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同樣頂著一張一夜未眠的末世糟糕臉，按道理，現(xiàn)在的首要任務(wù)就該去瞇上眼，補足浪費掉的夜元素，但兩人相對面的時，這種困意就被另一波沖擊掃落，連眼眶下那稍稍發(fā)黑的皮膚，都在躍動著難以掩蓋的精氣神。
兩人近幾日并未以言語交心，溫蒂聽到動靜趕來挺好，就是見到沐陽醒來的表情，溫蒂一下子又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是要暫且擱置先前各種不愉快遺留下來的不自在，陽氣地揮手上前問候，還是立刻化作一根木頭，等待沐陽下達自己的下一步的指令。
溫蒂第一次萌生出，杵著不動，或許是個令人不安的選擇的情感。
然而就算是立刻展現(xiàn)一臉平靜，將剛才的丑態(tài)全藏起來的沐陽，在看到溫蒂那張隱藏在黏答答粉發(fā)下愁眉苦臉的木訥漢子容后，煩惱的欲望又從心底涌上，明明最近一次的決心下的也算徹底，但無論如何自己都是溫蒂命運的決定者，不管說多少的漂亮話，他的未來終究會染上沐陽的色彩。
懦夫，你已經(jīng)把繁星們的未來用混沌的墨汁隱去色彩，強行改寫，犯得著那么這幾年過后，又像個不諳世事的幼童一般苦惱？作為笑料，算不上上乘。
偏離人性的自責(zé)機關(guān)事不關(guān)己地在腦海里翻著舊賬，腦細胞們也不思考一番該如何對來客做表情，因此，沐陽的臉也并沒有余裕去豐富色彩。
“哎？這不是溫蒂小老弟嗎？”
手里握著手心大小的玻璃杯，熱騰騰的蒸氣從敞開的杯口升騰，看著就知道那不是一般人能喝入口的溫度，而那可疑的醫(yī)師就這么赤手抓著，是手上的繭已經(jīng)取代了表皮，還是那看起來比從古墓里挖到的老古董還要殘破的玻璃杯，有著隔絕溫度的神奇功能——沐陽光是想著這些毫無意義的廢話，來讓大腦逃離思考。
怪醫(yī)微微一笑，光看著就滲人，那不是蜘蛛或者狐貍般陰森的笑，而像在被洪水淹沒的村中，在滿是溺尸的水塘里歡快游泳的小孩那般的笑容。
躲避一般，溫蒂立刻將面向沐陽床底的視線，轉(zhuǎn)到了聲音的來源，卻露出了相比較怪醫(yī)那純粹的表情來說超絕不自然，又充滿內(nèi)疚的臉。
“上次見你小子，好像都一年以前的事了吧，你怎么還把頭發(fā)留得跟個小姑娘似的，但實現(xiàn)病患的愿望是醫(yī)者的職責(zé)，如果想利用改變自己人生的生理計劃，還請讓我?guī)湍阋话?，可比市面上的便宜至少一半呢?！?p> 這可不是一般的醫(yī)保推銷，但從未溜過城里的陰暗小巷的溫蒂，根本就沒搞明白怪醫(yī)所言，只能尷尬地回以沉默搭著‘嗯’的組合技，因為他根本不記得，自己何時見過眼前的這奇怪的人，又應(yīng)該怎么稱呼。
“還是老樣子的靦腆呢，想當(dāng)年——”
端起還在散發(fā)著足以燙傷人皮膚熱氣的杯子，毫不猶豫就往濕潤的嘴唇邊上送，還沒等沐陽吃驚，就已經(jīng)將那近80°的滾燙熱水灌進那‘鐵齒銅牙石腔巖舌’中，那蒸騰的熱氣就好像在從他嘴里往外逃竄，最后還是被一股腦吸入嘴中，這一刻看似危險的不是高溫?zé)崴?，而是這個肉身的男人。
不假思索，沐陽立刻蹦出一句話來表達震驚：
“那是我的水！”
當(dāng)然重點肯定不在這兒，但為了在這場尷尬的場面找一個立足點，只要事先說點什么的話，就能順其自然將話題轉(zhuǎn)給溫蒂，在尷尬之中，能優(yōu)先站在好開口的地方，同時讓與怪醫(yī)的對話趕快結(jié)束。
“啊，你看我這腦瓜，我再給你裝一杯哈?！?p> “也麻煩你換個杯子?！?p> 好嘞。
接著，沐陽將視線給到溫蒂，盡量舒緩眉頭，讓自己不那么嚴肅。
“來吧，是時候整理一下了?！?p> 沐陽指著放在一旁的凳子，而溫蒂雖有猶豫，但決定拔起步子走來，那是一個干凈利落。
待溫蒂坐穩(wěn)了，遠角的飲水機發(fā)出了老舊的轟鳴聲，怪醫(yī)識趣地坐在那棟令人不可思議的怪門前，挺著腰板，拿著平板翻讀了起來，看來他也知道，現(xiàn)在不是打擾的時候。
是個奇異之人，只不過眼下沐陽沒有多余的精力去解析。
“該說面對面坐著談，自上回——也就是在城里偶遇那天以來了吧?！?p> 特地用了與事實并不相符的‘偶遇’二字，沐陽嘗試用言語去激如機器人待命一般一臉無光地溫蒂，卻沒什么作用。
