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只是一個個人的小習(xí)慣,但它必須穩(wěn)坐在開頭的位置,這是最要緊的事:我不喜歡接電話,陌生人的電話,熟人的電話,家人的電話,所有人的電話都會讓我產(chǎn)生一種莫名的緊張——還好姜餅人叫我修的不是電話,我肯定對打電話過敏。
我的手機(jī)永遠(yuǎn)是靜音的,能不能接到電話全靠緣分,因為這件事,母親罵了我很多次(因為我沒接到她的電話);而我本人又處于一種極其特殊的境地——是的,一名大學(xué)生。
這并不意味著我會去謀殺放高利貸的老太太,因為我是不姓拉斯科爾尼科夫的;事實上,這意味著我必須將半個身子探出校園,去接觸并熟悉那個叫做社會的東西。
于是我強(qiáng)迫自己接通每一個來電。
昨天,我正在享受沒有課的下午,一通電話打了過來(當(dāng)然,我的手機(jī)還是靜音的,我一輩子都會這么做)。那是個陌生的號碼,陌生的星際坐標(biāo)。
除了家人的電話,我每次都會等20秒。如果對方打錯了,這20秒足夠他發(fā)覺;如果他沒有發(fā)現(xiàn),那這就是“抱歉,您可能打錯了”的預(yù)備時間;如果他就是打給我的,那這20秒也足夠我準(zhǔn)備好說“您好”。
我等了20秒,然后接通了這通電話。
對方聽上去是位年輕的女士,她以一種毫無波瀾而又和善的語氣,極為流暢地說著一段話,好像說這段話就是她工作的全部。她說:“您好,我們于xx月xx日送您的xx保險還沒有領(lǐng)取,請問是遇到什么問題了嗎?”
大伙都知道什么是詐騙,但當(dāng)我們要解釋的時候,時間就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時候一切都尚未命名,我們只能用手指著,辨別這樣那樣的東西,譬如“這是騙子”。是的,這就是騙子。
我想盡可能禮貌地結(jié)束這次對話,趁我心情還不錯的時候,于是我說:“謝謝,不需要,不感興趣,謝謝?!蔽易阕阏f了兩次“謝謝”。
之后她說了什么,我就不清楚了,因為我一點也不在乎她說的是什么,我只想快點結(jié)束,可我又不忍心直接掛斷,于是我支支吾吾,盤算著見縫插針,說些能讓人聊不下去的話。
這一長串話她似乎背得很熟,我?guī)缀跽也坏饺魏文懿逶挼臅r機(jī),這讓我不太快樂。終于,她喘了一口氣,我終于可以說話了。我說:“不好意思,我計劃活到20歲,今年已經(jīng)19歲了,沒什么日子可活了,不需要,謝謝你。”當(dāng)然,這是我隨口亂說的。
這不全算我的話,因為原話是來自倒吊人的。有一天他沒好好上課,老師找他談話,說了諸如將來怎么怎么樣之類的話。他說,我有家族遺傳病,我們家的人都活不過30歲,我沒有將來。老師沉默了一會,說,很高興和你聊天,然后就結(jié)束了談話。同樣的,他也沒有家族遺傳病,這也是他亂說的。
我以為這通電話可以就此結(jié)束,她又開口了,沒有一絲一毫的停頓。她也不在乎我說的是什么,也許她的任務(wù)就是把整段的話背完,至于對面什么反應(yīng),她根本不在意。
她說:“......現(xiàn)在領(lǐng)取的話還可以增加保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