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里的事按部就班,每天出入的車輛開票登記,子佩按耐著心底的激動,坐著普通的事。這樣過去了幾天。鄭羽鴻的電話,終于打來了。
那天晚上。朱玉剛把碗筷收拾起來。電話就響了。子佩顫抖著手拿起電話,電話那頭是鄭羽鴻的聲音:“鄭師傅,我媽同意跟我一起回去了,但是,她還不知道您的事,所以,您要配合我一下好嗎?她現(xiàn)在心臟不是太好,所以要特別照顧。我好說歹說她才同意跟我回去修養(yǎng)一段時間。可能會給您帶來不方便,您看可以嗎?”子佩已經(jīng)哽咽,道:“沒事,我不會打擾她。您就說我該注意什么吧?!编嵱瘌櫼策煅手溃骸皼]有了,就是她會住在廠里,您看您會不會覺得不方便?要不要我再安排別人替您?!弊优鍘缀跏敲摽诙觯溃骸安灰?,我沒有什么不方便,我能克制。您就讓她回來吧。我沒事。”那頭遲疑了一下。道:“好吧。我們明天一早的飛機,大概中午前就能到了。她會住在二樓。我不在時,您要多多照顧她。好嗎?”子佩點頭,道:“好的,您放心。”
那邊緩緩掛斷了電話,子佩卻遲遲不肯放下。朱玉已經(jīng)聽到,流著淚從子佩手中把電話拿下來,放好。拉著他的胳膊道:“需要我們回城里回避嗎?”子佩搖頭,道:“我們幾個,已經(jīng)沒有了過去的容貌。她認不出來的?!彼鋈挥悬c緊張,顫抖著拉著朱玉的手,道:“朱玉,這次,你把他留下來好嗎?不要拒絕她,如果她愿意,你們結(jié)婚好嗎?別讓他再離開我們了?!敝煊衽呐乃氖?,淚目道:“你還是不懂錦兒啊,他始終也沒有不愛你,我和她也從沒有到你想的那種地步。他當(dāng)初救我,一半是為自己,一半也是為了你。我不否認喜歡她,愛她。但是,我沒有你愛她,寵她,縱容她。你才是她的真愛。懂嗎?不要緊張。我們一起等著他的到來?!?p> 那一夜,幾個人誰都沒有睡。瞪著眼到天亮。朱玉和岑先生再三安慰囑咐子佩后,回到了隔壁學(xué)校。隔壁,又響起了朗朗讀書聲。
快到中午時,子佩眼看著車開進了大院,腿卻沉重的抬不起來。從門衛(wèi)室,看到車上鄭羽鴻先下來。走到另一邊打開車門。一個瘦弱的女人下了車。她的頭發(fā)挽在腦后。一件紫色風(fēng)衣,一襲黑色長裙。走路穩(wěn)重,高跟鞋敲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音。
子佩走過去。鄭羽鴻看到他,笑道:“鄭師傅,這是我母親。暫時來這里住一段時間,您多多照顧?!弊优妩c頭,道:“嗯嗯,好的,您放心。”那女人過來,聲音輕柔美麗,道:“您好,梅婷,初次見面,請您多多關(guān)照?!彼斐隽耸?。子佩也大方的伸手握住她。她的手冰涼柔軟。只這一下,子佩就肯定,她就是錦兒。眼鏡已經(jīng)有了些許霧氣。好在,她轉(zhuǎn)身和大家一起進了樓里。
子佩獨自站在那里良久,才轉(zhuǎn)身回了門衛(wèi)室。心頭止不住的顫抖著。他努力回想著剛才那個女人的臉,原來的嬰兒肥已經(jīng)不見了,下頜發(fā)尖。美麗的大眼睛眼角已經(jīng)微垂。長長的睫毛掩飾了她的靈動。有淡淡的魚尾紋。那淡淡的酒窩因為消瘦,或者就是老了,只有松懈了的皮膚。如果不是知道她是誰,就是走到一起,也不會覺得她就是賀錦兒的。身材比原來還要瘦弱。沒有這個年齡應(yīng)該有的肥胖。這讓子佩心里更加疼痛。這就是自己失散三十多年,魂牽夢繞的錦兒嗎?他沒有因為她的衰老就減弱了對她的愛意,反而更加想馬上憐愛她,呵護她。
