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第一次進城的年輕人，其實很聰明，就不會被利益誘惑？”
曹導喝著茶水，慢條斯理地問道。
他看向許牧的眼神，有考究有衡量有揣摩。
“越是聰明的人，在進城初期，越容易被利益誘惑。”許牧擲地有聲，“太想得到成功，太想得到城里人的認可，太想得到漂亮姑娘們的另眼相看……總之有很多理由，會讓一些剛進城的年輕迷失方向?！?p> 曹導點了點頭，年輕人有想法。
這么看來，對方是有認真思考他的問題，不是隨大流的隨便回答。
“那你覺著，剛進城的人膽子小嗎？你之前也說會因為他人的嘲笑變得謹慎膽怯。”
“不一定。”許牧搖搖頭，一邊揣摩著這個問題，一邊試圖將自己代入一個剛從大山出來打工的年輕人身上，“在大山生活，見慣了蛇蟲鼠蟻，豺狼虎豹，甚至是見慣了生死……”
“等等，怎么就見慣了生死？”胖子出言打斷。
許牧緩緩說道：“大山交通不便，信息不暢，缺醫(yī)少藥。得病了也不會去醫(yī)院，小病拖成大病，然后直挺挺躺在家里等死。這在大山不是稀罕的事情，大山里面的人早已經習慣到麻木。
還有，生了女嬰，養(yǎng)不活或是嫌棄賠錢貨，直接將女嬰溺死，這種事情在大山也不少見。甚至，大山里面還藏著拐賣人口殺人放火等等罪惡。在大山長大的人，比普通鄉(xiāng)村的人膽子更大，心更狠。因為他們已經見過死亡和血腥?！?p> 曹導罕見地點頭認可。
“你說的不錯，我差點忘了這一點。大山不僅落后閉塞和淳樸，還隱藏著罪惡和野蠻。老話說得好，窮山惡水出刁民。他們并不憨傻，他們甚至比一般人更要狡黠。和大自然豺狼虎豹做斗爭，是需要智慧的，絕不能蠻干?！?p> 曹導顯得很滿意，許牧的話啟發(fā)了他，他的劇本人物可以更豐滿更有內涵，而不是一個簡單的憨包。
“你是個很有想法的人。只是，你知道農民工怎么演嗎？你家里條件應該還不錯吧?！?p> 曹導表現(xiàn)得很擔心。
理論知識扎實，不等于就能演好。
演技過不了關，他也不能要。
他的電影向來都是精益求精。小成本電影，更不能糊弄。否則，就完全沒了出頭之日。
大片糊弄，那是糊弄得起。觀眾看特效看偶像，總之怎么著都能糊弄一批電影觀眾走進電影院。
小成本可不行，本身就缺乏特效大明星，要是在人物劇情演技上糊弄，那就是徹底自絕于觀眾。別到最后，連幾百萬的成本都收不回來，簡直是笑死先人。
他老曹的名聲還要不要了，臉面還要不要了。學院那么多同事可都看著，還有那么多同行都盯著。
他盯著許牧，想了想，干脆說道：“要不你就演一個剛剛進城，在勞務市場找活干的年輕人?！?p> 許牧深吸一口氣，“曹老師，能不能給我?guī)追昼娮鰷蕚??！?p> “可以。”
許牧走出茶室。
胖子很好奇，“你們猜他去干嗎呢？直接演不就行了，還出去做準備?！?p> 禿頭晃著腦袋，“著什么急，等會不就知道了。老曹，你和公司那邊掰扯清楚了沒？”
“差不多掰扯清楚了，女主演已經定了，我親自談下來的?！辈軐б桓焙車N瑟的模樣，“絕對的實力派，要顏值有顏值，要演技有演技。關鍵是名氣也夠大。有了她，咱們這部片子就穩(wěn)了?！?p> “誰啊？名氣真有你說的那么大，怎么可能出演這部片子。咱們這部戲總共投資才多少錢?！?p> “因為我的本子好?！辈軐S地有聲，直接將胖子的疑問給懟了回去，“我告訴你們，這片子演好了，拿獎不成問題?！?p> “那是！老曹的本子質量我是相信的。來來來，喝茶，喝茶。這部戲老曹拿主意，我們就是出出錢，打打下手。電影我不懂，但我懂人。老曹一看就是能成大事的人。電影交給老曹，沒問題！”
禿頭一番漂亮話，曹導很給面子的樂呵呵，胖子也跟著捧場。
認識多年的朋友，偶爾理念上面有沖突很正常。只要這部電影拍出來，就意味著大家的心血有了交代。能賺錢最好，能保本也行，要是虧本了……
這個問題不能想。
越是想著虧本了如何如何，就越容易成真。
以老曹的本子質量和導演水平，肯定虧不了。一定是一部大賣片，賺大錢！
幾分鐘后，許牧回來了。
此時此刻，他已經換了一身行頭。之前那個光鮮亮麗的小鮮肉不見了，面前站著的是一個腰桿挺不直，衣服皺皺巴巴上面還有污漬，頭發(fā)亂糟糟，臉色灰撲撲就像是三四天沒洗臉的小子。
妥妥的就是一副農民工形象。
懷里還抱著一個帆布包，同樣是皺巴巴。抱得死緊死緊，生怕有人碰一下自己的包。任何靠近帆布包的人，都被他當成不懷好意，瞪一眼再走開。
他伸長了脖子，墊著腳尖朝前張望，似乎是在看什么熱鬧。
“這是演上了？”胖子詫異，靠，演員真牛逼，說變身就變身。小鮮肉怎么能秒變農民工，關鍵還有模有樣。
“噓！”曹導示意胖子閉嘴，他就盯著許牧。不對，他就盯著眼前這個農民工，他究竟想做什么。
看了會熱鬧，年輕的農民工許牧就走開了。
他左邊看看，右邊看看，然后學著其他農民工的樣子，嘗試著蹲下去。蹲到半截，總感覺褲子好像有點緊巴，勒著襠部。
他又起身，抖了抖腿，弄了弄褲子。這回順利蹲下來。
有人過來，穿得很光鮮，一看就是招工的。
他以最迅猛的速度，在一群人里面第一個站出來，還靠前半步。就想讓招工的人看見他，選中他。
可是，招工的人似乎是嫌棄他太年輕，干活不牢靠，只點了幾個看起來老實巴交的三十歲男子。
他很失落，重新蹲下來。
姿勢不復之前的年輕，顯得有些落寞。很快就會和左右兩邊的打工人渾然一體，時間將洗去他身上初來乍到的青澀。
食顏而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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