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蓁不由地暗暗感慨？人心之惡簡直筆墨難以形容？但凡陳長福感念爹爹這些年來待他的香火情？都會為自己留有一絲活路？
自己說要托人送鑰匙來，他確連避嫌都不顧？看來自己他他眼中連螻蟻都不如？
黃蓁有些落寞的嘆了口氣，說道：“爹爹在世時沒與我說過生意上的事情？日后鋪子里的事情，就仰仗陳掌柜您了?！?p> 聽出了黃蓁心底的不安？陳長福更是有恃無恐？遂輕慢的說道：“生意上的事瑣碎得很？黃爺是不想姑娘跟著受累？姑娘隨我先進(jìn)來喝杯茶?！?p> 胡氏也見獵心喜的附和說道：“姑娘不必操心這些？之將生意上的事情托付給我家掌柜就是?！?p> 黃蓁聽了對她一笑，便站在那里打量著花廳的布置？
陳長福再旁說道：“這是都是按著黃爺?shù)囊馑疾贾玫??！?p> 待客的花廳布置的古樸優(yōu)雅，正中的墻上掛了一幅伯夷列傳圖，下面案幾上擺了一件瓷盤，雪青色凍裂紋路如蚯蚓一般，案幾兩側(cè)落地處各擺放一只美人頸寶瓶。
左邊的繪著一幅出水芙蓉，右邊的繪著一幅蓮蓬結(jié)子，清新脫俗，倒也應(yīng)時應(yīng)景，爹爹在吃穿用度和器皿擺設(shè)上的規(guī)矩，仿若是將規(guī)矩刻在骨子里一般？
譬如立秋后，器皿上的花樣就會換成豐收的瑞兆，待到了立冬之日，器皿上的花樣就換成了紅梅，總之屋內(nèi)的擺設(shè)會隨著四季變換而改變？
黃蓁見椅子，茶臺，包括喝水的杯子都是竹子制成，見黃蓁拿起一只竹杯在手里把玩著。
陳長福為黃蓁介紹說道：“黃爺欣賞竹子的氣節(jié)，說商賈雖然地位卑微，但也要外圓內(nèi)方，不能丟了做人的風(fēng)骨？我深以為然?！?p> 何時陳長福也配談風(fēng)骨了？黃蓁忽地胃口全無，放下了手中的竹杯，說道：“不必煮茶了，倒杯溫水給我就成，免得天氣熱上來反胃？雀兒應(yīng)了一聲。
見黃蓁臉色郁郁，陳長福不明白天氣熱與反胃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
阿婆從容地解釋說道：“姑娘用著藥呢，路上又受些了顛簸，怕是又不舒服了？”
陳長福這才去了疑心，了然的說道：“那姑娘先在這里歇歇，賬房悶熱怕姑娘受不得？我先把賬本搬出來給姑娘，您就在這里簽收，可好？”
“好，您快些去準(zhǔn)備，我一會還要出去逛逛？”
陳長福見黃蓁這樣不知事？臉上的鄙視險些藏不住了？輕慢地說道：“簽個字功夫能耽誤什么？屬下整理下就拿出阿里？說著轉(zhuǎn)身去了賬房，胡氏見了也忙著跟了進(jìn)去?！?p> 看著他們夫妻急不可待的背影，黃蓁心底冷笑著不語？
陳長福輕慢的態(tài)度，讓黃蓁更確定陳長福手里有兩套賬本，到底要拿哪套賬本出來？視自己的態(tài)度而定？自己表現(xiàn)得如同白癡一般？待會拿出來的賬本必定是糊弄傻子的？
庫存不點？賬簿不盤？連賬房都沒讓自己進(jìn)去？就想著讓自己簽字后立馬走人，自己在他眼里是有多蠢呢？黃蓁心底泛起冷笑，對阿婆使個眼色。
阿婆會意大聲叮囑雀兒，說道：“姑娘早起也沒吃什么？空著肚子喝水是要傷了脾胃的，老奴去對面八寶齋給姑娘買些點心來墊墊肚子，一會就回，你陪著姑娘不許淘氣？”
雀兒應(yīng)了，黃蓁聽了也囑咐道：“那就多買些回來，給伙計們也都嘗嘗?！?p> 阿婆看了眼捧著賬本的陳長福，說道：“那姑娘安心等，說著看了眼雀兒才出去。