這時,鄭羽鴻進來了。看著他,關(guān)切的道:“鄭師傅,您,還行嗎?”子佩顫抖著,擦了擦眼角的淚。道:“沒事,沒事。我能行。沒事?!辈宦犜挼臏I卻止不住的流下來,又啞聲問道:“她為什么比以前更瘦了?是有什么病嗎?”鄭羽鴻緩緩點頭,道:“她低血糖,胃病,最要命的是心臟病,犯病有時候很急,吃藥的時間都沒有。所以,我如果不在,您多去她屋里幾次吧,好嗎?”子佩緩緩點頭,道:“孩子,讓我來照顧他吧,好嗎?你相信我好嗎?”鄭羽鴻淚目,道:“嗯!好的。我安排一下,讓您照顧她更顯得自然些?!弊优妩c頭。鄭羽鴻出去后,留下子佩在原地,孤獨的發(fā)著呆。
午后。朱玉送來了面。他遲疑了好久,看著食之無味,在那里攪動面條不愿張嘴的子佩。小心翼翼的問道:“錦兒,還好嗎?”子佩瞬間落淚,一滴滴掉進碗里。緩緩的搖著頭。道:“不好,怎么可能好呢,本來身體就很弱?!敝煊窦钡溃骸霸趺??她很不好嗎?”子佩索性推開碗,哭道:“心臟病,胃病,低血糖。還有,她要比以前還瘦?!敝煊翊糇。S久,嘆氣道:“我每天做好飯送來,你拿給她吧,讓她好好補補。好嗎?”子佩哽咽著點頭。兩個人又坐了許久。朱玉才離開。
下午。助理過來,對子佩笑道:“鄭總說明天開始,您要幫忙打掃一下二樓。關(guān)注一下老太太的飲食,她想吃咱們老BJ的飯菜,您就多費心了。也不用吃啥好的,就是家常飯菜就行。說每月按雙份工資發(fā)給您。還有,菜和肉按每月一百元給您,讓老太太高興就行?!弊优逯浪囊馑肌S谑?,很爽快應(yīng)允下來。
那晚,子佩沒有睡意,朱玉沒有睡意,岑先生也沒睡。子佩不止一次的在樓下徘徊,看著那一夜都沒關(guān)燈的二樓。知道,他的錦兒擇席,又是一夜沒有睡。
確實,我又回到這里了。那是因為,我對這里的感情是那么的強烈。以至于,這里刮進來的風(fēng)都充滿著糖份。整夜無法入睡。有時,會到陽臺上站一會??粗f籟俱寂的村莊。幾盞昏暗的路燈在遠處閃著光。看門的老人時不時出來轉(zhuǎn)一圈。手里的大手電,發(fā)出長長的光柱。不禁苦笑。好敬業(yè)的老頭。
天快亮?xí)r,我才勉強睡了一個鐘頭。六點鐘又醒了。聽到樓下有聲音,順著樓梯下來,滿屋子的油條豆?jié){味??撮T的鄭師傅剛好出去了。女兒笑道:“媽,我讓看門的鄭師傅給買來了油條豆?jié){,趕緊趁熱吃吧?!蔽尹c頭,笑道:“你怎么使喚老人家,這么早,多辛苦啊?!迸畠盒Φ溃骸芭紶栆淮巍?梢缘??!蔽也焕硭鲁燥?。久違的家鄉(xiāng)味。吃完后,女兒道:“媽,您自己在這可以嗎?我白天沒時間陪您。有事你就去找鄭師傅。我已經(jīng)拜托了?!蔽尹c頭道:“我還不至于那么老。再說,讓一個比我還老的人照顧我?也虧你想的出來?!迸畠盒Φ溃骸八潜镜厝?,當(dāng)然拜托他了。年輕人都上班,沒時間的。”我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