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僧人一言如棒喝，女官冒死諫稚龍
“少林發(fā)生數(shù)次大事，大師也都在場，足見大師決不只是侍候飲食的尋常僧人?！?p> “那位圣僧前輩想必不喜見人，便請大師招呼像我等般的凡夫俗子?！?p> “唉，在下卻為了小事打擾大師清修，心里著實過意不去?！?p> 程真仍垂著頭，聽了這話眉頭微微抬起。
覺得過意不去，那就快點離開啊。
白跑了一趟卻沒見到坐禪老僧，雖也在程真算內(nèi)，可終究使得他心情不太愉快。
換作是平日，他倒不怎么介意與清冷雅致的許大人談上一會兒。
許清蘅只道程真仍介懷她有份截留雜役院首座一事，輕嘆一聲，也知難以辯解，只是徐徐把官門事后處置一一道明。
對雜役院首座出手，乃是禿鷹等人的臨時決策，事前沒曾經(jīng)過飛魚衛(wèi)指揮使同意。
指揮使當日下午才回到辦公處，聽聞消息后，昨夜喝的滿腹酒水一次全吐出來。
這可不是把都城眾官門中實力最弱的飛魚衛(wèi)，推到與少林為敵的前線上嗎？
飛魚衛(wèi)確是三公主的好狗，卻不是一頭瘋狗。
絕不至于到了為著逢迎上意，鬧到自取滅亡的地步。
三公主是看不慣少林沒錯，可也從未下令要把少林挑了。
哪怕付出沉重代價將少林推倒，贏得三公主的嘉獎重用。
圣上回來后又該怎么交代？
人皇登極十年，一直沒對少林出手，便足以證明圣上暫時沒有徹底與佛門撕破面皮的打算。
萬一飛魚衛(wèi)魯莽行事，惹來佛門全體的反抗，圣上會砍誰的頭來平息怨氣？
飛魚衛(wèi)指揮使驚出一身冷汗，當即急傳許清蘅、趙紫凝兩位家世顯赫的下屬商議。
議事片刻，速速將文書發(fā)下，將幽陽觀的青松道人革職查辦。
與幽陽觀商討好價錢后，可憐的青松道長當日即于獄中暴斃，背中三劍，畏罪自殺。
禿鷹背景太大，指揮使不敢動他，只是暗地把禿鷹養(yǎng)傷病房所在透露給嵩山派。
問題很快就自行解決，不費大人半點心機。
至于十分體貼地自個兒跳崖死掉的六無居士，指揮使對他的尸身倒是很感興趣。
天工門門主的遺體，那可是倒斗也不容易覓得的超級大寶藏。
單是那木箱中潛藏的不知多少機關(guān)法器，尋常修士千金難買。
可惜到了六無居士墜落的深谷旁，趙紫凝運起望氣術(shù)觀察環(huán)境，霎時間七孔流血，緊急送到都城療養(yǎng)院去了。
似乎大妖殘留在山上的妖氣還沒散去。
許清蘅不無感慨地說了這許多，卻見程真雙目微閉，似是無心多聽。
連忙欠身道：“清蘅拿這些官門瑣事來煩擾大師，教大師見笑了?！?p> 我只想你快點說完話閃人……
程真瞥了她一眼，好不容易忍住睡意，旁人看著仍是一副淡漠模樣。
許清蘅后知后覺，意識到自己急忙間用了名字作自稱，臉頰微紅，麗色頓生。
她向來自覺不如紫凝嬌媚，眉眼冷冽易把人嚇怕。
此時少有地露出小女兒姿態(tài)，倒是碰巧被程真看在眼內(nèi)。
許大人的姿顏，似乎不比那偷書賊柳輕瑤來得遜色啊。
他略略提起勁來，問道：“大人今日來此，只是為了說這些嗎？”
許清蘅搖了搖頭，微一猶豫，即道：
“晚輩聽說，少林似乎有意追隨金剛寺的腳步，往河間災(zāi)區(qū)派發(fā)救命糧?！?p> “不，少林方丈為免被人閑言閑語，想必會盡可能搶在金剛寺之前收集好糧食，從速趕往河間吧。”
“在下也知大師未必能信我的話，然而既已知曉內(nèi)情，在下實在沒法裝作一無所知?！?p> “少林一旦介入賑災(zāi)一事，那便正中朝堂之上那些大人物的下懷，離破門滅寺的劫難就不遠了?！?p> 程真問道：“朝堂上的大人物，指的是哪位？”
這會許清蘅沉默了好一陣子。
“當朝監(jiān)國，三公主殿下。”她頓了一頓?！拔液妥夏膬簳r玩伴?！?p> 程真沒有說話。
“在下清楚大師為人，這才放膽直言?！?p> “三公主等閑說的話，隔天便不放心上?！?p> “但是在消滅少林這一事上，我知道她是認真的。”
許清蘅遲疑片刻?！跋鄠魉稿涝谏倭稚掷?。”
“唯獨由她下令蕩平少林，圣上回來后不會追究。”
程真瞥了她一眼，似有深思。
“與皇室相熟之人當中，竟也有許大人般性情的人物，倒著實少見?！?p> 這話若是在外傳開，其實已算頗為刺耳。
許清蘅卻早把程真當作是圣僧前輩衣缽弟子一流的高人，聽了也不訝異，只是輕嘆。
“佛門四寺之所以能有這番謀劃，說到底也是朝廷不愿再發(fā)糧賑災(zāi)而起?！?p> “破戒僧成了千斤頂般的萬用借口，好等戶部、工部的高官們推托不發(fā)錢糧?！?p> “說甚么就算發(fā)了糧，還是會被破戒僧盜走，又何必多此一舉?！?p> 她的話聲漸漸低了起來：
“所以我才想早日抓到破戒僧，好等他們再無借口。”
“近日來諸事纏身，誤了偵查正事，每一天里不知有多少災(zāi)民無人救濟，生生餓死?！?p> “唉，清蘅難得有這官身，卻在這徒然傷感，蹉跎時光，實在教大師見笑了?！?p> 聽到這兒，程真停下了掃帚。
“許大人?！?p> 他緩緩說道。
“你是認真的嗎？”
“你真的相信破戒僧歸案后，朝廷會再一次開倉把救命糧發(fā)下來？”
程真不愿多談廟堂之事，這天下再大，終究與大部份天下人沒半點關(guān)系。
可只此一句話，就教許清蘅如受當頭棒喝，怔怔站著，雙唇開了又合上。
她眼里掠過某種近似于痛苦的情感，再看程真時，只見少年僧人低頭掃地，再也沒看她一眼。
緊繃的拳先放松，又收緊。
“……大師點化之德，清蘅一生不忘?！?p> “清蘅原本也不曾如此天真，會相信抓得一人，河間數(shù)十萬民眾的命數(shù)就會扭轉(zhuǎn)過來?！?p> “只是深知能力有限，盡得一分心力是一分而已?！?p> “大師卻直道出我之所為，不過是看似辛勤的另一種逃避?！?p> “既然有著與三公主的淺淺一層關(guān)系，清蘅沒法坐若無睹……”
“明日，清蘅便將求見三公主，以濟災(zāi)護民之策諫之?！?p> “與少林的私人恩怨，不過是一家之事。清蘅也會放膽勸她……暫且放在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