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這一片地帶后,子黍的表情越發(fā)凝重。
隴山深處很危險,以目前的情況來看,恐怕能夠稱得上是一處妖國,植物妖國。
好在這第三大妖國只以隴山為界,并未侵入人類世界,否則以隴山所處的地理位置看來,后果不堪設想。
子黍轉(zhuǎn)身看了眼身后三人,道:“如今看來,隴山深處可能存在更多的天妖乃至妖王,我也不能保證你們的安全,要不還是先送你們出去吧?”
說實話,在接連遇到兩大天妖之后,王楠也已經(jīng)心虛了,先前他跟著族中長老一同進山尋找上輔星官,如今看來,恐怕除了他自己,別的那些長老早就死在了隨風菊的孢子之下,至于隴山更深處,那定然是兇險萬分,即便真的找到上輔又能如何?
汪解語率先道:“好,我們就不拖累你了?!?p> 她想得更清楚,為上輔搭上自己的性命,太不值了。何況從天王氏經(jīng)過此事,已是元氣大傷,上輔回不回得來還不一定呢,那些邪修手段詭異,哪里會真的去給上輔準備什么突破星君的方法,不過是想敲詐勒索一番罷了。
王棣自然更無意見,他來隴山不過是想找汪解語,如今竟然找到了她,這隴山便也沒什么好停留的了。
子黍點了點頭,運起御風之術,直接帶著三人按照原路返回。
出了隴山后,他將三人放下,道:“隴山深處恐怕還有我要知道的事,那么就此別過吧?!?p> 王楠神色猶豫,眼見子黍這便要走,終于鼓起勇氣喊道:“前輩,不知可否求您一件事?”
子黍一怔,回頭看著他。
王楠道:“我們王氏的老家主上輔星官被隴山中的邪修劫持,如今不知所蹤,前輩若是遇見,可否援救一二?若是能帶出老家主,我們從天王氏必有重謝!”
“哼!”汪解語的臉色當即冷了下來。
王棣見此,有些為難地看看她,低聲勸道:“表妹,家主爺爺不是惡人,你怎么一心盼著他死呢?”
汪解語瞪了他一眼,心想若是自己真要復仇,上輔也絕對逃不掉,若是上輔真的死在這里面,以后復仇起來,倒也沒了多少意思,不由得撇撇嘴,道:“我什么也沒說?!?p> 子黍看著三人的反應,也暗暗覺得好笑,道:“好,我會留意的?!?p> 王楠喜道:“多謝前輩!”
子黍擺了擺手,轉(zhuǎn)身重入隴山,這一次只有他一人,倒是沒有了多少顧忌,徑直朝著隴山深處飛去。
在林中行走還不覺得什么,一旦御風而行,飛到空中了,他才發(fā)現(xiàn),這隴山之中,能夠御風的修士竟然不在少數(shù)。
這些人中,有的是星官,有的甚至只是星師,若說星師就感悟了風之道,能夠自由御風而行,未免有些夸張。
出于好奇,子黍身形一動,在半空中直接攔下了一名星師。
“誰!”
這名星師也是一身黑袍,和先前那名黑袍人氣息頗有些相似,子黍見此也不客氣,徑直問道:“你這葉子從何而來?”
“葉子?”這名星師一怔,頓時明白了子黍的圖謀,他的腳下,便踩著一張巨大的靈葉,也正是這靈葉,才能令他騰空飛行。
“不說么?”子黍神色冷了幾分,神念如山海一般洶涌而來,那星師臉色一白,險些從靈葉上栽下去。
“前輩饒命!不是晚輩不說,而是族中設下了禁制……”那名星師承受不住子黍的神念,直接跪在了靈葉上求饒。
“神念禁制?”子黍挑了挑眉,強大的神念直接涌入星師腦海之中,果然發(fā)現(xiàn)了一個禁制,而且,和紫微宮下遇見的魔人一般無二!