溫蒂并不能光看著沐陽發(fā)紅的滑稽眼皮，就產(chǎn)生放松下來，想開口的情感，他心中難以明喻的躁動不停，他就不敢去動蒼白的嘴唇，寧愿被沐陽抽兩個大嘴巴子，罵上兩句，然后告訴他該怎么辦，也不想自作主張。
“呵，那好，行吧，咱們就先從病床上的老一套開始——”
說罷，沐陽乖乖地躺回到床上，蓋上掀開的輩子，然后雙手抱頭，一瞬間雖然露出了詫異的表情，但還是整理好臉上的肌肉與神經(jīng)，仰望老舊的天花板，端正了一下散發(fā)著霉味的枕頭，然后閉上雙眼，還以兩人之間一剎那的安寧。
溫蒂眼角盯著，余光瞄著，也不知道眼前的男人要做什么，反正自己只需要等待即可，盡管內(nèi)心依舊涌動著不安，但他意外地沒有想立馬逃離。
緊接著，沐陽就像剛睡醒那般，緩緩睜開了眼睛，空洞的眼眸立馬捕捉到了坐在床邊的溫蒂，不慌不忙的凝視了數(shù)秒后，微微一笑道：
“我...昏睡了多長時間？”
有著世界上最強的肉身時鐘的沐陽，當(dāng)然不需要任何的別人回答這種問題，但他還是用如同放大鏡一般到可怕凝視，無言叮囑著溫蒂下一步的臺詞。
“睡，睡了快10分鐘了吧?！?p> 對，沐陽壓根就沒昏倒多長的時間，除去與怪醫(yī)互動的虛無，精確一算，也就睡了4分31秒，只不過僅限位于這似乎壓根就沒人用過的病床上。
原來如此，在被不明人物攻擊后，經(jīng)過了半小時才把我送到這里來...
那這位善良的搬運者究竟是誰，沐陽也只能猜個八九，特意留下一成空間給意外驚喜。
“是你把我?guī)淼?？?p> “......”
“回答我。”
“是?！?p> 畢竟溫蒂比較精確地回答了沐陽在床上逗留的時間，那八九不離十，就是溫蒂將昏睡的沐陽帶到醫(yī)務(wù)室來的。
但為什么會是他？夢美呢？那個女人該不會把我丟在垃圾房，自己倒是跑別處逍遙了。
而那個突然出手攻擊沐陽的人是何方神圣，雖然當(dāng)時的記憶模糊不已，但那應(yīng)該是萊茵的所作所為，畢竟那投擲的準(zhǔn)頭，可連同沐陽已經(jīng)丟出去的香水瓶一塊粉碎的精確，這不該是隨處可見的技藝，在特樂依爾則更是如此。
“非常好，那請你澄清一下。”
突然間，沐陽的笑容僵住，又把溫蒂差點放下來的心踢到了云霄之上。
“從醒來的那一刻起，我就感覺頭一直在痛，本以為只是睡得少導(dǎo)致的，當(dāng)剛才無意間觸碰到后腦勺的時候，我才明白，沒那么簡單?！?p> “誒？”
就算坐在床邊的人不是溫蒂，而是更加聰慧，更加感性的人，也搞不明白沐陽畫蛇添足充滿障眼法的言語中，真正蘊含的意義，除了盯著沐陽發(fā)紅的眼皮外憋住笑意外，找不到能令人共鳴的點。
“破皮了，結(jié)了血痂，還沾了不少的土?！?p> 很明顯，沐陽的后腦勺在不知情下，曾與粗糙的地面親密無間，感覺得出來，那是一段不該被暴露的黑歷史。
“實在對不起，我力量微薄，不小心磕了幾次你的腦袋，就只能改用傷害可能輕一點的方法搬運了...”
盡管溫蒂那傷愁的臉誠意滿滿，但直白的情景再現(xiàn)，毫不修飾的措辭，更在沐陽的頭上澆了一把油，眼前這個穿著女裝打扮花了臉的家伙，就從沒考慮過無傷把沐陽帶到醫(yī)務(wù)室的未來。
還好沐陽提前把系在后腦勺的小人偶偷偷別在了側(cè)面，才幸免于難。
“萊茵呢，那個大塊頭可不像會推卸責(zé)任的家伙?！?p> “夢美小姐，她和萊茵的大姐頭找到我，將你托我，讓我代替她們將蘇恩你帶到這兒來的?！?p> 為何如此多此一舉？既不是冷淡地放著不管，也不是熱心地送到醫(yī)務(wù)室？
將目光投向還在板直著背，看著平板的怪醫(yī)，潔白的齙牙在屏幕映射的光中晶瑩剔透。
但不管怎樣，沐陽引出這個話題，并不是為了深究別的，只不過想讓溫蒂能好好開口。
“不管過程如何，你能幫我這個對你用過蠻力的壞家伙，我也該跟你好好道個謝，謝謝?！?p> 沐陽從床上坐起，柔和的眼神與微翹的嘴角，沒有半點的假。
面對自己驚恐的對象來了一個態(tài)度大轉(zhuǎn)變，溫蒂直接愣在了凳子上，腦子就像擠著干海綿一般，一點口水也擠不出來。
到最后，也只悶出個‘嗯’來。
“那就說正題吧，關(guān)于你救蘇丹那一事，有沒有什么想說的嗎？”
充滿了求知欲的眼眸，在溫蒂的身上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