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各自有事情忙碌著的六個分魂(我現(xiàn)在這么叫他們),我竟然有點無聊、有點困,然后就腳搭書桌、仰著下巴頦的,睡著了!在意識里也能睡著?做夢夢見自己睡著?夢里的我表示不理解。
在一種好像從椅子上倒下來的驚嚇中,我醒了,眼前又是病房。爸媽正在和醫(yī)生說話,就看到我突然抽動了一下,然后睜開了眼睛。只是這次睜開眼睛后,我的眼神不再呆滯,而是開始四處打量。老媽最先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過來摸著我的頭說:“云飛醒了?”我回應了一句:“嗯,我睡多久了?”老媽聽了立刻捂住嘴開始掉眼淚,然后帶著哭腔說:“你總算醒了!你總算清醒了!”
我再次有點懵,但回想自己可能之前是全程做夢并沒真的醒,那這也說的過去。只是,這次是真的醒了么?
我下意識望向窗外,是白天,沒有月亮;我又望向病房外的走廊,人來人往,看似正常。
我撐著坐起來,老爸過來扶了我一下,幫我墊好枕頭。這時,有個健壯的中年人走進來,看到我,笑瞇瞇的說:“呦,小伙子醒啦!不錯不錯!祝你早日康復!”然后就出去了。
我問爸媽:“這是那個大校么?”
爸媽不懂我問啥,說:“什么大校?”
我說:“就是帶著一幫戴白色面具的人,一起來看我的大校啊,軍服肩頭四顆星的,不是大校么?”
爸媽更懵了:“什么戴白色面具的人?”我感覺爸媽看我的眼神又有點擔心了,就好像當年聽我說夢里骨折醒來還痛時的那種眼神。但我真得問清楚,畢竟差點兒廢了我的女鬼,也是戴白色面具??!
我繼續(xù)解釋的問:“就沒有一群人,不是大夫,來圍著我觀察么?”這時爸媽才恍然,我媽說:“你問外國的專家組啊。他們是來看過你,剛剛那個翻譯帶他們來的,還跟我們說能用催眠的方式喚醒你,但你爸沒讓!因為…”
老媽壓低聲音,還左顧右看沒外人,才說:“你爸聽說,有個德國專家也昏迷了,被他們強行喚醒了意識,交流了一番之后,”老媽聲音壓得更低,“那德國專家就被宣布腦死亡了…!”
“所以你爸沒讓他們喚醒你,但他們也沒戴什么白色面具?。慷际峭鈬?,還有個金色頭發(fā)的小姑娘,誒?那姑娘長啥樣子來著?我當時還覺得挺好看的。”老媽繼續(xù)說。但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那群專家,應該是在我依舊昏迷或者白癡的時候來的,但他們在我意識中的投射,就是戴著白色面具。老媽不記得人家的樣子,沒準兒就有關(guān)系。那個翻譯,哼哼,沒準兒是便裝,本身其實就是大校!這是我這些年對于自己夢境投射理解的經(jīng)驗。
“那些人來看了一會兒,就有個人說,解開了,出來了,然后就說你休息休息就能醒來。我們還讓那個翻譯給問問需要什么治療和藥物配合不?人家說不用,頂多醒來補充營養(yǎng),弄點中醫(yī)凝神的草藥泡茶喝就行?!崩蠇尷^續(xù)說著。我閉上眼睛,慢慢在腦中拼湊著事情的經(jīng)過。
沒多久,負責案件的警察叔叔又來了,做了訊問和筆錄。還提出要催眠師催眠我,再問些問題,被我老爸嚴詞拒絕!反正不管咋說,這種沒準兒的事兒,你都不能拿來當證詞的夢話,你憑啥非要我家孩子做。我也是十分不情愿,干脆裝頭疼。我也怕啊,怕催眠了又醒不過來,那可都是噩夢啊...
住院觀察這幾天,我發(fā)現(xiàn),當我睡覺的時候,我可以再次回到那個在夢里構(gòu)建的圖書館,這個夢境似乎變成了永久的!而且,里面的分魂,也都還在,他們都安安靜靜的自己看書,研究著什么。有了這個發(fā)現(xiàn),我就十分喜歡呆在自己的夢境空間,哪怕發(fā)呆。但外在的表現(xiàn)就是,我整天睡覺!
