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扶著黃蓁來到窗前,仰頭看去,黃蓁不自覺地伸出手去,竟生出手可摘星辰臆想。
陳世元看到黃蓁的樣子,心中很是震動,這才是女兒家該有的模樣?喜悅了就笑出來,煩惱了哭幾聲。萬事隨心不被瑣事牽絆?
可僅有的幾次見面,黃蓁都是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樣,眉眼間如一潭湖水般靜謐,波瀾不驚的模樣,像個歷盡滄桑的老者。
陳世元的心仿佛似被什么撞擊了下,有些硬生生的酸澀。
如不是黃爺為了救他丟了性命?黃蓁是不是和所有閨中的女兒家一樣?長成不知愁為何物的嬌憨女子?陳世元在此刻才明了,自己到底虧欠了黃蓁什么?不是自以為是的庇護?不是衣食無憂。
陳世元眼眶微濕,前事已經(jīng)不可追也?但是余生他會努力讓黃蓁笑顏如花,昂頭挺胸地活著,再不能讓人欺她半分?
窗口的風有些大,還是坐下來欣賞吧!陳世元又吩咐承影,把我珍藏的葡萄酒,找出來給黃姑娘嘗嘗?
黃蓁不解陳世元怎會讓自己喝酒?
陳世元也不解釋?只管得意的對黃蓁說道:“是我從海船上搜來的好東西?據(jù)說是番邦人所釀,你每日就寢前喝上一小杯,會緩解你失眠的病癥,但是不能多喝?”
眼前的氣氛輕松隨意,黃蓁不認破壞?便笑著道謝。
陳世元又讓七星提醒承影莫忘了杯子?七星蹬蹬地跑下閣樓去。
待閣樓只剩下了兩人,陳世元才看著黃蓁詢問道:“真的不考慮隨我去臨安府?”
黃蓁了然地說道:“又是姑姑說的?”
陳世元坦誠地笑道:“是承影遞了信給我?你去了臨安府,蒙古人好歹避諱些?可是松江府離我遠了,我怕萬一有個鞭長莫及,倉促下顧不到你怎么辦?”
“少幫主的好意我心領了,黃蓁誠摯地道謝,又說那里是自己的家,之前是有心算無心我沒有防備?如今我有了防備,害怕的人不該是他們嗎?
何況還有湯叔父在呢?好好籌謀一番,沒有千日防賊的不是?日子想要過下去總要面對的?不能還沒開戰(zhàn),我就躲起來的道理?您可不能讓我做逃兵?。俊?p> 陳世元激賞地看著黃蓁,信念堅定的如一株生長在山崖峭壁的蒼松,被風霜雨雪侵襲后,不見萎靡退縮?反而更見青翠挺直,直面挑戰(zhàn),這才是他認識的黃蓁該有的風骨?
陳世元說道:“好,那這回就依了你,不過你回去時要把七星和承影帶在身邊,湯北臣那里我都做了安排,只要不是蒙古人出動了大軍來搶人,我們就不必懼怕?!?p> 黃蓁拒絕道:“七星和承影就不必了?”
陳世元打斷了黃蓁的拒絕,斬釘截鐵的道:“就聽我的安排如何?不說你的身份敏感,真要再這么鬧上一回?消息還遮得住嗎?
來娣姐妹功夫倒是可以,可來娣的傷一時半會使不上力?招娣還要護著你的雀兒?剩下姑姑一人雙拳難敵四手,有個閃失你讓我--,語氣一頓覺得不妥?便低頭嘆了口氣。
又抬起頭來語氣堅定地說,這件事你聽我的安排,我爹爹急的在家里成日罵人,不是我硬勸下了,早來了姑蘇看你。”
黃蓁聽紅姑說過,老幫主身邊有皇城司的眼線,據(jù)說老幫主一舉一動都會有人監(jiān)視,連老幫主喝幾口水都會有人報上去,自是不能輕易離開臨安府?
