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個故事（2）

　　我又問了門衛(wèi)關(guān)于于科長的一些背景，門衛(wèi)告訴我說，于科長是解放后隨父母來到東北的。他父親是山東濟寧人，抗美援朝后轉(zhuǎn)業(yè)到佳木斯。他本人也參過軍，后來轉(zhuǎn)業(yè)到牡丹江林業(yè)局工作。他愛人在林業(yè)局勞服公司上班......

　　山東濟寧......我尋思著，他們一家人幾年也回不了一趟山東老家，說不準(zhǔn)這么遠，他們出來就沒回去過。老家對他們可能也只是模糊的概念，但對我來講，這是一個機會，不妨試一試，萬一成了呢？

　　那天，我們并沒有急于去木材科，而是先回招待所，又到附近的百貨公司買了些蛋糕之類的，和我們帶的酒，大白兔奶糖和煙湊成了四樣，包了起來。等到下午四點半左右他們快下班的時候，和劉鑫甲一起遠遠守著林業(yè)局的大門。

　　晚上五點時分，于科長騎著車子從林業(yè)局出來。他騎得并不快，我們便一路小跑跟著他。待他進了一個木柵門院落，我們記住了其家的地址，作了記號。因東北職工住房建的都一樣，平房三間，側(cè)房一間，院落內(nèi)堆滿小木塊，煙煤幾許，菜窖，幾枝臘梅雜樹之類。院墻則用半米木柵相連，門亦是雙扇木柵虛掩。雪厚尺許，路不顯徑，房屋連排，只有煙囪時不時冒出的灰色，在天地皆白的空中映出這煙火人家。

　　次日七點半，吃過早飯，我們遠遠地看到于科長騎自行車已去上班。便走過去推開了木柵門，聽到有人來，于夫人詢問找誰。我們說是于科長的老鄉(xiāng)，來這邊做生意，特意來這邊來找他。還把我們帶的東西給了于夫人。

　　于夫人接過東西，并沒有懷疑，熱情地將我們迎到炕上。泡茶遞煙，對我們十分親近，立即打電話給于科長，說山東老家來人，要他中午回家吃飯。

　　不一會兒，于夫人有些尷尬地說，她要出去一下。我一問，原來是去買冬菜，也就是大白菜。

　　東北人家冬天都會買幾百斤白菜囤起來，以備過冬。我倆一聽，立即表示這活兒我們可以幫著干，于是她也勉為其難的帶我們一起去。我倆一人推著一輛木車，去林業(yè)局勞服公司貨場。來回拉了兩趟，把五百斤白菜運回了他們家，順路幫著收拾干凈。

　　于夫人非常感謝我們，又拿出好些瓜子讓我們先吃，她便去準(zhǔn)備午飯了。

　　中午，于科長回家看到我們正在炕上喝茶，嗑瓜子，不由地笑了起來。但并沒點破我們的身份，我估計是于夫人把上午的事兒都說了。

　　于夫人已經(jīng)把四個下酒菜擺上桌，于科長也特意熱了一壺酒，和我們喝了起來。幾杯酒下肚，于科長支開于夫人，和我們說起木材之事。

　　“其實，木材的事兒也不是沒有辦法。”

　　于科長開門見山，我們立即敬了杯酒，坐直了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林業(yè)局下面的勞服公司，都是安排局職工的家屬們，以綜合利用的名義，給她們些活干。具體講，就是用電鋸把原木刨去四邊，叫做型材。這些型材是不用計劃，可以直接買的。不過，這些每方230元，比國家的價格每方貴了60元。不知道你們能不能接受?”

　　“可以，可以，可以接受?！?p>　　我和劉鑫甲此時已經(jīng)樂開了花。這些木材做成家具賣到南方，合下來每方至少要一千多塊呢。

　　于科長見我倆興奮的樣子，沒再多說，讓我們繼續(xù)喝酒。我們趕緊又連著敬了幾杯。

　　“那，運木材這事兒你們準(zhǔn)備好了么？”

　　我倆一聽，愣了一下。我立即遞了盒煙給于科長，他抽出一顆，我立即幫他點上。

　　“我可以去趟佳木斯總局，找我的老戰(zhàn)友。不過，他也是愛喝酒，你們得破費一下我去了得請他吃一頓。”

　　我咽了下口水，低聲問：“于科長，不知多少錢合適？”

　　他笑了一下，比了個六：“六十左右吧?！?p>　　我懸著的心立即放下，從口袋里點了十張十塊錢的人民幣交給他。

　　“麻煩于科長了?！?p>　　“這可開不了發(fā)票?！?p>　　“不用發(fā)票，聽您安排?！?p>　　我們約好第二天晚上一起吃個飯，把木材的事兒以及運輸?shù)氖聝阂徊⑻幚砗谩Ｎ覀冇志戳擞诳崎L幾杯酒便起身告辭。

　　我們倆本來就沒什么酒量，回到招待所就一起睡了。直到第二天接近中午才醒來。

　　晚上，我們在于科長指定的酒館等他，差不多五點半他就到了?？此荒樰p松地表情，看來事情是辦妥了。

　　“我老同學(xué)同意這個月里幫你們安排一個車皮?！庇诳崎L說完，我倆就激動得有些坐不住了。這時，他掏出35元錢放到桌子上，說：“錢沒花完，但確實沒開出發(fā)票?！?p>　　我和劉鑫甲看看桌上的錢，都沒去接。相比他幫我們辦妥的事兒，這些錢真的已經(jīng)不算什么了。