果然是同一批人……
不過,這名星師身上的禁制比起魔大和魔二要弱了許多,他如今的神念之力因為修行凝魂術也頗為強大,倒不是不能破解。
“??!”這名星師腦海中一陣劇痛,只覺得那禁制猛然炸開,嚇得魂飛魄散,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直接暈了過去。
子黍哼了一聲,伸手拖出此人,又將那枚靈葉抓來,細看之下,頓時發(fā)現(xiàn)了端倪。
這靈葉之上的風系靈氣頗為濃郁,看來是經(jīng)過了一番提煉。
通常來說,中天修士不直接修煉靈氣,所謂靈氣都是從外物上提煉出來的,吸納修煉之后留在體內(nèi)便轉(zhuǎn)化為了帶有屬性力量的真元,外放便成為真氣,但幾乎沒有人能夠?qū)⒄嬖匦伦兓靥斓刈匀恢g的靈氣,這風靈葉上濃郁的風系靈氣絕非后天所有,而是先天所生,看來這隴山之中有一種植物天生便含有風系靈氣,倒是煉制飛行法器的上佳之選。
神念稍加刺激,那名星師再次醒來,眼見自己落于子黍之手,當即哭喊著求饒道:“前輩饒命!前輩饒命!”
“這靈葉從何而來?”子黍再次問道。
這一次星師毫不猶豫地說道:“是這隴山中的一種植物,名喚風靈樹,摘下其上的樹葉,煉制成風靈葉就可以御風而行,因為這風靈樹數(shù)量稀少,煉制不易,飛行法器又極為罕見,所以族中才立下禁制,不讓我等外傳?!?p> 子黍?qū)@風靈樹其實不怎么感興趣,這東西以后或許可以弄幾株帶回上清種植,但現(xiàn)在主要還是弄清魔人的事情,以及這些魔人和紫微宮的關系。
“你所修的是什么功法?”
星師臉上露出幾分為難之色。
子黍神念加以刺激,此人又大叫起來,道:“我說!我說!我修煉的是族內(nèi)的煉魂秘術,名為煉魂訣。”
“這煉魂訣和煉魂術什么關系?”
“是……是配套修煉的功法。”
“你們這一族,居住在隴山何處?”
星師臉色大變,看子黍的樣子就是不懷好意,若是帶他到了族內(nèi),豈不是給招來了滅族之禍?這個可是寧死也不能說的。
子黍原本還想再逼問這煉魂訣功法,但是看這名星師恐懼的表情,暗嘆一聲,打消了這個念頭,神念一動,已是將此人弄暈過去,丟在了下方的密林中,至于那風靈葉,自然就收走了,剩下的就讓他自生自滅吧。
隴山深處,估計也和紫微宮禁地一般,有著壓制神念探查的法陣或者禁制,但他也不是對此毫無辦法,畢竟,出入隴山的邪修為數(shù)不少,想要發(fā)現(xiàn)這批魔人的隱居之地并不困難。
隴山山脈的范圍比紫微宮禁地大了許多,若是他一人探查定會相當費時,而且深處恐怕還有不少天妖,撞到了也是個麻煩。子黍這般考量片刻,決定還是先不進入隴山深處,而是來到外圍,隨手開辟出一處小型洞府,閉目修煉起來。
星師修五行,星官修星域,星君修化身,星神修大道。子黍突破星君之后,雖然也已經(jīng)領悟了自己的道,但是這道還遠未完善,只能算是一枚道種,不是作戰(zhàn)的主要手段。星君或者說妖族天妖真正強大的地方,就在于能夠修煉化身,當然這在妖族之中,又稱為法相。
化身不是光憑真元和神念就能凝聚的,必須要有對應的載體,這個載體的好壞,往往便決定了化身的強弱。若載體的材質(zhì)很普通,化身繼承本尊的實力可能只有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而若是載體的材質(zhì)極高,化身的實力甚至可以和本尊相媲美。
大多數(shù)星君會因為沒有找到合適的載體而遲遲不修煉化身,而子黍卻是幸運的,在突破星君的同時,他就找到了五份極佳的材料,那就是北國寒潭之下供奉火君用的五神谷。
五神谷每一株都堪比神藥,而且是精純無暇的五行之力,子黍在突破星君的同時,自然也煉化了五神谷,只是一直無暇用此修煉化身。
如今這種情況,倒是修煉化身的好時機,他還記得,當初師尊西斗星君蘇樺便修煉了四大化身,分別為一宮白標星君,二府高元星君,三典皇靈星君,四將巨威星君。這四大化身每一個都堪比星君,當然,這也是千年修煉的成果。
子黍閉目修煉之時,身前便逐漸浮現(xiàn)了五神谷的虛影,稻金,黍土,稷火,麥木,菽水,這五神谷早已煉化在他體內(nèi),只是一直未曾加以提煉,注入神念和真元,形成真正的化身。
