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失望
馬車一晃,停了下來,阮玉儀知道是到了,掀開簾帳,搭上木香伸向她的手,輕巧地踏了下來。
木香側(cè)頭,笑吟吟地去看她,“小姐,世子對您這香囊倒似乎感興趣的很呢,您要不也做一個贈與他?!?p> 臨行時她見小姐腰間空落,覺著玉佩云云又過于素雅,忽地想起這香囊上艷麗的木槿,就給小姐佩上了。
此時一想,此舉甚為明智,她家小姐的繡工如此了得,不讓世子見識見識怎么行。
阮玉儀輕輕搖頭,“盼著給他繡香囊的人又何其多,哪里就輪得到我呢?要給,就得是出彩的物件才好,不然像是世子這般的,瞧也該瞧得眼乏了。”
況且若論世子今日神色,著實(shí)不像是對她的香囊單純歡喜的模樣,反倒更像在甄辨涉案之物。
“那您覺得怎樣才叫一個出彩?”小姐果真有更好的主意,木香眸眼一亮。
從初見,世子一直是一張孤傲的謫仙面孔,她如何明著誘引,暗里示意,也是不為所動,屢次表現(xiàn)出希望她離開院子的意向。
可當(dāng)她提出要去佛堂上香,世子的眸色才似乎有所松動,流露出一絲人氣來,甚至給她領(lǐng)了路,代她使了火折子。
也許她就可以從這里著手。
“我自有法子?!比钣駜x緩聲道,月色流入她的眸眼,映照出一汪水盈盈的清明來。
行至垂花門,木香正待伸手去推,透過門隙,目光觸及一個影子。她眉頭一蹙,往邊上移了一小步,擋在門前,對阮玉儀道,“小姐,你且在此稍等?!?p> 她進(jìn)去后不忘輕輕掩住門扉,仿佛里邊有什么她見不得的物件。
阮玉儀眼中泛起疑色,可還是聽話在外邊等著了。
這個時辰往來的仆婢少,又只點(diǎn)了寥寥幾盞燈,夜色籠罩下一片寂靜。
她隔著未關(guān)緊的門,隱約聽見一男一女在交談,再多便聽不見了。她立了片刻,還是不大放心,輕推開門,提裙邁了進(jìn)去。
抬腳時,層層衣擺飄起又落下,微微露出底下小巧的鑲嵌繡花鞋。
在此處等了她良久的程行秋聞聲轉(zhuǎn)頭,一時間也瞧得心驚,“泠泠,你這是去哪兒了?”
“大公子怎么沒在陪長公主殿下?!比钣駜x淡聲道。
程行秋看著眼前神色疏離的女子,不禁想起過去的日子,他想去拉她的手,阮玉儀則不動聲色地抽開了。
他只好立在原地,解釋道,“我去你院兒里找過你,可你不在。故而我就在此等著了?!?p> 雖則也沒多久,可他確實(shí)是盼著她回來的。不是沒想過在她院兒里等,只是擔(dān)心她不待見自己,將門一關(guān),也就說不上話了。
“泠泠,你是生氣了嗎?氣我?guī)e的女子回來?”他探究地注視著她,想從她連臉上看點(diǎn)什么出來。
他知道,她雖看著良善可欺,卻是個倔骨子,若是觸碰到她的底線,便只有一個玉石俱焚。現(xiàn)下看來卻不見慍色,想來還有一個商量的余地。
但他不知,只有失望至極,才是做到這般。
程行秋放柔聲音,神色渺遠(yuǎn),十分懷念的模樣,“一年多前,你貪玩跑去城外,結(jié)果沒能趕在宵禁前回來。我不知你在城外,也是這樣等你,等了一夜,你可還記得?”
等她?若是真的著急,怎么沒聽說他出來尋自己。徒留她一個在周邊的小客棧,抱著為他挑選了半晌的布匹,還被客棧老板坑騙得身無分文。
她根本不是貪玩。
她心下冷笑連連,他們不是沒有好過,只是終究羈絆太淺,隨便來個旁的什么人,這紅線自個兒就斷了。
“那日,我是為了給你添置入冬的衣裳。你提過看上了一匹織錦緞?!睘榱怂痪湎矚g,她曾經(jīng)跑了城中數(shù)家布行,如今想來,卻是極可笑的。
聞言,程行秋臉上的笑一滯,細(xì)細(xì)回想,好像是有這么回事。
于是扯開話題,“長公主于我有恩,我不能丟下她不顧。泠泠一向良善,不會陷我于不義的對吧?”
一邊能給他帶來功名利祿,一邊是嬌妻美眷,哪邊皆不忍放棄。今后他要是得了這兩房妻妾,兩人能效仿娥皇女英,豈不是又一段佳話。
只是長公主自然不會紆尊降貴來給他當(dāng)妾,阮玉儀一個沒落氏族的女兒,卻再合適不過。
她微微頷首,不可置否,“你報你的恩去便是?!眳s全然不提為妾之事。
沒得到確定的答復(fù),程行秋心下也焦躁起來,按捺不住挑明,“你若是做妾,我待你定也會如從前一般,不會負(fù)了你的?!?p> “夫人同意了嗎?”阮玉儀駁道。
程行秋不像程家次子,他身體康健,又高中狀元,為程家老爺所重視。
可于程朱氏來說,無論是否癡傻,都是嫡親的血肉,因此比起風(fēng)光的長子,她自然會下意識多照顧點(diǎn)次子,更不會放棄眼前能讓次子娶上妻的機(jī)會。
程行秋聽后,松下一口氣,原來是在意此事,若不是沒母親的準(zhǔn)許,他也不能來。畢竟眼前這女子,也有可能在母親的指派下,成了自己的弟媳。
“別擔(dān)心,我會與她說明的?!彼宓馈?p> 見他輕聲細(xì)語,她心頭微略酸澀,別過頭,“程行秋,我早說過,我不愿為妾。”
少時的愛慕總是最為真摯濃烈,只是讓她跌倒過的坑,她也不會再為他停留。
以往柔軟的她難得決絕,他也只當(dāng)她是一時生氣,“好好,我們先不談此事,我會等你想開。這次我來,聽聞你著涼了,就讓人給你抓了點(diǎn)藥來?!?p> 他給一邊的小廝使了個眼色,幾帖中藥就呈了上來。
“這是長公主府的府醫(yī)家傳的方子,治風(fēng)寒最是有效。”他將東西往木香那邊遞了遞,對阮玉儀道,“若是服完了,再來找我拿。”
真不知道他是如何想的,竟承長公主的情給她來送藥。看著眼前的藥,她莫名想到了一雙冷然的桃花眼。
若是世子,估計也不會這么做,不然也哄不到那么些姑娘傷心。
木香視眼前的東西如無物,非但不接,還側(cè)身為阮玉儀擋了擋,正色道,“我們小姐自有藥服,就無需大公子費(fèi)心了?!?p> 主人家尚未拒絕,一個婢子也敢擅自插話。
他感到被冒犯,眉毛一橫,正要呵斥。
就聽得阮玉儀沉聲,“這就是我的意思。從今往后,我們還是不要私下見面的好,以免長公主誤會、傷心?!?p> 她原就不想橫亙于他們兩人之間。
不等程行秋再說什么,她就快步向自己的院子走去,微涼的風(fēng)刮過她的臉頰,她將余下的留戀丟在了原地。
后邊,是程行秋喚著她的小字的聲音,隨著離得愈遠(yuǎn),喊聲也就愈不真切。
仿佛從相識到如今地步,都只是大夢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