可就是這樣,前世槽幫還是滅了陳長福全家?就連嫁出去的柳兒一家也沒有幸免?可見老幫主是盛怒之下,根本沒有顧及到槽幫的安危?自己也覺得不能辜負了老幫主的好意?自覺地就忽略了陳世元的心意。
黃蓁認命地嘆了口氣,說了句:“好吧!我寫封信給老幫主,煩您幫我?guī)Щ厝?,待老幫主看了我的信,自然就不會心焦亂發(fā)脾氣了?”
陳世元找出了筆墨紙硯親自滴水入墨,黃蓁道了謝,便執(zhí)筆給陳凜寫了封信。
陳世元見黃蓁落筆處風姿綽約,筆跡瘦勁而不失其肉?一手鶴體無出其右,對黃蓁的身世越發(fā)地好奇起來?
父親那里守口如瓶,陳叔更是忌諱莫深?自己一度懷疑過黃蓁是自己的妹妹,想到這里不由失笑?黃蓁書寫完方擱下筆來,就見到陳世元嘴角若有所思地笑意。
有些不明所以看了信的內(nèi)容,并沒有覺出不妥來?心里非議著不是說少年老成嗎?我怎么覺得是喜怒無常呢?
承影和七星拿著酒進來,在陳世元的示意下,兩人上前撤下了茶臺擺上了酒具,對上黃蓁好奇的目光。
陳世元說道:“番邦那里的釀酒技藝與我們中原是略有不同?我們以谷物為原料,番邦以葡萄為主要原料,口感上也是各有千秋?”
黃蓁好奇地看著眼前琉璃制成的杯子,問道:“這便是詩中描繪的夜光杯嗎?說著拿起來湊近燈光細看道,我無數(shù)回臆想過它的模樣?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zhàn)幾人回。這樣蕩氣回腸悲壯凄美,千百年來引得無數(shù)詩人墨客反復吟唱?原來它是這樣子的?難怪連王翰會引它入詩。”
黃蓁平常接人待物,都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如今放下了戒備,竟無意間流露出小女兒家的嬌憨來,陳世元竟一時看住了。
黃蓁不見陳世元回應,便抬起頭來對上了陳世元的目光。
黃蓁不知怎樣形容自己的感覺,自己竟有些被寵溺的錯覺?這樣的眼神爹爹眼睛里有,阿婆偶爾也會流落出這樣的目光,這樣的感覺,莫名的讓自己心安。
黃蓁心底一軟便放松了下來,莞爾一笑調(diào)侃道:“不是要請我喝酒嗎?酒都端上來了,主人卻不說話了?不會是舍不得吧?”
陳世元輕咳一聲自嘲道:“不好意思?是我功夫沒有修煉到家,居然被黃姑娘看出我的不舍來?姑娘難道不知?看破不說破的道理?就這樣當面說出來,豈不是讓主家尷尬?”
黃蓁由著他?;ㄇ?,一本正經(jīng)地胡說八道:“哎呦,是有些尷尬,可是話已出口,還能補救不?”
陳世元端起酒瓶來,給黃蓁斟上少許,優(yōu)雅地做了個請的手勢,說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黃姑娘大人大量,給我個薄面,我請姑娘喝酒,說著還煞有其事的拱拱手?!?p> 兩人這一番言來語去看呆了承影和七星,兩人自十歲起便跟在陳世元身邊伺候,何時見過這樣的幫主,說破了天去,也是沒人相信的?
要不是對陳世元非常熟悉,都會懷疑幫主中途被人更換了去,兩人用目光交流著,七星意思是這會你可是信我了?承影微微搖頭示意,我還是不敢相信?
兩人眉來眼去的在那里玩得歡,如何瞞得過,耳清目明的陳世元?揮手將打發(fā)了兩人下去。
黃蓁微抿了一口,皺著眉頭慢慢地咽了下去,說道:“怎會這樣澀呢?與我想象的有些出入?不如阿婆釀的米酒好入口?”