時間轉(zhuǎn)瞬即逝,子黍在洞府之中修煉化身,因為早已有了材料,修煉化身的速度倒是極快,大約兩個半個月后,便已經(jīng)修煉出了五道化身的雛形。
所幸也是這五神谷恰好形成五行之力,易于溫養(yǎng)修煉,不然他絕不可能在這般短的時間內(nèi)修煉出五道化身,一般對于星君來說,找一份上佳的材料修煉化身,往往需要數(shù)年乃至十數(shù)年的時間。
這五道化身,如今盤坐在他的四周,每一道都已經(jīng)有了準星君的實力。后續(xù)若還想精進,真正達到星君層面,就需要大量的時間了,幾十年的功夫是少不了的。如今他急于調(diào)查隴山魔族和紫微宮的真相,又哪里等得了這么長的時間,見五道化身已經(jīng)差不多成型,便不再繼續(xù)溫養(yǎng),而是神念一動,令這五道化身飛出了洞府。
這五道化身面容和他一樣,披上了黑袍之后,便分成五個方向朝著隴山深處飛去,在神念掩蓋之下,除非修為超過他化身之人,否則也不太可能認出這是他的化身。
當五道化身飛遠之后,子黍在洞府之中暗自松了口氣,也有些慶幸自己修煉了凝魂術,不然同時操縱五道化身,即便是星君也支撐不了多久。
如今五道化身已經(jīng)遠去,他本尊需要做的就是不斷修煉凝魂術補充神念消耗,同時強化神念,增加對化身的掌控力。不然距離越遠,掌控力越弱,化身的實力便也越弱,甚至到達一個極限距離之后,他將無法操控化身前進,徹底失去這一道化身。雖然五神谷的本源還在他這里,可以繼續(xù)修煉出化身來,但是修煉一道化身往往需要大量時間和精力,若是失去一具星君層次的化身,那么恐怕幾十年內(nèi)都不可能重新修煉出來,這對星君來說相當于是斷了左膀右臂。
子黍在修煉化身之前便有了這一考量,星君層次的化身若是損失了對他來說也是元氣大傷,但是準星君層次的化身,即便損失一道,他花上半個月的時間也能再修煉出來。隴山深處能夠滅殺準星君的,恐怕也只有真正的星君或者妖王了,只要不遇到星君和妖王,這五道化身便足以縱橫隴山,若是遇到了,那么即便他本尊親自上陣,也不一定能贏,還不如讓化身先試試對方的底細。
同時操控五道化身,潛入隴山深處,遇到不同的場景,又同時反饋到自己的腦海之中,子黍一時間也覺得頗為奇妙。
隴山深處若從空中看去沒有任何異常,子黍也怕打草驚蛇,靠近核心地域后,便讓五道化身落入密林之中,一點點探索著這片核心地帶。
他能看到,稻金化身潛入了一片金劍筍林之中,金劍筍也是植物妖族,天生便具有濃郁的金系靈氣,雖不主動攻擊,可若是觸碰這些金劍筍,定會如針刺般被這些金系靈氣所傷。
菽水化身則靠近了一處水潭,潭中遍布著暗綠色的水藻。由于是化身,子黍沒有那么多顧忌,遇到新奇的事物都要去親身嘗試,結果菽水化身踏入潭水后體內(nèi)的真元飛速消耗,才發(fā)現(xiàn)那些水藻竟然像是螞蟥一樣吸附在雙腿之上,瘋狂從菽水化身體內(nèi)吸食真元,嚇得子黍連忙操縱化身逃離此地,所幸反應及時,菽水化身體內(nèi)的真元消耗還不算多。向附近兩名路過的邪修打探一番,才知道那是墮塵藻,專門吸食真元真氣,不過卻并不會傷人,也沒有什么別的后遺癥,這才放下心來。
黍土化身則是踏入了一片劍葉竹林。若說稻金化身遇到的金劍筍還是小妖的話,劍葉竹便是金劍筍成長之后的大妖,每一片竹葉皆可殺人,即便是星官也不敢輕易踏入其中,還好黍土化身本身親和土行之力,運用土系真氣硬是抗住了劍葉竹林的劍氣,穿過竹林朝著更深處前進。
至于稷火和麥木兩道化身遇見的,則更為有趣了。
稷火化身潛入隴山深處不久后,便踏入了一片幽谷之中,這谷內(nèi)遍地皆是蘭花,而蘭花花叢之中,則是坐著一名唉聲嘆氣的少女,雙手撐著面頰,坐在一塊石頭旁,望著身前的小水潭,當真有幾分顧影自憐的意味。
不難看出,這是植物妖族修煉有成后,化成了人形。妖族之中,一般大妖便可化形,但是隴山深處大多數(shù)植物都不屑于幻化人形,而且即便化出人形,也不過是一個化身幻象,并沒有實體,也不能離開本體太遠。
子黍?qū)@化為人形的蘭花少女頗感興趣,見她一直坐在水潭邊唉聲嘆氣,還以為是遇到了什么煩心事,便上前問道:“姑娘可是遇到了煩心事?”
