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XX,江書逸結婚了。
宋君堯和她發(fā)了好幾條消息,最后還是沒有勸她過去。
在婚禮現場,他把自己送的紅包外皮,寫上了兩個姓。
宋和韶。
算是替她來了。
他大概永遠都不會知道,曾經有一個女孩子愛了他一整個青春。
知道他的喜好和過往,知道他容易在冬天受涼感冒的身體,因為總在冬天看到他生病,了。
知道他夏天會遇到陰晴不定的天氣,下雨時多半在籃球場打球,她和他淋過同一場雨,也見過他打球崴腳受傷痛苦的樣子,她送過藥,悄悄塞進了他的課桌,也……更知道他喜歡的女孩子是何等優(yōu)秀的一個人。
他也終于,要和青春里的那個姑娘結婚了。
……
時間過得很快。
來年,她前往南市工作。
在南市的那一年春天,她終于見到了那里的櫻花。
開了一整條馬路,放眼望去皆是。
淺粉色的櫻花花瓣,被風吹落在地上,鋪滿了周圍。
南市的櫻花和傳說中一樣,很好看,很唯美。
這就是江書逸,生活過的城市。
一年的時間,12月底,她終于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1月1號,她那顆四處跑動的心,終于安安穩(wěn)穩(wěn)地落地,回到了L市。
在機場,韶綰寧拉著行李箱等著黎漾。
她站在大廳的中央拍照發(fā)了條朋友圈。
韶綰寧:我回家了。
在她發(fā)朋友圈之余,黎漾三個人已經沖進大廳,一眼就認出了人群中的她。
韶綰寧長得又瘦又白,加上穿搭氣質,在人堆里特別好認。
宋君堯比其他兩個人跑得更快,他沖上前去,看著那個熟悉的背影,兩年不見,都有些恍惚。
他躊躇不安地喊著她的名字:“韶綰寧。”
那人聞聲轉過身來,白皙的臉上戴著口罩,她眼角泛起笑意,扎著高高的馬尾,比兩年前多了份灑脫,她的眼睛看上去不一樣了。
眼前的姑娘,眉眼彎得像個漂亮的月牙,她眼底的那些氤氳消失了個盡。
韶綰寧看著發(fā)愣的宋君堯,笑著喊他:
“宋君堯,好久不見啊。”
“好久不見。”
他聽到她熟悉的聲音,眼角有點紅。
身后的兩個女生顯然沒那么淡定,她們一把沖上前去,雙手抱住韶綰寧。
“我想死你了,你怎么那么久才回來?!?p> “是啊,你也不回來看看我們?!?p> “好啦,我不是回來了嗎?”
韶綰寧笑著,和她們一路有說不完的話。
四人坐上車,宋君堯老樣子充當司機,上車的時候,黎漾和季安諾默契地把副駕駛座留給了韶綰寧。
韶綰寧回來后,電視臺里給她放了假,帶薪休假。
她和宋君堯很快決定好了一起去云南旅游的時間,她提前去超市買了些日常用品。
她沒買太多東西,拿了點需要的和宋君堯邊聊天邊排著隊。
韶綰寧抬起頭時,不自覺地一愣。
有些人再見面,是突然的。
在超市里他就在前臺旁邊等著誰,禮貌地讓出位置等在一邊。
韶綰寧看著他的樣子,長大后第一次看他離自己那么近。
她恍惚了會兒,他好像是瘦了,又長高了些,頭發(fā)變短了,和高中那會兒比起來早褪去了稚氣變得成熟了很多,和幾年前在采訪會上見他時,也不一樣了。
他穿著一身白色短款羽絨服,里邊搭著一件深綠色的衛(wèi)衣,原本塌在前額的劉海不見了,寸頭單看著卻不似高中那會兒的溫柔,多了份冷淡,他懶懶散散的敞開了衣服,靠在墻邊等著誰。
