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jié) 孫李內(nèi)訌
此時的李定國也十分難受。除了要提防清軍以外,還要提防自己人。這個“自己人”,是自己的老板兼大哥——孫可望。
自從劉文秀被孫可望發(fā)往云南閑住以后,李定國一面穩(wěn)住局勢,一面與孫可望妥協(xié),避免發(fā)生內(nèi)訌。
李定國最擔(dān)心的事兒還是發(fā)生了。
很多人評價南明敗亡的根本原因——窩里斗。比如弘光的馬士英,隆武的鄭芝龍,永歷朝的馬吉翔、孫可望。而這些人之所以窩里斗,純粹為了那個古往今來,無數(shù)人孜孜不倦、為其獻出生命依然前赴后繼、樂此不疲的東西——權(quán)力。
孫可望與李定國的不和除了政治上的分歧以外,最主要也是最本質(zhì)的原因是性格上的差異。二人都是張獻忠的干兒子,出身貧苦,屬于社會底層人士。隨著年齡的增長,二人的性格產(chǎn)生了變化。二人都很早就跟著張獻忠上戰(zhàn)場,可以說是在戰(zhàn)場上長大的,相比那些在深宮中長大的王公貴族,戰(zhàn)場的殘酷使這兩個孩子快速成長。
老練,是這種人的特點。很早懂事是好事,問題在于,二人對事物的看法大有不同。李定國以大局為重,跟著張獻忠干時,干有利于張獻忠的事兒,跟著永歷干時,干有利于永歷的事兒??偠灾@是一個本分的人!孫可望不一樣。他看重的,只有權(quán)力,無論是跟著張獻忠還是永歷,只要是有利于自己的事兒,都干。
早年的貧苦生活讓李定國感觸很大,他感謝張獻忠,感謝上天,他明白,他要報恩。但孫可望憎惡這一切,憎惡命運的不公,他明白,要想不被人欺,要想榮華富貴,必須強大,而要強大,必須掌握權(quán)力。兩個經(jīng)歷極相似的人在命運的考驗下,成了兩種不一樣的人。前者感謝命運,后者憎惡命運。
早在順治六年(1649),孫可望與李定國就大鬧了一場。導(dǎo)火索是“閱兵事件”。
這天,風(fēng)和日麗,李定國正在演武場練兵,原來的一切都起因于這場練兵?,F(xiàn)在介紹出場人員。主角:孫可望、李定國。配角:白文選(部將)。龍?zhí)祝菏勘滓冶?。首先入場的是李定國,大家歡迎。李定國入場了,和往常一樣,很平常,沒出現(xiàn)什么意外。
這要放在以往很正常,今天不正常,因為跟著李定國來的還有孫可望,孫可望是來考察(閱兵)的。李定國入場時,只記得招呼小弟,忘了今天來了上司,沒有放禮炮,升帥旗。
本來這也是件小事,但對孫可望來說,這是一個機會,整李定國的機會。孫可望以李定國“目中無人,沒有軍紀(jì)”為由,要處罰李定國,具體措施是一百大板。
不就是沒搞歡迎派對嗎,至于嗎?孫可望說,至于。李定國雖然識大體,但怎么說也是行伍出身,面對無理取鬧的孫可望,李定國伸出拳頭……部將白文選眼看要出事,立馬抱住了李定國,說了一大堆話,什么和氣生財之類的。李定國清醒了不少,不打算鬧下去,只好認(rèn)栽,心里卻把孫可望祖宗十八代問候了一遍。
這一百大板要是結(jié)結(jié)實實打在李定國屁股上,估計歷史上就沒“兩蹶名王”了。最后還是部下求情,只打了李定國五十大板。自從這件事兒以后,基本上人人都明白,孫可望有個死對頭——李定國。劉文秀明白,永歷明白,順治也明白。
對于順治來說,他只需要等,等到這場大火燃起,他相信,就在不久后。
