就沖了出去。
等看清院子里的敵我雙方形勢后，江澄傻眼了。
密密麻麻的全是戴著口罩的黑衣人，而白榆的暗衛(wèi)雖然不蒙面，但一向長得泯然眾人，這么一看幾乎全被淹沒了，個個自顧不暇，怪不得沒人去里頭救她！
看來，王益這次是勢必要消滅她了。
江澄悄悄往角落里挪，眼看著暗衛(wèi)隊的領(lǐng)頭人被好幾個人圍攻，應(yīng)對得艱難，已經(jīng)受了不少傷。她順手拔出扎在廊柱上的一支箭，顫顫巍巍地指向那方——不行，這也太兒戲了！
“應(yīng)瑤，你能救救他們嗎？”
“這時候想起我了？”應(yīng)瑤在她意識里冷笑，“我為何要救綁架囚禁我的人？”
江澄一時哽住，氣弱地辯解，“可是他們現(xiàn)在是為了救你啊…”
“一方要殺的人是你，另一方要救的也是你，干我何事？”
乍然一聽竟十分有道理。
江澄緊緊攥住了手里的箭，余光看到兩個蒙面人跳出人群，飛速沖她而來，腦子忽然轉(zhuǎn)過了彎。
“要是中招了，我正好回家，你會不會死我可就不保證了！”
刀尖近在眼前，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果斷讓出了身體的控制權(quán)，下一瞬就見血色在眼前爆開——應(yīng)瑤直接用箭尖捅穿了對面殺手的脖頸。
江澄如釋重負，卸下防備后只覺得累極了，準備安安靜靜觀摩應(yīng)瑤大殺四方。
然而再一次所料未及，也就一個晃眼的功夫，應(yīng)瑤使輕功直接攀上屋檐，轉(zhuǎn)瞬就離開了這混亂的戰(zhàn)場。
她往遠離客棧的方向，陸續(xù)避開一隊隊收到消息趕去客棧的官兵，專挑偏僻安靜的巷子快速穿行，很快就再也聽不見那方的聲響了。
江澄自知此時勸說應(yīng)瑤回頭是理虧，可任她一走了之也絕對不是明智之舉。
“咱能再商量一下嗎？你現(xiàn)在離開的話就徹底和白榆站在對立面了，會出大亂子的！”
“江澄，你借我之身與白榆卿卿我我，我已忍耐下來，別再妄想干涉我的事情?！?p> “應(yīng)瑤！”江澄氣極了，“說話得講證據(jù)，我只想早點回家從沒打算在這里談戀愛你又不是不知道。白榆更是一心報仇，對我最多只是當(dāng)知己而已，畢竟我是局外人?！?p> 應(yīng)瑤不置可否，“隨你如何，王爺為我私動軍隊，耽誤了邊境大事，恐被治罪。我是不可能為你二人那些不知所謂的破事留下來的?！?p> 江澄何嘗不知道這一點，說白了兩人如今已是天然的對立立場，劇情也早已變得不可控了。
“但是你不想知道白榆的真實身份了嗎？”
“不重要了?！?p> 應(yīng)瑤停在了一間店鋪前，門面抬頭寫著“江氏布莊”，她看了看周圍，選定一個方向便往后院去。
江澄知道她這是找到傳信的路子了。
時間緊迫顧不得許多，江澄竟直接開始與應(yīng)瑤爭奪身體。
應(yīng)瑤猛地停下腳步，捂住腦袋面露痛苦之色。
“你是鐵了心的…為了白榆要與我作對了？”
“對不住了，這回是我自私，如果最后贏的是你，我從此不再出現(xiàn)，但如果我贏了…我再慢慢與你解釋?！?p> 實際上，江澄心里有一個大膽的猜測，此時此刻她是在試驗，也是在打賭，賭注便是自由。
應(yīng)瑤心里恨極，也難得生了恐慌。
沒人比她更清楚，今晚刺殺事件剛開始的時候，房間內(nèi)只有一個刺客，其實是她抽身的最好時機?？伤龥]有趁機出現(xiàn)，不是不為，實則是無法主動占據(jù)自己的身軀。
自從被白榆綁架以來，她的身體便再也不受自己主導(dǎo)了。
何等諷刺！
更諷刺的是，她果不其然輸了。
而江澄則精疲力竭癱軟在墻角處，眼冒金星。
她歇了許久才緩過來，一清醒便順著來時的方向往回走，走至一半迷了路，見旁邊小巷昏暗，順勢躲了進去。
應(yīng)瑤冷聲問道：“解釋吧，你究竟是誰，如何做到的這一切？”
江澄仰頭靠著墻壁，滿頭大汗，卻情不自禁笑了出來。
“我啊，平平無奇一個大學(xué)畢業(yè)生，比不上你有本事。至于為什么能贏了你——不是我的力量，是這個世界的力量?！?p> 應(yīng)瑤沉默幾息，隱隱覺得觸及到了某些本不能夠觸碰的領(lǐng)域。
“何意？”
江澄想了想，打了個比方。
“簡單來說，原本這世界是圍繞著你和趙珂而轉(zhuǎn)，與你們作對的最后都會自食其果，而你們也終將成為人上人。但如今變了，如今的世界主角變成了白榆，想要與他作對的人天然會被壓制?！?p> 這是江澄對此方小世界的理解，也是她對現(xiàn)狀所能做出的唯一解釋。
“所以，白榆計劃中的赴任堯山縣、趙珂與趙瑀反目，就算你我干涉了也還是照常發(fā)生。所以，白榆能在趙珂的軍營里如入無人之境將你帶走，能在平寧郡大大咧咧殺人，至今未出過紕漏?！?p> 俗稱：主角光環(huán)。
應(yīng)瑤不屑，“這難道不是因為他用了旁門左道，心機深沉、罔顧王法？如你所說，總有一日將自食惡果?！?p> 江澄依舊笑，“不，你不知，白榆算計人心厲害，運氣卻一向差勁，一輩子都是被王家人推著走的。王家看似人人尊他為主，其實無人看得起他?！?p> 此時也不必在乎在應(yīng)瑤這里暴露真相了，江澄很肆意。
“他若真有這本事，何至于母親被害三年多都不曾發(fā)現(xiàn)？何至于起兵短短兩月便一敗涂地…”
她知道這不是個“爽文”故事，不可能反派男二重生一次便能逆了天去。
“應(yīng)瑤，我不信你看不出來，如今的白榆孤注一擲地報仇，其實是在自取滅亡，他根本沒有為自己留后路?！?p> 但是他為其他人都留了后路。
江澄知道，白榆在陸續(xù)與跟隨他的人撇清干系。
他們所坐的馬車抽屜里，收著他剛寫全的水利良策，準備留給堯山縣新的縣官。
“如果你現(xiàn)在將事情捅破，白榆的仇人未死，他的心腹還愿意護著他，他為了保全這些人也為了徹底報仇，只能起事…這是你愿意看到的嗎？”
應(yīng)瑤未答，江澄也不強迫她回答。
“其實這些對我而言都是無所謂的，說白了，這個世界其實是假的?！?p> 江澄透過上方的狹長縫隙看著點點星辰，聲音輕輕。
“然而我是真實的，白榆是真實的，那便夠了?！?p> 這是屬于白榆的悲劇故事，她愿意陪他走到最后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