韶綰寧就站在不遠處,看見他緊繃著臉,轉頭倏然笑了起來,眉眼含笑如初,一邊的女生親昵地走過來攬住他的胳膊,兩人肩并肩離開了。
她看見的那個女生是溫姻姻。
韶綰寧在原地愣了幾秒,她看著那個背影漸漸走遠,有些恍如隔世般,想不起何時認識了他,也記不得什么時候不再記起他。
原來他還是那么耀眼,站在人群里還是能那么吸引人的目光看著他。
韶綰寧覺得見到他好像是上個世紀的事情了,可是少年站在面前,她還是能一瞬間回到高中那個時候。
那個陽光明媚的午后,她期待著少年路過自己班級的門口,坐在窗邊悄悄看他一眼。
她眨了眨眼睛,看著兩人般配走遠的背影,低下頭淡淡笑了聲。
少年身邊早有心上人。
“你幸福就好了?!?p> 她嘆了口氣,自言自語。
手機的微信消息“叮咚叮咚”地響著,點開七八條全是宋君堯的消息。
他的聲音說著一大堆,慢慢傳入她的耳畔。
“韶綰寧韶綰寧,我看云南那邊有好多好玩的,你看我搜到的我們都去看看啊……”
他激動高興得連聲音都快從屏幕里溢出來了,她聽著聽著倏然眼底泛起一層水霧,說不上來的情緒。
買好東西后走出商場,現在正是傍晚五六點。
晚霞四溢,像是一幅有些凌亂但很美的畫。
她拿出手機拍了張照片。
天上的天光灑下來一道,覆蓋在前邊的小路。
韶綰寧望見他的背影越走越遠,融進光里不再看得清。
她失神地瞇了瞇眼,不遠處光邊緣走過一個,那人朝著她直直走過來。
是宋君堯。
她詫異地一挑眉問他:“你怎么來了?”
“你又沒回我消息啊。”
他指了指手機,聳肩無奈道。
韶綰寧已讀不回消息這個習慣,實在是不太好。
他接過韶綰寧手上的袋子,兩人并肩朝前走,也融進光里。
大概是見到了江書逸,她才又想起宋君堯的那個未揭秘的愿望:
“對了,你一直還沒告訴我,那個時候你到底寫了什么愿望啊?”
“你猜。說好了有條件告訴你?!?p> “我猜不著啊……”
……
那棵樹被掛滿了寫著不同愿望的繩子。
宋君堯的那一條格外醒目,他寫下一句:
愛我一次吧,多晚都不要緊。
二年后。
路過的人群嘈雜,外邊天氣質量不好有霧霾,全市的人都戴著口罩。
她和無數個人擦肩而過,有個人離她最近。
她卷卷的發(fā)梢擦過他的肩膀,雪花落在她的卡其色的大衣上。
兩人不為所動地路過,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和那人擦肩而過的那一刻,她心上像是有自然反應一樣,突然一顫。
韶綰寧停住腳步,下意識地回過頭,站在原地看著千千萬萬戴著口罩遠去的背影。
那個已經擁擠在人群里,離她只有一兩步的背影,格外顯眼。
她眨了眨眼,看著那個背影發(fā)呆,看著那個熟悉,見過千千萬萬次的背影,眼底有一陣迷茫。
在遠處另一邊,那個和她擦肩而過的男許是感應到了什么轉過身來。
隨后,他也轉身走遠。
他們都轉過身,朝著不同的方向離開。
擁擠在人群里,也消失在人群里。
她沒有認出他,而他更不知道那個當年在他聚會上詢問韶綰寧的那個名字,就是眼前他注意到的那個人。
那大概就是遺忘吧,韶綰寧在不知不覺中,終于還是失去了原本能在人群里一眼認出他的本事。
遺忘開始消散。
她終于無法再在人群里第一眼認出江書逸,
失去了喜歡的那個超能力。
那人淹沒在人群里,那光暗了又亮。
卻從不是我的光。
年底最后一天,他們一幫朋友相聚一起跨年。
黎漾口不擇言地聊起她寫文那會兒:
“可惜寧寧后來不寫書了,不然微博粉絲多得肯定能嚇死你們!”