此時的永歷也十分難過,從肇慶到南寧,從南寧到貴州,雖說欣賞了沿途風(fēng)景,但永歷發(fā)現(xiàn),貴州的日子是最難過的。因為貴州有孫可望。主要原因是這個人什么都管,不能管的也管,比如說皇帝。漸漸地,永歷發(fā)現(xiàn),這個人不僅囂張,吃的穿的也跟自己沒什么兩樣,甚至比自己還要好,比曹操還曹操。
永歷覺得,貴州不安全。
貴州不安全,永歷便把目光放在了廣西,在廣西他有一人可以指望,甚至可以說是他的救命稻草。
新會戰(zhàn)敗以后,李定國回到了廣西南寧,在南寧除了抱怨鄭成功外,李定國就干一件事——練兵。為了下一次出征,雖然他也不知道下一次出征是什么時候。總之,他沒有放棄。
就在這時,李定國收到了一封來自永歷的信。
永歷在信中說明了自身的情況,并要李定國立馬前來救駕。很多人說用“救駕”這詞兒是不是太嚴(yán)重了,其實不嚴(yán)重,因為永歷的情況確實很糟。當(dāng)時孫可望在貴州搞了很多私人產(chǎn)業(yè),具體包括六部、都察院之類,更有傳聞?wù)f,孫可望連龍袍、龍椅都在托人做了。
那么他接下來可能會做的事兒只有一件——給永歷放血。
一邊是兄長,一邊是君王,跟著兄長吃香的喝辣的,跟著君王只能吃剩飯啃骨頭,這是一個兩難的選擇。但李定國沒有猶豫,立馬下令:
出兵,救駕!
這里提一下,永歷雖然在貴州,但跟孫可望不在同一個地方,孫可望在貴陽,永歷在安龍。
在安龍也是有人監(jiān)視的!
雖然全貴州都在孫可望的控制下,但貴陽與安龍畢竟隔了距離,為了完全控制,孫可望決定,將永歷接到貴陽。他派了一個人去接永歷——白文選。白文選在大西軍里也是個很有名的人,他跟孫可望、李定國、劉文秀三人的關(guān)系很復(fù)雜。
張獻忠死后,白文選跟孫可望混,按理說孫可望不喜歡李定國,他的屬下也應(yīng)該不喜歡李定國,偏偏白文選是個例外。
起先白文選受孫可望影響,也不喜歡李定國,畢竟近墨者黑。漸漸地,白文選發(fā)現(xiàn),這個人兢兢業(yè)業(yè)為國家辦事,對下屬很好,為人也很和氣,識大體,講義氣,基本上沒什么缺點。更重要的是,李定國對白文選很好,盡管白文選是孫可望的人。
白文選開始質(zhì)疑孫可望,他重新打量了自己的上司:為奪權(quán)力不擇手段,目中無人,驕橫跋扈,打著手電筒也找不到任何優(yōu)點。
此時的白文選對李定國產(chǎn)生了一種敬佩感,不是對老板的敬佩,而是對英雄的敬佩。也就是這種感覺,將改變后面那場戰(zhàn)爭的走勢——孫李決裂后,白文選在背后捅了孫可望一刀。當(dāng)然,這是后話,現(xiàn)在白文選要做的,是執(zhí)行孫可望的命令,將永歷接到貴陽!
孫可望的命令白文選還是要執(zhí)行的,他換了一種方式。
白文選上路了,他沒有快馬加鞭、十萬火急地趕到安龍,而是一路吃吃喝喝,哼著小曲兒、慢悠悠地趕到了安龍。等到了安龍,白文選也沒有立即接走永歷,而是先洗了個澡,吃了個飯,打了個盹兒。
他是在拖延時間。
永歷十年正月,李定國終于到達(dá)了安龍,見到李定國的永歷很激動,快要哭了。李定國也百感交集,眼前的這個人狼狽不堪,絲毫不像一個皇帝,造成這一切的是孫可望,自己的大哥。
為了君王,他選擇了背叛兄長。不,不對,這不是背叛,這是選擇,他選擇了國家,選擇了一條他認(rèn)為對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