蘄年殿中少年秦王的身影浮現(xiàn)在眼前,他坐于書案前,執(zhí)筆批注,奏疏堆滿了他的案頭。
眉目間雖帶著些許稚氣,但與生俱來的霸道和威嚴卻讓人不敢直視。
這樣一個人,即便不經(jīng)過任何雕飾也無法遮掩住那份睥睨天下的風華。
“他留宿于甘泉宮。”
出聲的是一身著宦服的紅發(fā)內(nèi)侍,他低垂著頭,語氣平靜得沒有絲毫波瀾。
少年秦王手里握筆頓住,抬眸看了對方一眼,眸色深沉:“孤知曉了,你退下吧。”
內(nèi)侍恭順的垂首應聲后退出殿外,殿內(nèi)再度回歸寂靜。
他看向手中的奏疏,眸色更加晦暗。
………
禁闈清夜,月探金窗罅,玉帳鴛鴦噴蘭麝,香裊金壚香女。
今宵酒醒何處,最難消受美人恩。
車內(nèi)坐著一男子,眉宇間帶著幾分慵懶和倦怠。他才從甘泉宮中出來。
除了他車內(nèi)還有一人。此人是他的心腹,名喚連晉。
連晉師承趙國天羅門,曾在趙國宮廷當過差。在趙國時便是他的人,亦是他在羅網(wǎng)中扶植的人。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突然停了下來。一道人影拉開簾幕,鉆進車內(nèi)。
男子望向那人,淡漠地道:“我命羅網(wǎng)除去魏國信陵君,但羅網(wǎng)并未做到?!?p> 想起河外之戰(zhàn),自己派出的大軍,盡數(shù)折損,他就一陣怒意。此敗極大動搖了他在朝中威信,對于秦國宗室來說更是如此。
“公上蠡大人他去了齊國?!蹦侨嘶氐?,他的面龐隱在鐵面具下,只露出一張薄削的嘴唇。
“這次的目標并非只是信陵君,還有……”
他的話還未說完,便被男子打斷。
男子的聲音很平靜,但非常有分量:“我既然能扶持羅網(wǎng)于秦廷,也能讓它消失?!?p> 越是平靜,越代表著危險。
“此事就交由你去辦,不要再讓我失望。我從不養(yǎng)無用的東西。”
男子的聲音依舊平淡,聽不出喜怒。
車駕繼續(xù)前行,直至駛至相國府。
………
煙霞標緲認驪山,遠想樓臺紫翠間。尚欲神游太真院,不知身過換門關(guān)。
相傳在洪荒時代,這里就是女媧“煉石補天”的地方。
驪山古道上,一駕馬車緩緩停在山腳下。一身黑色玄服纖瘦英氣的少女從車內(nèi)跳了下來。
她望向高聳入云的驪山,眼眸微亮。
此行的目的地,正是驪山。
“義父,小心些。”少女掀開車簾,扶住那個從車里走出的病弱男子。
男子看向她,嘴角扯出一絲笑容,聲音有些氣弱無力:“我無事?!?p> 男子雖面容蒼白,一副衰病之態(tài),但眉宇間透著英武之氣。
這二人正是黑冰臺統(tǒng)領(lǐng)秦獨鋒與紫旗旗主秦拭雪。
“爾等起轎,隨我來。”秦拭雪將秦獨鋒扶上轎,對著隨行的黑甲劍士吩咐道,朝著驪山山梯而上。
行了一個時辰,一落落錯落有致的樓閣映入眼簾,瓊樓玉宇,宛若仙境。
“不知諸位來我陰陽家所謂何事?!币魂庩柤覉?zhí)事走了出來,上前問道。
“我乃黑冰臺紫旗旗主秦拭雪,與我司統(tǒng)領(lǐng)秦獨鋒一道前來拜見貴派長老云中君?!?p> 秦拭雪將手中令牌遞給來人。那陰陽家執(zhí)事接過令牌查看過后,向其作揖道:“請稍候片刻?!?p> 過了一會,那人帶著秦拭雪二人來到一座古樸肅穆的殿宇前。
“就是你們來尋的云中君?!币坏狼妍惻晜鞒?。
只見來者一身暗藍色長裙,裙斐上繡有金烏曜日的紋飾。約莫十四五歲,長發(fā)低束,別一根玉簪。
眉如黛,眸似星辰,鼻如懸膽,唇若櫻瓣,嬌俏中帶著不可方物的靈秀。
一顰一笑間,無不是風華絕代之姿。
她身旁還跟著著一清冷妮子。銀色流蘇,淺色云繡長裙,繡有玄月參星。
一襲柔麗紫發(fā)垂肩,面容嬌俏,一雙水潤明凈的鳳眸美目盼兮,靈動逼人。
