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顏像一個自愿獻祭的狂熱信徒,飛蛾撲火般奔赴懸崖而去,韓文則的慘叫響徹山間。
芝麻還是頭一回撞見這種場面,簡直頭皮發(fā)麻,下意識便想追上去把他們拉回來。
周小渡見狀,第一反應(yīng)是伸出腳去把芝麻絆倒,免得他多管閑事,但剛一伸出腳去,莫名其妙的,硬生生偏了幾分。
她就勢將腳一扭,大喊一聲,“啊呦!”
芝麻不由頓住前進的動作,轉(zhuǎn)身看她,錯愕道:“怎么了?”
“我崴腳了?!敝苄《赡槻患t心不跳地道。
芝麻還欲說什么,忽然想起來另一頭還有兩個人,轉(zhuǎn)過頭去,剛好看到霍顏拖著韓文則齊齊墜下懸崖的畫面。
芝麻:“……得,不用救了?!?p> 以這山崖的高度,霍顏和韓文則這兩個半死不活的人跌下去,只有粉身碎骨這一個可能。
周小渡站直了身體,翻了個白眼,“救他們干嘛?本來也是該死的人?!?p> “話是這么說,可我總覺得,不該如此。我想看到的,是有罪之人得到應(yīng)有的審判與懲罰,而不是像這樣凌亂如麻,以鬧劇草草結(jié)尾?!敝ヂ閲@息了一聲,走過去扶起周小渡胳膊。
周小渡掙脫開他的手,“干嘛?”
“扶你啊,你不是腳崴了嗎?”
“我好了?!敝苄《刹荒蜔┑剞D(zhuǎn)身離開,“不知道你在糾結(jié)些什么東西,橫豎不都是死?本質(zhì)上就沒區(qū)別。他們能不臟旁人的手,自覺地消失在這世上,也算最后一樁功德,我覺得挺好?!?p> 芝麻看了一眼那靜謐的懸崖,跟上了周小渡的腳步,“你根本就是裝的吧?哪有崴腳后瞬間就好的?”
“對啊,我就是裝的?!敝苄《蓴[著張臭臉,“下次再讓我看到你多管閑事,我就一腳踢斷你的腿!哼!”
二人回了莊園,莊園內(nèi)因為霍顏和韓文則的失蹤,已經(jīng)驚動起來。
周小渡找到柳蒼蒼,告知今天夜里發(fā)生的事情,次日天亮后,柳蒼蒼便派了人手去崖底搜尋。
那處山崖底下不是河流,而是石塊橫生的地面。他們找到了霍顏和韓文則的尸體,摔得支離破碎,但各自的雙臂仍是糾纏著對方,就像是死前對對方立下的怨毒詛咒。
柳家人帶著一點唏噓,將他們的尸骨收拾了。
后續(xù)的事宜,橫豎都有柳蒼蒼兜著,周小渡懶得關(guān)心,每天窩在莊園內(nèi),一心一意關(guān)注任務(wù)對象的成長進程。
其實她很想現(xiàn)在就帶小芝麻前往廣陵郡,查一查他追尋的真相,因為她敢肯定,這里面一定有很多激勵值可以撈,雖然她并不知道那樁滅門慘案和芝麻有什么關(guān)系,但佛系如氣運之子,難得對一件事這么上心,想必是切身要事。
可惜,氣運之子現(xiàn)在的武功實在太差了,新手村還沒出去呢,強行拉他打怪,可能周小渡一個沒留神,他就被怪秒殺了。
所以她只能耐心地待在千溪山,像個教導(dǎo)主任一樣,每天背著手,就干一件事——看柳泱泱教到哪里了,還有芝麻學(xué)到哪里了。順便時不時發(fā)表一下教學(xué)建議。
柳泱泱:如果我覺得后背發(fā)涼,那一定是周小渡又來了。
周小渡(盯——):“你不能這么教,你聽我說,你還不如這樣……”
柳泱泱:毀滅吧。
柳泱泱也是第一次教徒弟,芝麻學(xué)得怎么樣,他心里其實也沒個數(shù),只是自我感覺好像學(xué)得還不錯,遂將芝麻丟到護衛(wèi)堆里,讓他和自家護衛(wèi)切磋。
用他爹的話說,就是“只有在戰(zhàn)斗中得來的,才是真正的武功?!彼约阂彩窃诤妥o衛(wèi)們過招對打中長大的,自然沒覺得哪里不對。
可是柳泱泱忘了,之前芝麻為了救周小渡,劫持柳祎祎為人質(zhì)的事情,再加上周小渡平日里在眾人面前行事囂張、貪婪霸道,柳家這些護衛(wèi)老早就看他們兩人不順眼了。
是故,小家伙初次以武對決,才撐了十招,就徹底落于下風(fēng),開始被對手按在地上狂毆。
等柳泱泱反應(yīng)過來,出聲終止比試,少年那張漂亮的小臉已經(jīng)是鼻青臉腫,身上估摸著也好不到哪去。
柳泱泱舉目四顧,果然看到周小渡站在不遠處的屋頂上,兩手叉胸看著這里。
他不由悲從中來,認命地跑到周小渡跟前,橫躺到地上,慷慨赴死般閉上了眼睛,“你揍回去吧,我不還手,別動我家護衛(wèi)?!?p> 周小渡跳了下來,走近他,見柳泱泱抖了抖,她睨視著他,“……你有病?”