　　我看四下無人，便端起一杯酒對他說:“于科長，這件事真的不知該如何感謝。我有個不情之請，不知合適不合適?！?p>　　于科長也端起酒杯，說：“不用客氣，有話直說?！?p>　　“我們也出來一段時間，既然已經(jīng)敲定，我倆就準(zhǔn)備回去了。如果可以的話，以后希望能拜托您或者您安排人全權(quán)幫我公司處理木材的事兒。木材價格按您這邊勞服公司的價格，每車皮500元費用承包。您看可以么？”

　　“這，這是否合適?事，我可以幫老鄉(xiāng)辦?？晌覠o法提供發(fā)票?！庇诳崎L眼里閃出一絲喜悅，但他很好地控制了情緒。要知道，那時候的工資一個人一個月才幾十塊錢。

　　“不要發(fā)票。按你實際發(fā)的車皮數(shù)付款?！?p>　　“每月您公司能要多少?”

　　“多少都可以。”我心想，這么稀缺的物資，如果能多弄到，那絕對不愁銷路。但就現(xiàn)在來看，能保證一個月發(fā)一車皮，就謝天謝地了。

　　“那好，我盡力而為。”說罷，干了一大玻璃杯白酒。

　　我倆面面相覷，沒想到他答應(yīng)的這么爽快。以這幾天的了解，他是個說到做到的人。我也遂陪了一杯酒。事總算圓滿，可以安心回家了，這樣的結(jié)果是我們原來沒想到的。

　　因為鐵路局限制車皮流向，首批一車皮木材直到十天后才發(fā)到沈陽。張大炮的爹聽說之后，立即安排了他當(dāng)運輸隊長的小舅子開著幾輛大貨車把木材幫我們運了回來。

　　我們這段時間把村里廢棄的小學(xué)裝修了一下，掛上了家具公司的牌子，在第一車皮木材到了的時候還特地放了幾掛鞭炮。

　　我請老師傅幫著看了看，有紅松、白松，少量樺木，還有一點山榆、水曲柳這種硬木，均長3.6米，方 30至60平米不等，很適合加工家具。于是我立即到銀行把錢匯了出去，一比匯到勞服公司，一比匯給了我們都不認識的于科長的一個遠房親戚。

　　那時候木制家具十分稀缺，木料剛到，周圍幾個縣城的人就已經(jīng)把東西都訂光了。而這事兒不知道怎么傳到了外邊，很多外省市的人特意到我們這訂家具。但我心里沒底，也沒敢多接。

　　第二個月，我們突然接到通知，說是來了一專列45個車皮的木材，讓公司派人去提貨。一車皮 45立方，45個車皮!我們還沒給錢呢。當(dāng)時我以為聽錯了，但我們仨每人聽了一遍，確實沒錯。

　　村里派出了所有能拉木料的大貨車，幾十輛一起，蔚為壯觀。卸完車，廠里廠外，堆積如山。我看了看材質(zhì)，哪是什么方木，都是合抱以上粗的原木，山榆等硬木更是占一半以上。

　　縣高官特意到我們公司來指導(dǎo)工作，順手還給我們安排了幾個大單子。還特意把銀行行長一起帶上，讓我們有困難就說，缺錢就找銀行。

　　很快，周圍十里八鄉(xiāng)的木工師傅，還有學(xué)徒，都到我們家具廠報到了。訂單越來越多，而我們的小木材廠也越做越大，成了龍頭企業(yè)，就連電力緊張時，縣供電局都會優(yōu)先支持我們。

　　那年春節(jié)，我和劉鑫甲買了輛小貨車，把從縣里特批出來的憑票供應(yīng)的米、面、肉，還有從他那個物資局親戚那里買的大白兔奶糖、白酒，整整裝了一車，我倆開著車，一路向北，用了將近一周時間終于到了牡丹江林業(yè)局于科長家門口。

　　于夫人見到我倆很是開心。我倆沒多說，便開始卸貨，幫于夫人把東西都放進地窖?？戳丝此乙蔡碇昧瞬簧傩录揖?，家電，我們的心也很踏實。

　　中午，我陪著于科長一起喝了個酒，推杯換盞很是感慨。之后，我們留了個大紅包便離開了。劉鑫甲開車，我們唱著歌返程。

　　再之后，我們成了縣里的納稅大戶，有幾乎一半以上的村民都在幫我們做事?？h里有了錢，又重新找了塊地建小學(xué)，還高薪找了幾個大學(xué)生來講課。

　　每年我都會去一趟佳木斯，和于科長，后來的于局長，一起喝酒。

　　有一次我問他，那天他為什么不戳穿我，反而愿意和我們一起喝酒？

　　他說，其實很多人都找過他，但只有我在失敗之后去找門衛(wèi)學(xué)習(xí)，又想各種辦法解決問題。那天見到我們的時候，他就覺得我們能干成他一直想干又不敢干的事兒。而事實也確實如此。

　　高舉金樽憶創(chuàng)業(yè)，

　　千盅萬盞飲酒烈。

　　踏遍荊棘出苦海，

　　領(lǐng)軍致富成英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