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畫都是一個人所作的吧?!鄙兄具h放下了手機。
“嗯?!?p> “他在畫界很有名氣嗎?”
“不,恰恰相反,他只是一個無名小卒?!?p> “這個無名小卒是董小姐發(fā)現(xiàn)的?”
董梓萱點了點頭。
“有一天,他來參觀畫室的畫展,我看他對畫展里一幅抽象畫很感興趣,就上去和他聊了一會。我發(fā)現(xiàn)他很有想法,就問他有沒有自己創(chuàng)作過,他給我看了剛才那幅《海上花》。當時我非常吃驚,多年的經(jīng)驗告訴我,這是個非常有潛力的畫家,我們就這么互相認識了。
“我想代表畫室買下他的畫,可是他不同意。我問他是在哪學(xué)的畫繪,他說是自學(xué)的,這種情況很少見,但也并非不可能。我提出想看一下他其他的畫,因為有種情況是,畫家偶爾能出一幅好畫,或者一旦過了創(chuàng)作高峰期,就再也出不了好的作品。我想知道他是哪種情況。”
尚志遠沒有打斷她的話,只要董梓萱愿意講,他會讓她一直繼續(xù)下去。
“我去看了他的工作室,與其說是他的工作室,還不如說是他生活起居的地方,我感覺畫畫已經(jīng)成為他生活的一部分,他幾乎沒有其他工作,要是沒有錢了,他會去做個短工。是那種本地人不愿意做的苦力活,就像建筑工地的搬運工、裝卸工這類。他說這類工作很好找,雖然累一點,在做這些工作的時候,他會晚上繼續(xù)畫,他的起居室堆滿了各種畫紙,顏料…,由于他選擇的是油畫,作畫成本很高,所以他已經(jīng)很久沒能正兒八經(jīng)畫畫了。”
“于是,我資助了他?!倍鬏嫱A讼聛?。
見她不說了,尚志遠給她倒了一杯茶,“后面兩幅畫都是你資助他創(chuàng)作的吧。”
“嗯?!?p> “這些畫是不是你說的有震撼力的作品?!?p> “我是看著那兩幅畫完成的,所以…,我已經(jīng)無法用震撼來形容,是無以名狀的悸動,我這樣說不知道您能理解嗎?”
董梓萱的手顫抖起來。
悸動,尚志遠琢磨著這兩個字,相比激動來說,悸動更多的是指緊張,驚恐,難道董梓萱受到了驚嚇?
“這個作畫者和你有共同的朋友嗎?”
董梓萱想了一下,搖了搖頭。
“沒有,他也從沒有讓我認識他的朋友,或者,家人?!?p> “家人?”尚志遠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詞的含義來。
“嗯,我…和他…”董梓萱的聲音低了下來。
“我明白了。”尚志遠點了點頭,他明白董梓萱已經(jīng)開始信任他了。
邊上的韋婉茗伸出手來握住了董梓萱的手,對她袒露自己的隱私給予了支持和鼓勵。
“這一切發(fā)生的太快,我起初都沒意識到,當它發(fā)生的時候,我感覺自己已經(jīng)陷進去了,再也拔不出來了?!?p> “我想一下董小姐,你說的陷進去,是指他的畫,還是他的人,還是他帶給你的那種情緒?!?p> 董梓萱愣了一會,從來沒有人用這種邏輯問過她,她一時半會不知道怎么回答。
“也許…,都有吧?!?p> “你們產(chǎn)生過直接沖突嗎?”
董梓萱眼中閃過一絲驚恐,“我感覺他有暴力傾向?!?p> “他傷害你了?”
“那倒沒有,他有那種傾向,我也沒有為此離開他?!?p> “你覺得他是否只有你這么一個女性朋友?”
“我不清楚,因為我感覺他似乎心里有人,但我從來不過問。”
“他為什么不愿意展出他的畫?”
“他說他不滿意,他要畫到他滿意為止,這之前,他說都只是半成品?!?p> “怎么樣他才算滿意?”
“我感覺他走火入魔了?!?p> “走火入魔是指的什么?”
“就是,他只想畫畫,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情感都畫上去?!?p> “那真是個有激情的畫者。”
“他正在創(chuàng)作一幅新的作品?!?p> “你也全程參與了?”