陳長?？粗鴿M臉雀躍之色的胡氏，怕她壞了事便瞪了她一眼，說道：“我與姑娘對賬，你出去逛逛再回來?！?p> 胡氏滿臉的不愿意？待要反駁又見陳長福臉色難看，便一甩袖子，悻悻地走了。
陳長福放下賬本說道：“你嬸子不懂規(guī)矩？姑娘莫要笑話她？”黃蓁一笑意有所指地說道：“胡嬸子乃是性情中人，我自是不會與她一般見識？”
不知為何？黃蓁的笑容讓陳長福覺得不安？再往臉上仔細(xì)打量去，見黃蓁嫻雅的把玩著端竹手里的竹杯？一副無知無覺得模樣，才放松下來。
陳長福松開賬冊放在案幾上，才察覺手掌的潮濕？暗笑自己江湖越老膽子越小。
筆墨早已備好，陳長福殷勤的拿起筆沾了墨遞給黃蓁，遂指著一處空白處，說道：“姑娘將姓名簽在這里即可，眼下沒有印章，姑娘便在姓名處畫押即可？”
黃蓁看著堆放在眼前的賬本，連筆墨紙硯都備的這樣周全？可見是真的盼著黃蓁簽字畫押后走人？
黃蓁不去接陳長福遞過來的筆？伸手翻了幾下賬本故作懵懂地說道:“這便是鋪子里的賬本嗎？我能否先翻看一下？說著也不等陳長福說話，便自顧自的打開眼前的賬本了來？”
陳長福拿著筆的手一頓，但見黃蓁一副好奇的模樣，賬本翻的飛快，只當(dāng)她是裝裝樣子，遂心底一松說道：“姑娘隨意看著，不懂得可以問我？“
說著便在一旁愜意地喝起茶來，完全不去理會黃蓁？一個識得幾個字的小丫頭，會提筆寫自己的名字就不錯了？
黃蓁翻開賬本先去看了月底結(jié)存，見了負(fù)數(shù)心底便笑了，又合上賬本從頭快速的翻看起來，幾組數(shù)字和李中給的信息有些重合在一起，有些差了許多出去？
比如從臨安府來的那船絲綢，總數(shù)上無端少了一百匹？例如幫助客商進(jìn)貨這一處拼縫的利潤便憑空不見了？看來手中這本賬是備用賬本，是為了應(yīng)付自己才拿出來的？
黃蓁暗自得意自己演技高超，要不是自己以蠢萌形象示人？陳長福怎會這樣大意？為了往出弄銀子都要拼了。
耐著性子往下看去，最大的數(shù)目還是爹爹喪事所花費的銀兩？一千兩多兩出去，拉拉雜雜的記了整頁的賬本，若是沒有握在手里的證據(jù)？黃蓁定會信以為真。
雖說早就有了心理準(zhǔn)備，但也止不住怒氣上頭？
黃蓁指著附在賬本里的發(fā)奉問道：“疊在一起放著的是什么？”
陳長福眉眼不動地說道：“是發(fā)奉？我用來記賬的，姑娘定是看不明白？等空閑了姑娘想學(xué)時我來教您。”
黃蓁客氣的說道：“那就有勞陳掌柜了，不過我資質(zhì)愚鈍？怕是會類到您?！?p> 陳長福得意地一笑說催促說道：“姑娘，您還是先把字簽了，我好封了這個月的賬目忙去，前面事情看似不大？但都是耽誤不得的事情？離不得我呢？”
恰好阿婆捧著點心進(jìn)來，聽了陳長福言語上怠慢自家姑娘，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才沖黃蓁使了個眼色，說道：“姑娘先別急？吃幾口點心先墊墊肚子，在看賬目也不遲？”
雀兒見陳長福陰陽怪氣的模樣，早就不忿了？耐不住的懟他說道：“陳掌柜的事情再大，也沒有大過姑娘去的道理？東家都不急？您記得什么勁呢？您這派頭？嗬？不知道的還以為您是東家呢？”
聽了雀兒的話，陳長福也不由的氣惱？早就聽胡氏嘀咕過雀兒？說這刁奴才嘴里不饒人？他還嫌過胡氏一把年紀(jì)的不曉事？跟個毛丫頭置什么氣？
今日倒是見識了這丫頭的脾氣？句句言辭如刀，老練如陳長福也壓制不住火氣了？陰沉地盯住雀兒呵斥道：“沒規(guī)矩的東西？這里哪有你插嘴的份？”
