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彪也緊緊盯著賈琛,越發(fā)覺得此子非同凡響,仿若潛龍藏淵,云遮霧罩,高深莫測,看不真切。
賈琛不疾不徐地分析道:
“其實,無論是開國一脈,還是崇瑞一脈,都只是太上皇和陛下手中的棋子而已,太上皇和陛下之所以要放任雙方互相攻訐,互為掣肘,乃是帝王權術的制衡之道。”
其實,賈琛這是照顧馮唐和柳彪的感受,往好聽了說。
實際上,說句不好聽的,這種制衡之術,又叫狗爭術。
所謂的“狗爭術”,源自《呂氏春秋》里一個控制人心的絕妙權術。
狗爭術的原理是:
“群狗相與居,皆靜無爭。投以炙雞,則相與爭矣?;蛘燮涔?,或絕其筋,爭術存也?!?p> 這段話的意思是:
“一群狗待在一起,都安安靜靜地無所爭奪。但如果把烤熟的雞扔給它們,就相互爭奪了。有的被咬折了骨,有的被咬斷了筋,這是因為狗爭術的存在?!?p> 文武大臣們?yōu)槭裁丛敢獗惶匣屎突实垓屖梗?p> 他們其實和這群餓狗一樣,究其根本原因,是為了滿足自身的各種欲望。
聽了賈琛短短一句話,馮唐和柳彪都眼眸發(fā)亮,心有所悟。
沒想到,賈琛的分析如高屋建瓴,只用一句話就能鞭辟入里地切中要害,令人醍醐灌頂,茅塞頓開。
但馮唐和柳彪還沒有完全想通其中關竅。
看到他倆的目光中依然縈繞著疑惑和迷茫,賈琛繼續(xù)解析道:
“開國一脈和崇瑞一脈之間爭斗不休,但都不敢大打出手,只能暗地里勾心斗角,在太上皇和陛下面前搖唇鼓舌,攻訐對方。
就算兩派之間沒有互相揭短,太上皇和陛下憑借對兩派的了解,也會故意為其中一方,揭露另外一方的假內(nèi)幕。
被揭短的一方一般不會去懷疑太上皇或者陛下,只會誤以為是另一方在栽贓陷害,肯定怒不可遏,在盛怒之余,為了報復,就會把另一方的真實內(nèi)幕匯報給太上皇和陛下。
如此一來,太上皇和陛下就利用假消息套取了真情報,再利用這個真情報繼續(xù)離間雙方,套取更多的內(nèi)幕和把柄。
這樣幾個回合下來,開國一脈和崇瑞一脈雙方之間的矛盾,以及各自的把柄,都被太上皇和陛下了如指掌。
如此一來,太上皇和陛下不僅可以通過開國一脈和崇瑞一脈之間的爭斗來維持皇權,還可以通過他們所掌握的把柄來拿捏各個臣屬。
這一招不得不說極其高明,可以把所有的朝臣玩弄于股掌之中,殺人于無形?!?p> 這一番老成謀國之言,深入淺出,字字珠璣,振聾發(fā)聵,發(fā)人深省。
馮唐感慨道:
“琛兒不僅武藝高強,而且對朝局洞若觀火,見微知著,可謂足智多謀,有鴻才大略,真乃文武雙全的少年英豪?!?p> 賈琛淡然一笑道:“馮世伯過譽了。”
柳彪面露慚色,悵然長嘆道:
“幸虧琛兄弟指點迷津,老朽思考問題的高度和深度,與琛兄弟相比,真是差遠了,慚愧慚愧!”