“我想退出了。”
“哦?為什么?之前你都是全程參與的?!?p> “在他的起居場所里,有成千上百張沒上畫板的線條畫,那些畫非常棒。我很喜歡他之前那些線條畫,抽象但很平和,意境悠長,我問他這些都是什么時候畫的,他沒有回答我。
“但他不認可這些,也絲毫沒覺得那些畫有什么好。我記得一位非常知名的畫家說過,每幅畫都是作者靈魂的寫照,都是應(yīng)該有生命力的,他的每幅畫都將會是他生命的延續(xù)。
“他在畫板上畫的只有三幅畫,就是我發(fā)給您看的那三幅。看了他的這三幅畫,我確實被它所表現(xiàn)的張力和渲染的氣氛所震撼,一種無法形容的感覺,尤其是后兩幅,《夢境》和《世界》里男孩的眼睛,甚至讓我感到害怕。
“但他似乎很滿意他的這三幅畫,之后,他在畫紙上又開始創(chuàng)作線條畫,我終于明白了,他是在構(gòu)思,一旦構(gòu)思完成或者有了成熟的想法,他就會在畫板上畫出來。
“我看了他后來那些線條畫,里面表現(xiàn)出一些非常極端的東西,至少在我看來充滿著疑惑、詭異,甚至有些暴力成分。這讓我更加感到害怕,也難以理解。
“終于,他對我說,他要開始創(chuàng)作自己的第四幅作品,名字叫《火之舞者》,畫面描繪的是火光中翩翩起舞的女子,光線、色彩處理和人物的舞姿他都構(gòu)思好了。但是他希望我?guī)退黄鹜瓿蛇@幅畫?!?p> “怎么一起完成?”尚志遠忍不住插嘴問了一句。
“他想讓我做他這幅畫的模特。”
“這個模特要出現(xiàn)在畫上?”尚志遠問。
這樣的要求,對于像董梓萱這樣有家庭的女人來說顯然是不會答應(yīng)的。
“如果只是要出現(xiàn)在畫上,只要通過一些處理,外人也是認不出的。起初我覺得他可能是這個意思。但實際上,他還有更加苛刻的要求…”
董梓萱又停下不說了。
“于是你沒有答應(yīng)。”
“嗯。”
“你沒想過離開他?”
“…”董梓萱默不作聲。
“但他也沒有限制你自由?!?p> 董梓萱聽懂了尚志遠的意思,“他不會那么做,但他說要是我不同意,他就再找其他女人完成這幅畫,他是鐵了心要完成的。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就像著了魔一樣,對于他說找其他女人,不能忍受?!?p> 這確實是一件麻煩事,尚志遠想著。顯然,董梓萱已經(jīng)徹底愛上這個畫者了。而這個畫者也非常聰明地利用了這點。
“所以你的麻煩,或者說情緒波動皆來源于此。”
董梓萱點了點頭。
“尚老師,你有什么辦法嗎?”韋婉茗望著尚志遠。
“你是說想個辦法擺脫他,還是擺脫負面情緒?”
“我明白了,當局者迷,師姐,你得再想一想,你現(xiàn)在這個情緒的根源?!?p> 尚志遠頗為贊賞地望著韋婉茗,這女孩太聰明了,真是一點就通。
“根源?”董梓萱仍然一臉迷惘。
“董小姐,這個人多大年紀?”
尚志遠覺得董梓萱確實是當局者迷,但目前他也判斷不出她的情緒有多不穩(wěn)定,至少她說話的邏輯和語言表述都是沒有問題的。
“應(yīng)該比您大幾歲?!?p> “哦?你看我多大?”
“45歲?”董梓萱不確定地回答道。
把自己說年輕了六歲,尚志遠心里一樂。
“我過五十了?!?p> “那真是看不出?!?p> 董梓萱微微一笑,這是她今天第一次露出笑容。
“那他也是這歲數(shù)?”
“嗯,比您大一歲?!?p> “這么肯定?”
“我看過他的身份證?!?p> “嗯。”
“您說我現(xiàn)在應(yīng)該怎么辦?”董梓萱問道。
“我不能替你拿主意?!?p> 董梓萱臉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我還不太能肯定董小姐的負面情緒到哪種程度?”
“我能隨時和您交流嗎?”董梓萱看了看手表。
“可是可以的,但是我們之間不能是醫(yī)患關(guān)系,或者是咨詢者關(guān)系,因為那不符合這個行業(yè)的規(guī)定。”
“明白,我就是想讓您給我出個主意?!?p> 尚志遠沉默了一會,他在判斷自己這樣做的理由。
“尚老師,師姐是真的需要您幫助,要是您不方便直接和她說,我可以充當中間人?!?p> “那倒不必要?!?p> “那您是答應(yīng)了嗎?”董梓萱的眼睛里充滿著期待。
尚志遠點了點頭。
三人在茶館坐了將近二小時,臨走的時候,乘董梓萱去洗手間的時候,韋婉茗悄悄對尚志遠說道,“尚老師,我?guī)熃愕南壬褪菂R通源集團的董事,下周我去報道,就是到她先生那里,這幾天他們讓我在做一個項目,我知道一點消息,要是你炒股的話,我可以告訴你。”
尚志遠一愣,他不知道韋婉茗為什么要和他說這個,他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她。
“謝謝你,不過我不炒股?!?p> “尚老師,這消息是非??煽康?,除了您,我不會和任何人說,您不要錯過這次機會?!?p> 韋婉茗壓低了聲音,“天鵝股份,這兩天,不管什么價格都買進。”
“好的,我會留意?!?p> 尚志遠沒想到這個看著清純的小姑娘會說這些,看來,他真的小瞧她了。
股市,對他來說太陌生了,他又想起戚佳雯的話來,要是女兒要出國的話要花很多錢,要早做準備。
既然是確鑿的消息,肯定是內(nèi)幕交易,韋婉茗這么個剛?cè)肼毜男」媚镉衷趺茨苤肋@么機密的事?
“您別不相信,因為我這消息是我?guī)熃愀嬖V我的?!?p> 這下,尚志遠相信了,突然,他把這事聯(lián)系起來了,韋婉茗這么熱心帶著董梓萱來找他,難道僅僅是為了幫她師姐解決情緒問題嗎?
想到這,他頓時覺得這個世界實在太復(fù)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