這二女,一人艷麗奪目,一人清冷絕世,似若冰火,皆生得絕美傾城。
但在她們周身總縈繞著一種說不出的氣質(zhì),一種與生俱來的尊貴。
“東君大人,月神大人?!蹦穷I(lǐng)他們前來的陰陽家執(zhí)事見到二人,立即躬身行禮,恭敬道。
這二女年紀輕輕,一身修為已臻化境,可見不凡。
秦獨鋒知二女在陰陽家的地位,不敢怠慢,出聲道:“原是陰陽家東君與月神二位護法,幸會?!?p> 二女中更年長一些的嬌艷女子輕啟朱唇道,“這位秦大人倒是客氣的緊?!?p> 這驪山除了本宗的人,難有外人能入。她聞有人來訪,好奇不過,便來一探究竟。
她自小就一直在驪山禁宮中修行,早就無趣的緊。
眼前的男子非同一般,但已是將死之人。
那紫發(fā)少女依舊冷若冰霜,姣好的面容上無有半分表情,仿佛世間萬物皆與她無關(guān)。
惟有一雙隱在白紗下的秋眸深處有一絲神色流露。
那艷麗少女攜著紫發(fā)少女轉(zhuǎn)身離去,身姿纖瘦窈窕,如同青竹。
“二位大人請,云中君就在大殿中?!蹦顷庩柤覉?zhí)事見二女離去后,才轉(zhuǎn)身引著秦氏二人往大殿中走去。
二人在大殿外站定,那扇幽閉的殿門豁然打開,那陰陽家執(zhí)事躬身退到一旁,只有二人入內(nèi)。
殿中最引人注目的當屬殿中心那座巨大丹爐。丹爐通體碧綠,散發(fā)著幽幽光芒,鼎內(nèi)隱隱有火焰升騰。
殿中之人頭戴玄月黑冠,身著天水云煙衣,腰系金縷玉帶,身形高大,留著長須,氣勢不凡。
正是陰陽家金部長老云中君徐福。此君擅長煉金奇術(shù),好金石丹鼎之法,以煉丹為樂。
“秦統(tǒng)領(lǐng),你的身子似乎很差,是何故?”云中君目光在二人身上掃過,最后在秦獨鋒身上停留。
“不瞞云中君,因先前遇一敵手,被他所傷。聞云中君丹術(shù)無雙,不得已,才來此求助?!鼻鬲氫h一臉平靜的道。
他的身子,他很清楚。即使是他義兄百里玄商那至陽至剛之功亦不能化解他體內(nèi)寒邪。
“先讓老夫先為你號脈一番?!痹浦芯齺淼角鬲氫h身前,伸出右手,搭在秦獨鋒的手腕上。
他的內(nèi)氣透過指尖,涌入秦獨鋒的經(jīng)絡(luò)之中查探起來。
但此時秦獨鋒的內(nèi)經(jīng)脈早已如同頑石般生硬,任憑他的內(nèi)力如何催運,都無法撼動分毫。
片刻后,云中君收回手,對著秦獨鋒道:“除非真有讓死人重活的醫(yī)死人藥白骨之法,否則老夫也無能為力。”
秦拭雪聞言,面上閃過一抹黯然之色,對著云中君道,“云中君,真無救治之法么?”
“他體內(nèi)之寒邪乃世間最為陰毒的玄冥二氣。只是如此的話,若是及時用至陽之氣化去,還有救。
但如今他的體內(nèi)的玄冥二氣早已侵蝕他的五臟六腑,無法化解?!痹浦芯龘u了搖頭。
“況且他一身經(jīng)脈逆亂,穴竅移位,內(nèi)周天已破碎??v然能夠化去他體內(nèi)玄冥之氣,也已成廢人。
若不是他一身功力功參造化,又有上品丹藥為其續(xù)命。換作旁人,早不知死了多少次?!?p> 云中君的話猶如晴天霹靂般響在她耳畔,她面上閃過濃濃悲哀之色。
“這些時日,你且好好陪他吧。”云中君說完,示意二人可以離去了。
“拭雪,人各有命,強求不得?!鼻鬲氫h見到秦拭雪那黯然神傷的模樣,出言開解道。
人在世上,命不由己;人生無奈,有何歸己。
他看的也開,人終有一死,只是時候到了。
秦獨鋒對著云中君再度施禮后,攜著秦拭雪往外去。
秦拭雪看著義父衰病之態(tài),她不曾軟弱過,自是把自己當做男兒身,今日卻止不住心下輩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