馮唐勸道:
“我不屬于開國一脈,也不屬于崇瑞一脈,按理說,我應該兩不相幫,但賈家乃是我們馮家的世交,理國公你又是我的至交好友,你們雙方產(chǎn)生矛盾,我還是想做個和事佬,幫忙勸一勸?!?p> 柳彪微微頷首,赧然一笑道:
“知道你老馮特立獨行,不愿結黨營私,原本不想把你牽扯進來,卻還是讓你牽涉其中了,我先向你道個惱。
你放心,我不會再找寧榮二府的麻煩,倒不是我被琛兄弟打怕了,而是被他說得心服口服,受益良多?!?p> 說著,他看向賈琛,抱拳行禮道:
“琛兄弟,對不住了!方才不該派人圍攻你,老朽向你道個惱,還望琛兄弟海涵?!?p> 賈琛拱手還禮道:
“理國公能看清局勢,審時度勢,迷途知返,真是善莫大焉?!?p> 柳彪頗為感慨地苦笑道:
“琛兄弟的分析如此透徹,老朽就算再愚鈍,也已知悉太上皇和陛下的真正用意,無論我是否與開國一脈撇清干系,都未必能獨善其身,柳家的命運一直都掌控在太上皇和陛下的一念之間而已?!?p> 賈琛微微頷首道:
“沒錯,你與其費盡心機和開國一脈割裂關系,不如靜觀其變。
如果你把開國勛貴們都得罪遍了,太上皇和陛下會不會收拾你,我不知道。但崇瑞勛貴們會不會借機對付你這只落了單的獅子呢?
若是崇瑞勛貴們對你群起而攻之,你沒有開國一脈的勢力支持,你有把握自保嗎?”
耳聽此言,柳彪瞬間嚇出一身冷汗。
剛才自己還沒有想到這一層,幸好賈琛把他徹底點醒。
崇瑞一脈一直處心積慮地對付開國一脈,自己就算脫離了開國一脈,也未必不會遭到崇瑞一脈的報復。
與其勢單力薄,不如抱團取暖。
柳彪失聲驚呼道:
“若是沒有琛兄弟的金玉良言,老朽險些釀成大錯,獨木難支,孤掌難鳴,若是我們柳家脫離了開國一脈,只怕很快就會被崇瑞一脈害死?!?p> 賈琛淡然一笑道:
“理國公既然已知曉利害關系,那我也無需多言,就此告辭。”
說著,賈琛朝馮唐拱手施禮道:
“馮世伯,小侄先行一步,告辭!”
說罷,賈琛起身離去,步伐颯然,雷厲風行。
望著賈琛的背影消失在門外,馮唐感慨道:
“小小年紀就文武雙全,擅于審時度勢,還行事果決,真乃少年英雄也!”
柳彪感嘆道:
“賈家的后輩大多不肖,沒想到,竟然出了一位麒麟才子,此子前途不可限量??磥?,老朽以后必須想辦法跟他搞好關系才行!”
賈琛身懷上乘輕功,走路的速度比別人跑步還快,沒過多久便回到家里,
沒想到,晴雯正手握毛筆,在雪浪紙上寫寫畫畫。
賈琛好奇地湊過去,輕聲問道:“你在寫什么?”
晴雯正寫得出神,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驚得打了個激靈,手里的毛筆一顫,把筆畫寫歪了。
“琛大哥,我看你寫的字很美,一時間心癢難耐,就照著你的字臨摹了起來?!鼻琏┯樣樀鼗貞?。
賈琛笑道:
“喜歡舞文弄墨是好事,平時我不在家時,你也可以借此解悶,只是你拿筆的姿勢不太對,我來教你。”
說罷,賈琛繞到晴雯的背后,俯身握住她的手背,手把手地教她寫字。
一陣陣如蘭似麝的幽香飄入鼻孔,沁人心脾,蕩人心魄。
賈琛輕輕皺了皺鼻子,這丫頭好香!
也不知是脂粉香,還是她本身的體味。
此時,晴雯感受到有一陣陣鼻息噴在耳廓上,柔柔弱弱,酥酥麻麻。
一顆芳心越跳越快,耳朵尖悄然泛紅。
心慌意亂之中,晴雯雙頰欲燃,如坐針氈,怯怯地岔開話題道:
“琛大哥,時候不早了,我給你燒點水,伺候你洗個澡吧?”
賈琛笑道:“不急,現(xiàn)在書館還沒關門打烊,我去辦點事?!?p> 說罷,他松開握住晴雯的手,把桌上的《了凡四訓》疊起來,裝進文袋,背著出了門。
“也不知書館能給我定多高的酬金?先多走幾家問問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