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綿綿,謝淵望見順屋檐一角傾落的雨水,伸手觸了觸便收回?;鼐┮堰^半月天氣漸漸冷了起來,辦事剛回來的魏武魏大勛兩兄弟矗立在謝淵身后。
此時距擒拿軍械案的程家老舅爺已過了近半月,因朝中流言蜚語四起,謝淵回幽州的路程暫緩。
“少主,事情辦妥了?!?p> “中元節(jié)行動?!本嚯x中元節(jié)還有三天,謝淵沉吟一瞬,便做了決定。
魏武遲疑了下,“凌將軍那邊?”
謝淵面無情緒撇了他一眼,“我知爾等心中疑惑,做好該做之事便好?!?p> “走吧,阿父曾說,母親生前最喜歡去的地方是慶春廟,去看看?!彼蝗徽f道,漆黑如淵的眼里終于有了別樣的情緒。每年中元節(jié),阿父不管多忙都會帶著自己上廟內(nèi)去住幾天,阿母死后就葬在那,阿父也被謝淵葬在了那,旁邊有顆老杏樹,據(jù)說是前朝留下的,歷經(jīng)幾百個春夏秋冬。
“諾!”
這次,罕見的,一行人格外簡單,并無浮屠玄騎相伴。謝淵仍著舊袍,后邊跟著魏家兄弟,二人拎著祭拜物品,隨著謝淵慢慢步行。
慶春廟,是京城郊外的一座小廟。
來路遙遙,崎嶇不平的山路并不好走,但對謝淵三人來說,不難。
眼見郁郁蔥蔥有著蓬勃生命力的灌木樹林褪去,謝淵沉寂多年的心也緩緩加快跳動。入眼如剝開云霧,幾個上了色的漆紅色梁柱,一座主廟,幾間不大不小的居舍,蒼老的牌匾上寫著幾個還未被時間歲月腐朽的大字——慶春廟。
謝淵加快跳動的心,慢慢平息。
這里,變了許多,卻也沒變。
那顆老杏樹還在,只是歲月匆匆,刻下的紋理年輪又多了幾圈。
謝淵拿出一串紅繩,叮囑魏家兄弟,“你們在此地找個住處。如若找不到,拿著紅繩去找慶春廟主持,就說故人來訪,暫住幾天?!?p> 等魏家兄弟離開后,謝淵并未入主廟祭拜,而是轉(zhuǎn)向去了相反的一個方向。
雨已經(jīng)停了,他每朝前走一步,心口就愈發(fā)沉悶,難受。山有山水,溪有溪谷,繁星閃爍的夜晚,漫家燈火徹夜長明,謝淵衣服穿得單薄,只是那一襲修身紫袍,袖口處的幾道金紋細(xì)線卻有些暗淡。
撲通一聲,謝淵路程便以結(jié)束。
天色漸暗,兩處墳包前少年郎雙膝跪地,此處沒有燈光,卻并不陰森可怖。
墳包旁野草叢生,但那塊墳包與墓碑前卻被清理的很好。
上面刻著幾個淡淡的小字。
“謝氏夫婦之墓,不孝子謝七立。”
這一夜,謝淵說了很多,哪怕此地?zé)o酒?;秀遍g,他好像又回到了曾經(jīng)的謝府,調(diào)皮闖禍時被父親訓(xùn)誡……
浮屠玄騎,死了很多個弟兄,但他們的子嗣自愿頂上了,戴著面具延用父親的名字,數(shù)年未曾摘下。
宮里,圣上曾經(jīng)被五皇子拔掉胡子,是自己教唆……
謝淵說到最后,一滴眼淚不自覺落下,銀制面具上的淚,很涼很冷。
再醒來時,謝淵睜眼,下半身蓋著件白色披風(fēng)。
眼前房間樸素,一張木桌,一張蒲團(tuán),再有便是自己身下木床。
看著眼前景象,謝淵模糊的腦袋瞬間清醒,他快速起身像院外望去。
一個面目慈祥的老和尚,正拿著掃帚清掃院落。
謝淵依稀還記得他的模樣,朝著院中走去行了一禮,“慧隱大師?!?p> 老和尚聞言,轉(zhuǎn)身向他,其鬢角已全白,歲月蹉跎,謝淵只能感嘆。
“小施主近來可好?”慧隱笑了笑。
謝淵拿過慧隱手里的掃帚,說:“自是好的。只是許久未見過大師了。”
“對慧隱而言,一年、兩年、十年都只是曇花一現(xiàn)。這些年,小施主可曾有看清真相,看清自我?”慧隱目光灼灼投向少年。
謝淵沉默。
“我佛有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苫垭[并不知小施主曾經(jīng)歷何事,但慧隱明白,小施主心有魔障可致命啊?!?p> 謝淵坦然道:“那慧隱大師不如算一算,我這次回京是福是禍?!?p> 慧隱明白,多說已是無用,提醒道:“慧隱早為施主算過,卦象乃孤龍兇命?!?p> 謝淵聞言,輕輕笑了笑,“多謝大師。”
旋即去幫慧隱掃干凈剩下的地面,轉(zhuǎn)身告辭出門而去,就在出門之時,身后的慧隱喃喃低語:“但若有鳳命貴人,未必不能解此命格,淵緣尚淺啊。”
……
出了慧隱居所,謝淵回頭又看了眼那顆老杏樹,感嘆,它真的很老了。
隨后謝淵朝主廟走去,順便通知魏家兄弟祭拜一事。祭拜……謝淵瞳孔猛得擴(kuò)大,此時心中急切,也顧不得不得在廟內(nèi)動武一事,左腳輕踏石墻,瞬息間便出了慶春廟。
不稍片刻,已是來到了阿父阿母墳前。
看著墳包周圍并未如雜草叢生一般,謝淵眼里露出沉思,昨天心情大悲之下未發(fā)現(xiàn)異常,突然發(fā)現(xiàn)他心中便有些焦急。
是誰來清理父母墳邊?
深知阿父阿母不喜人打擾,自己從軍十年,知道這兒的無非只有魏家兄弟,就連圣上也以為阿父與霍翀將軍一樣連尸體也被大火燒盡。
眼下看這情景,是剛清理不久。
謝淵心中已有決斷,該找到這個人,不管其有心無心做的,金銀財寶,豪宅田地,謝淵欠他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