“葡萄酒是這樣的,陳世元說要多放置一會,酒的芳香才會揮發(fā)出來?給我葡萄酒的番邦人說,放置半個時辰到一個時辰之間,才是葡萄酒最佳的飲用時辰。
先吃塊點心墊墊腸胃,一會再品嘗不遲?!?p> 黃蓁聽話地拿起一塊點心放入口中。
陳世元拿起碳爐子上的水壺,給黃蓁續(xù)上杯水,兩個人動作和諧自然,像是相處多年的老友,偶爾小聚一樣熟稔,沒有絲毫違和感?
兩人天漫無邊際的聊著,從朝堂政事聊到江湖軼事,從夏商周聊到貞觀之治,從天上的星宿談到海底的游魚,不管話題是怎樣起的,都聊的津津有味?
讓陳世元驚訝的是,黃蓁都插得上話,還能恰如其分地一語中的。
陳世元有些好奇黃蓁的見多識廣?黃蓁卻俏皮地說道:“就許您虎踞天下,叱咤江湖行萬里路?不許我獨處一隅,半盞油燈消磨萬卷書嗎?”
這一番妙語如珠,聽著得陳世元腦海里浮出一副畫面,昏黃的燈光下,一身素衣的黃蓁窩在書房的一禺,身邊散落著許多書籍,而她卻一身慵懶抱卷埋首苦讀?
這樣的畫面感讓陳世元無端的生出了愉悅,遂說道:“這可是你以為的?我何時說過這樣的話?莫要冤枉我才是?”
屋內(nèi)歡快的氣氛持續(xù)了很久直到紅姑找了上來。
見黃蓁雙頰緋紅,笑顏如花,眼睛如同星子一般明亮。
又見了桌子上的葡萄酒,還有什么不明白的?不留痕跡的瞪了陳世元一眼,問道:“姑娘怎么喝上酒了?”
只喝了一點點,黃蓁俏皮手指一捻比劃道:“姑姑您回來了,怎么回來的這樣早?您玩的盡興嗎?”
“哪里早了?這眼看著就過了亥時,回來見您沒在屋子里?倒把阿婆唬了一跳,多虧的門口的婆子說您在這里?!?p> 黃蓁聽了才急說快些回去吧!別嚇壞了阿婆?
匆匆和跟陳世元告了別,便下了閣樓往回走去,路上紅姑說回去喝碗醒酒湯再睡,免得夜里鬧頭疼?
黃蓁開心地說道:“姑姑不知道我的酒量嗎?只喝那么一點點,都不夠給我解渴的?少幫主怕我喝多還一直攔著,說什么葡萄酒后勁大?難道還大的過杜康去?說著自得地一笑,酒量可是在前世就練出來的?!?p> 紅姑試探地詢問道:“怎么遇上少幫主了?您和他又不熟?居然還能湊到一塊喝酒,被阿婆知道了,您還想耳根子清閑?”
黃蓁想想那場景是夠阿婆喝上一壺的,咯咯地笑了起來,隨后又囑咐七星和承影,是要瞞著阿婆的,免得被她嘮叨了,想想又笑了起來。
見黃蓁興致如此之高,惹得紅姑狐疑起來,問道:“和少幫主說了什么?也值得您這樣高興呢?”
黃蓁慢慢斂起笑容,說道:“姑姑,我今日很是開心,您知道嗎?我有些想爹爹了,說著露出追憶的神情?!?p> 紅姑有些跟不上她的思路?這與黃爺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
黃蓁自顧自地說道:“方才瞧見少幫主時,我恍若見到了爹爹,姑姑?您覺不覺得少幫主有些像爹爹?”
說著有些期待地看著紅姑,等著姑姑的的認同,趕巧踏上拱橋的臺階,紅姑一個瑯蹌險些崴到腳,失聲問道:“什么?少幫主怎會像黃爺呢?你是從哪里看出來的?”
“黃蓁反問不像嗎?噢,也對,您與少幫主也沒怎么相處過?怎么能瞧出來呢?說著揉了揉腦袋,怎么跟您說呢?是感覺上像,見了少幫主,就覺得爹爹還在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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