三天后,我出院了。大夫配了心理醫(yī)生跟進我的情況,說我有什么感覺、想法,可以隨時找心理醫(yī)生說。我猜,那醫(yī)生可能是警方派的,但我還是加了她的QQ,因為,我確實覺得自己有點兒抑郁。
回家那天又是周末,我一個人坐在自己的房間,對著窗戶發(fā)呆,眼看就要睡著,可以進入我的深夢圖書館了,媽媽突然說:“心理醫(yī)生來電話,約你去聊天。”我是真心不想去,但我覺得,很可能是爸媽跟心理醫(yī)生反應了我這狀態(tài):對著窗戶,頹廢的發(fā)呆,眼神滿是,厭世的無奈。。。所以醫(yī)生才約我出去聊的。
我毫無興趣的拎了件衣服,就出門了,走到我家附近的一個輕飲吧,里邊都是果汁、奶茶、咖啡啥的,然后可以讀書、聽音樂、聊天。
剛進門,就有人跟我揮手,還清脆但不擾民的喊了一聲:“云飛,這邊。”我無精打采的走過去,坐下,屋子里的冷氣讓我禁不住哆嗦起來,原本的一身陽氣,現(xiàn)在感覺都被女鬼吸光了似的。
“你好,我叫徐芳,你叫我徐醫(yī)生,或者小芳姐,都可以。你冷么?我給你點一杯熱巧克力吧。”我默默點了一下頭,徐醫(yī)生就沖服務(wù)員揮手,幫我點了。
“怎么樣,回家有什么不適的感覺么?”徐醫(yī)生側(cè)頭看著我繼續(xù)問。要是在從前,我會很有禮貌的回話。但現(xiàn)在,我覺得,每一個對別人的反應,都重逾千斤。我就是不想說話,不想回應,我想閉眼,閉上這個世界。所以,我真的就低著頭,好像沒聽到她的問話,一聲不吱。
徐醫(yī)生也沒著急,起身去拿了些小點心,擺在小盤子上,還配了個小叉子,給我擺在面前,說:“這幾種小點心挺好吃,強烈推薦嘗嘗呦。”我依舊沒反應。徐醫(yī)生依舊不著急,看著我,觀察著,想著怎么再嘗試跟我溝通。我從桌面上的反光都看到了.雖然知道自己很沒禮貌,但,開口回答問題,真的有千斤重的感覺,我還在努力舉重打開嘴上的閘門呢。
熱巧克力來了,那種可可的香,讓我略微精神了些。我雙手捧著熱熱的杯子,吸取著熱量,讓暖流驅(qū)趕著一進門被空調(diào)吹進身體的陰冷。再喝一口熱流進肚,驅(qū)掉從心里到腦頂?shù)暮畾狻=K于,好像千斤閘門舉起來了,我微弱的說了一句:“徐醫(yī)生看著好年輕啊,我都以為你是學生了。”
“嘿嘿,謝謝。不過我本來就是很年輕呀,我剛22歲?!毙灬t(yī)生說。
‘22?大學剛畢業(yè)?那能治個什么病?我從小到現(xiàn)在見過的心理醫(yī)生可能都比她多?!倚睦镩_始犯嘀咕,不信任感悄然而生。畢竟從我開始做夢疼痛,被太多醫(yī)生評估過,就沒有知道我是什么毛病的,甚至都沒能解決我的疼痛問題。我又陷入了沉默,不想說話,不想浪費力氣,浪費時間。
“回家后有沒有不舒服的感覺?比如很累,渾身酸痛,不想動,之類的?”徐醫(yī)生繼續(xù)邊問邊說:“你之前經(jīng)歷了很大的刺激,一般都會有這樣一個緩和恢復期?!?p> 我不想回答,不就是試探下我有沒有重度抑郁的癥狀么:從精神上的疲憊,發(fā)展到肢體癥狀。我都懂,就是懶得說。但看她自信得好像啥都懂的樣子,我忽然想打擊她,就問:“怎么能區(qū)分現(xiàn)實和夢境?”這問題就是我實際的問題,但通常都會被認為我已經(jīng)病程發(fā)展到分不清現(xiàn)實的妄想階段了。
“掐自己一下?”徐醫(yī)生答。
不知為啥,我的怒氣噌的就上來了。‘就這?這就專業(yè)人士給的答案?今天非好好懟懟不可。反正你覺得我精神病,我就掀桌給你看看?!?p> “我在夢里掐自己也疼,醒了也疼。夢里的疼還能延續(xù)到睡醒,這是什么???”我努力說出好多字。
“你怎么知道自己在夢里也疼?也可以是醒來的疼讓你覺得是夢里帶來的呀?”徐醫(yī)生說。
“你怎么知道自己在夢里要上廁所?!難道你憋醒了還覺得是夢里帶來的憋?就不去了?能知道就是能知道??!還有什么好問的?!”我開始懟。
徐醫(yī)生觀察著我的反應,捏了捏筆,略微認真些的說:“對不起,我是想讓話題輕松些,但現(xiàn)在我明白了,這是個讓你很困擾的問題。我可以嘗試解釋一下。”然后徐醫(yī)生就講了些名詞、定義和例子,有些淺顯的我都讀過。高深的回去可以自學。
“...所以,從夢里回到現(xiàn)實依舊帶著夢的感覺的問題,也不怪大夫們不信你,因為這是很現(xiàn)代才被認同是真實的而不是幻覺。我這樣說,有點幫助么?”徐醫(yī)生小心的看著我問。我點點頭。這才有點專業(yè)的樣子,我也就不冒火了,本來就感覺自己陰陰的,沒有什么能量,火冒不起來,頂多冒煙。
正當我慢慢放松的時候,一個發(fā)現(xiàn)忽然讓我渾身緊繃,甚至想逃!因為,從桌子上的倒影里,我隱約看到,徐醫(yī)生的眼睛,變成了夢中月亮似的樣子,淡白瞳孔,淺黃虹膜!我甚至都不想再次確認是不是自己眼花了,更不敢抬頭跟她對視,就努力的低著頭,好像在阻擋著她的目光的窺視,最后終于落荒而逃。
徐醫(yī)生站起來關(guān)切的看我跑掉,然后坐下,在筆記本上畫了一個問號,心想:是哪里不對,讓他起疑心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