“你不替你弟弟報仇嗎?”柳泱泱睜開眼睛。
周小渡怪道:“報什么仇?練武有個磕碰是常事,我是多瘋才會找你報仇?”
柳泱泱:“……所以把他揍得鼻青臉腫沒問題,把他曬黑卻有問題?”
“那當然!”周小渡抬頭看了看太陽,振振有詞,“皮肉傷是會好的,曬傷可能就白不回去了,萬一像你一樣黑不溜秋,那多痛苦??!”
芝麻忍著腰腹上的疼痛,爬將起來,看他們二人在那插科打諢,抬手揩拭臉上滲出的血珠,無聲地笑了笑。
他直起腰背,目光一凝,望向眼前那幾個目含嘲諷的大漢,揚聲道:“再來,請勿打臉!”擺出對敵的架勢來。
“這小白臉,還挺臭美!”護衛(wèi)們哄笑起來。
……
周小渡晚上煎了些補氣的湯藥,帶去給芝麻,見他有好好上藥,遂放了心,而后又道:“雖說我們走江湖的,身上的武功最重要,但蒲公教你的詩書文章也別落下,知道嗎?”她交了不少學(xué)費呢。
“嗯,知道了?!敝ヂ榭嘀粡埬槪堰@碗湯藥干掉了。
“我知道你急著去廣陵……”
“沒有啊……”
周小渡被噎了一下,“不必說這些違心話,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很急切?!?p> “其實還好啦,畢竟都過去五年了,現(xiàn)在也不急這一時半刻的,我努力練武只是不想虛耗光陰而已?!?p> “……不,你急!”周小渡道。
“……”少年無奈地看著她,“好的,我很急,你繼續(xù)說?!?p> 周小渡收攏了一下思路,“我是說,你能如此用功奮進,我很欣慰,希望你能再接再厲,然后我們就敲定個時間,這兩個月內(nèi)就出發(fā)去廣陵。”
“唔……我努力?!彼龅卦掍h一轉(zhuǎn),“可是有一個問題?!?p> “什么問題?”
“我沒有戶口,辦不了‘過所’,過不了關(guān)。”
周小渡眉頭一皺,“那你一個浮逃戶,怎么來到臨川郡的?”
芝麻也是眉頭一皺,“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臨川人?”
周小渡:“我聽你口音猜的……過段時間,我花些錢幫你落個戶就是了。”
芝麻有些不放心地問:“別是給我落個奴籍吧?”
周小渡粲然一笑,“嘿,你這個思路不錯,把你登記為我的奴,你敢跑,我就去報官抓你!”
“你做個人吧!”他趴到桌上,哀嚎道。
“不想入賤籍,就讓我看到你的長進,哄得我開心,我就讓你當我手實上的……”周小渡忽地頓了頓,“弟弟?!?p> 她再歹毒,也不可能真的讓對方去當賤民。
少年眉眼彎彎地笑了起來,“周芝麻?”
“聽著怎么像,餿芝麻……”周小渡咂摸了一下。
“那改一個?”
“唔……”周小渡想了想,“我叫周小渡,那你就叫周小……”她一拍桌面,“強!我希望你變強,要不你就叫周小強吧!寓意好!”
“算了吧,我覺得叫芝麻挺好的?!辈恢罏槭裁矗麑π娺@個名字莫名抵觸。
“其實我也覺得芝麻這個名字挺好,”周小渡支頤看他,語氣輕快,“主要是咱倆到時寫在一張手實狀上,你的名字要是太好聽,我會很沒面子的?!?p> 她這么實誠,芝麻反倒忍俊不禁起來,“你開心就好。”
閑談了一番,周小渡忽然嘆了口氣。
她側(cè)過臉去,望著窗外那輪明月,道:“我明日要下山去辦一件事,過幾天才能回來,你要照顧好自己,不可懈怠,知道嗎?”
芝麻問:“什么事???”
“私事,”她眨眨眼睛,“保密?!?p> 次日一早,周小渡帶了一個包袱,跟眾人打了聲招呼就下山去了。包袱里是她在韓家搜刮到的一些草藥。
沒人知道周小渡此行去了哪里,三天后,周小渡再次回到了南石縣。
她本想徑直上千溪山,看看小芝麻這幾天過得怎么樣,誰知人還在半道上,便撞見了芝麻和柳泱泱。
柳泱泱正滿面春風(fēng)地拽著芝麻往一處走,周小渡抬眸望向那披紅掛綠的閣樓——怡紅院。
她磨了磨后槽牙,眼神陰鷙,大喝一聲,“柳黑炭,受死吧!”
歌以勇者
周小渡:加入我的戶口本,做我一生的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