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歷史的必然

　　“鍋盔，你去把大門拉開，協(xié)助老王看好前面，一會等救護車來，立刻放行。”

　　王志軍皺著眉頭，沉聲安排道：“秀明，我脫不開身，你先去咱們處長那看看，有沒有什么指示，有的話立即回來報告?！?p>　　鍋盔和蔣秀明立即跑了出去，鍋盔拉開大門，站到崗臺前，把事情和站崗的王德發(fā)簡單地說了一下。

　　其實像軋鋼廠這種重型企業(yè)，而且是危險系數(shù)比較高的冶金行業(yè)，出安全事故的情況并不少見。

　　在這個還未實現(xiàn)自動化的年代，所有工序都靠人工操作。

　　無論是上千度的鋼胚，還是轟隆隆轉(zhuǎn)動的機器，沒有一樣是血肉之軀能夠抗衡的。

　　要知道，像這種軋鋼廠企業(yè)，每年都有工傷、工亡指數(shù)的。

　　在規(guī)定范圍內(nèi)發(fā)生的工傷、工亡，是不會被追究責任的，要是這一年安全管控做得好，工傷和工亡等指數(shù)未達標的話，那么每個月、每個季度，以及年底都會有物質(zhì)獎勵。

　　但是出了事，這些獎勵就沒了，尤其是發(fā)生事故的車間，車間的主任、工長、組長都會跟著挨批、吃掛落。

　　陳景年心思復雜地站在門衛(wèi)室里，陽光照在臉上，卻有種刺骨的寒意。

　　他本以為眼睛受傷就是賈東旭生命中的那道坎，沒想到竟然還會有更大的意外等著賈旭東。

　　雖然陳景年不待見賈東旭，但也僅僅是單純的反感而已。

　　當聽王天佐說完，他心里掠過一絲黯然。

　　陳景年并不是在緬懷賈東旭，而是面對歷史的必然，他的內(nèi)心所產(chǎn)生的一種渺小和畏懼。

　　......

　　救護車呼嘯而至，轉(zhuǎn)瞬又疾馳而出，在陳景年的耳邊留下刺耳的尖叫。

　　鍋盔拉上大門，門衛(wèi)室里一片沉寂，剛剛還被議論的人，這會生死不明，大家都有些訕然。

　　“呃……”

　　蔣秀明氣喘吁吁地跑回來，進屋后扶著桌子喘著粗氣，道：“不是在熱軋車間出的事，是在軋三車間外面?！?p>　　“蔣哥，喝口水再說?！?p>　　陳景年把蔣秀明的缸子遞給他，心里想的和嘴里說的卻是截然相反的。

　　“嗯?！?p>　　蔣秀明應了一聲，接過缸子灌了一口水，接著說道：“早起，賈東旭到了車間，他們車間的工長看他眼睛帶著紗布，就沒安排他上崗。因為這事還和他爭執(zhí)了幾句，后來是他們的車間郭主任發(fā)話，讓賈東旭去倒廢渣。

　　賈東旭有點不高興，干活拖拖拉拉的，直到中午吃完飯，這點活還沒干完，所以他吃完飯又去倒廢渣。

　　可是不知道怎么地，他溜達到軋三車間那去了。那邊正在給鋼卷打扣，賈東旭推著車子有些礙事，被呲了幾句，他們就吵起來了。

　　爭吵的時候，賈東旭不知道怎么就絆到了鋼卷的扣索，崩開的鋼卷一下子就把他彈飛了，落下的時候扎到了一截鋼筋?！?p>　　“啊，扎哪了？”

　　剛被換下崗的王德發(fā)，頭上還冒著熱氣，聽到這里不禁替大家叫了一聲。

　　“扎哪？反正是夠嗆了，救護車來了，大夫看了看就拿擔架連著那截鋼筋一塊抬走了。

　　看那架勢是沒救了，上車的時候連氧氣罩都沒帶，氧氣瓶都沒擰開。

　　咱廠子的張醫(yī)生跟車走了，咱們處長讓咱們打起精神來，別再出什么叉子?！?p>　　蔣秀明說完有些唏噓地長長地嘆了口氣，緊握著缸子。

　　“行了，等通知吧，這幾天就別玩了，廠子肯定會來一次工作紀律大整頓的。”

　　王志軍抹了下頭發(fā)，戴上帽子，起身出去了。

　　“閻王叫你三更死，何人留你到五更??！這不是倒霉催的嗎?！?p>　　王天佐坐到王德發(fā)的旁邊，接著說道：“受了傷在家多養(yǎng)兩天多好?！?p>　　“他就一個寡婦媽，家里的媳婦又懷了老三，不上工、不上工就得喝西北風??！”

　　王德發(fā)家里也是一大家子人都靠他的這點工資，很是感同身受。

　　“景年，賈東旭的媳婦是不是長得挺俊的?！?p>　　馬金柱一臉猥瑣地轉(zhuǎn)向陳景年，呲牙問道。

　　“馬矬子，你特么還是人嗎？”

　　“就是，你特么知道你為什么這么矮嗎，就是你心太臟了，骨髓都特么是黑的?！?p>　　“哎，我說別沖我來啊，我就是那么一說?！?p>　　“說你媽啊，你給我滾出去，癩蛤蟆上腳面，你特么不咬人，是真特么膈應人?！?p>　　“滾，最好換個班，平時不愛搭理你，自己沒點數(shù)啊?！?p>　　王天佐和王德發(fā)一起喝罵著馬金柱，威力效果屬于火箭級的。

　　馬金柱嘟嘟囔囔地不敢回嘴，提著水壺往外走去。

　　王天佐和王德發(fā)沖著馬金柱的背影狠狠地啐了兩口。

　　等王志軍回來，王天佐和王德發(fā)又向王志軍告了馬金柱一狀，話里話外的意思是想讓王志軍把馬金柱調(diào)到別的班去。

　　王志軍也跟著罵了馬金柱幾句，但是對調(diào)班的事卻沒應。

　　保衛(wèi)處內(nèi)勤分成數(shù)個班組，守著正門和鋪著鐵軌、負責大量進料出貨的東門，以及小批量出貨、專走貨車的北門，每個班組的人員都是參差不齊、彼此搭配著來的，人員配置不是想調(diào)就能調(diào)的。

　　而且馬金柱雖然比較齷齪，但是膽小，抓住機會嚇唬兩句就能老實一年半載的，相比別的班組的刺頭，算是好管的了。

　　“老兩位，別和他一般見識，馬矬子個矮，不想看他，您二位就抬抬眼，真要是換一頭爛蒜來，到時候大家更鬧心，就像北門二組的錢大牙，東門的老韓……”

　　王志軍看著提著水壺，晃晃悠悠地往門衛(wèi)室來的馬金柱，笑著說道。

　　“也是，要是換了這兩位，咱們這屋就待不下去人，一個口臭，一個汗腳，說話甭提多牙磣了?！?p>　　王天佐像是想起了什么，臉色也白了一下，連忙說道。

　　“那、那這兩天咱們就晾著他，晾他兩天，讓他知道知道別沒事噴糞。

　　自己工友剛出意外，他可倒好，惦記上工友家里的了，媽的，就是一只癩蛤蟆，看見天鵝就張嘴，也不看看自己能不能夠得著?！?p>　　王德發(fā)罵罵咧咧地持續(xù)了半天，就是馬金柱進屋也停下。

　　陳景年三個小的互相看了看，順著門邊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