全場都安靜下來,黎漾見狀才明白自己說錯了話,有些慌張。
韶綰寧卻沒有介意的樣子,她笑了笑附和了句:
“沒辦法啊老天賞飯我不想要。”
全桌人哄堂大笑,氣氛大好。
她低下頭,笑里夾雜著苦澀。
韶綰寧是因為黎漾的這番話,才想起自己那個微博號的。
韶綰寧跑到陽臺上吹冷風,猶豫了會兒終于還是把之前卸載的微博下載回來。
下載回來登錄后,她翻了翻自己的關注列表,只有一個人,是個已經注銷的賬號。
韶綰寧愣了會兒,心底了然。
再點開私信她才發(fā)現仍有人再給她不斷留言。
清一色地詢問她:
【那最后你釋懷了嗎?】
甚至有一個讀者,在每一年的最后一天,都會發(fā)一條:【意意,你今年釋懷了嗎?】
發(fā)了整整5年。
她眼神閃爍,眼眶不自覺紅了,下意識地打出了“釋懷了”這三個字,可又指尖一頓,卻無法發(fā)出去。
因為連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釋懷。
她只是開始了新的生活,不再刻意地想起他,不再去詢問他的近況。
但在那段青春里,他一直都是她最大的遺憾,也是她當過膽小鬼的痕跡。
不過人是沒有辦法永遠停留在原地的,就連時間都會悄悄地催著她往前走。
就如她微博最后一條寫的那樣。
一切的遺憾終有盡頭。
遺忘,是一切遺憾的盡頭。
過去她總在等時間給出答案,于是她等啊等啊,后來才發(fā)現時間不會說話,答案早在時間里了。
她開始遺忘江書逸,從一開始提起遺憾,腦海里總會第一個想起他,到慢慢的樣子模糊,聲音也不再清晰,她印象里只記得他的名字了。
這就是時間給出的答案。
遺忘是沒有聲音的,和暗戀一樣。
大家都在往前跑了,沒有再回頭。
韶綰寧最終還是沒有回復。
她翻遍了自己發(fā)的微博,目光最后還是定格在那張愿望繩上。
照片里有著各種不同的愿望。
考試好大學!
物理請善待我!
祝家人身體健康!
………
她拍下了最清晰的那一張,照片里那條繩子隨著風被輕輕吹動,暖色的陽光灑在上面,是當初她寫下的那句話。
只有江書逸的名字,沒有J。
韶綰寧看著那行字,釋然般松了口氣。
她交到了很多朋友,有了一個很喜歡的工作,在好好生活。
你看,大家一切都好就好了,釋懷與不釋懷,已經沒有那么重要了。
在江書逸這本書完結的第5年。
有粉絲登上微博發(fā)現,知意主頁5年沒有修改的簡介介紹被刪除了,留下一片空白。
十幾分鐘后,新的一年凌晨零點。
知意微博注銷。
那個裝滿她暗戀記憶的微博,消失得一干二凈。
像是從沒有來過。
外邊又下雪了。
她伸出手,夠著空中的雪花,掉在手心里涼涼的。
一個夏天的心動,無數個春秋冬日的懷念。
長夜太漫長了,那只是遺憾只是執(zhí)念。
記不清了,記憶里的那個少年,不再那么深刻了。
那赤忱又隱晦的喜歡,也該告一段落了。
韶綰寧抬起頭看著不遠處的雪景,目光放遠能看見亮著燈的教學樓,那是L市一中。
她所有故事開頭的地方。
那其實就是一段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往事,繪成故事都略顯平淡。
既然是一場戲,總會有結束的時候。
這么多年,她一個人,將這場暗戀獨角戲演到了極致,終于也迎來了退場落幕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