見陳長福呵斥雀兒，黃蓁腦袋嗡的一聲氣就頂了起來，腦海里又浮現(xiàn)出前世他那張無恥的嘴臉？
“陳掌柜你越距了，雀兒規(guī)矩好不好的還有我呢？什么時候輪得到你指手畫腳越過我來訓(xùn)斥她？誰給你的權(quán)利訓(xùn)斥我的人？況且我也沒覺得雀兒說錯了？沒規(guī)矩的人該是你才對？”
陳長福萬萬沒想到黃蓁會突然發(fā)難？一時間不能反映？這時募地傳來一道聲音：“說得好?！?p> 黃蓁抬頭見是湯北辰走了進(jìn)來，身后跟著一位五旬左右的老者，精神矍鑠，湯駟也領(lǐng)著兩個隨從跟在后面。
黃蓁見了心底一喜忙起身迎出來，見過禮后，請湯北臣并那位老者都坐在上首，又張羅著讓雀兒添水煮茶。
湯北臣打量了屋內(nèi)幾眼，不掩欣賞地對著黃蓁說道：“好丫頭，沒墜了你爹爹的威名？也沒丟了咱槽幫的臉？今日這番喧鬧是為了那般?。筷愓乒窨煞窠忉屢环?？”
被湯北臣銳利的眼神盯著，陳長福臉上終于看見了一絲慌亂？忙掩住尷尬上前見禮。
湯北辰渾不在意陳長福的表現(xiàn)？只當(dāng)他是個物件仿若看不見他的殷勤一樣？
自顧地為黃蓁介紹那位老者，說道：“來，丫頭，這位是賈先生，是咱松江府商會會長，和你爹爹也都是有些交情的，丫頭過來見個禮。”
聽話聽音，意思就是點點頭之交，沒有深厚的情誼和利益的糾葛？能來此給自己撐腰，是看在湯北臣的情面上。
這番合計在黃蓁心中趟過，臉上不顯雙手交握著俯身施禮，面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感激，說道：“小女見過賈先生，先生萬福?！?p> 湯北臣見了暗贊黃蓁機(jī)靈。
賈會長撫著長須溫和一笑，說道：“黃姑娘不必客氣？我與你令尊稱得上忘年之交，可惜天年不測？望黃姑娘節(jié)哀，說著又鄙夷地看了陳長福一眼，若遇見什么難解的事？或是有些不開眼的人撞上來？就打發(fā)人來言語一聲？在松江府這塊地界上，老朽的臉面還是能用的?！?p> 黃蓁俯身施禮謝過后，問道：“湯叔父和先生怎會過來？”
“也是巧了，我和先生在隔壁鋪子里用餐，出來時碰見你的家的仆婦，說你過鋪子里來對帳，心里有些放不下？想著過來幫丫頭你撐個場子，不過？多虧我與先生進(jìn)來了？”
”那湯叔父還真是來著了，今日這賬本有趣得很？碰到了算是您撿到，這樣有趣的事情可是百年難遇？您縱是不來？侄女也是要派人去請您過來?！?p> ”哦，先生，既然丫頭說了有趣，那我們便長長見識如何？”
賈會長附和的點頭：“無趣的賬本倒是日日都見？遇到有趣的賬本自然也不能放過？”
自己的賬本自己心里有數(shù)？陳長福此時早已是冷汗淋淋，心里明白今日一個不好？自己怕是要折戟沉沙在此了。
見二人給自己搭臺子，黃蓁便讓阿婆出去喊李中和阮二進(jìn)來，讓那幾個小伙計看著鋪子，讓阿婆也去前面照應(yīng)一下，有事在進(jìn)后院來叫人？
湯北臣和賈會長對視一眼，點頭微笑。
看著早已經(jīng)亂了方寸的陳長福，黃蓁說道：“既然是對賬，就沒有不盤庫房？不見余錢只看賬本的道理？若都是如陳掌柜這樣敷衍東家？
那做人家掌柜的不是要比東家還要風(fēng)光？天下的商賈豈不是都要將東家的位置拱手相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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