這蘭花少女不料身旁還有生人靠近,抬頭看了看他,竟也不覺得奇怪,反倒是長嘆一聲,道:“我在思考?!?p> 子黍問道:“思考什么?”
“思考人生啊?!碧m花少女理所當然地說道。
子黍愣住了,你一株蘭花,在這里思考人生?
蘭花少女對她自己的回答倒是沒覺得什么不妥,緩緩說道:“人生實在太短暫了,你想啊,像我這樣的絕代佳人,卻要身居幽谷,無人賞識,就算長得再美,除了顧影自憐,還能做什么呢?”
子黍不禁以手扶額,他沒想到,這個蘭花少女不但看上去憂郁,還頗為自戀。
“可若是出去了呢?熙熙攘攘,不得安寧,不知道要吃多少的苦,而且再想回到這幽谷來,恐怕也做不到了。”蘭花少女這番話倒是有些道理。
子黍道:“你心里如何想的,如何去做不就是了?”
蘭花少女又嘆氣道:“世上有多少事,是想了卻不能做啊……愛一個人,卻不敢說;恨一個人,卻不敢表露;心里想要做的,往往力所不及;心里不想做的,卻要強顏歡笑……”
子黍聽后有些動容,妖族的理念往往是快意恩仇,敢愛敢恨,卻很少有猶猶豫豫,優(yōu)柔寡斷的,但實際上,后者才是大多數(shù)人的常態(tài),他不料這蘭花少女本為植物,甚至都不曾出過幽谷,卻也明白人心。
蘭花少女繼續(xù)道:“前些日子,隨風路過我們的山谷,傷了不少姐妹的性命,我們除了接受現(xiàn)實,又能做什么呢?你說這風是有意志的嗎?若是有意志,它豈是與我們有仇,又或者我們曾傷害過他?若是無意志,又為何要傷了我們,而不是別人?”
子黍無法回答,有時候,這就是一種天意。
蘭花少女還在哀嘆,“我聽外面的姐妹說,人心是世上最難測的,那么人心到底又是什么呢?你有自己的心嗎?你的心,又是怎樣的呢?”
“我的心?”子黍竟然被一株蘭花問懵了,他突破星君之境,便是在不斷問心,可自己的心到底是怎樣的?這是什么意思?是說自己的性格嗎?還是志向追求?還是心底的陰暗面,又或者別的什么?
要問一個人的心是怎樣的,這還真答不出來。
首先這是怎樣的一顆心?心里是愛是恨,是喜是怒?是好心還是黑心?是開心還是傷心?是心痛還是心軟還是心累還是心驚……
一顆心,變化萬千,莫測難定,蘭花少女問的莫非是人的心思?
子黍皺眉想了半晌,仍是沒有答案,反倒覺得有些心煩。
蘭花少女追問道:“現(xiàn)在你的心里,想的是什么呢?”
子黍如實道:“聽了你的問題,我有些心煩?!?p> 蘭花少女一怔,難得地掩嘴咯咯一笑,又很快轉(zhuǎn)為憂郁,輕嘆道:“心啊心,心到底是什么呢?”
子黍沒有繼續(xù)糾結這個問題,出了山谷之后找了幾名邪修打聽,才知道這山谷里長滿了問心蘭,這問心蘭修煉而成的少女天性憂郁,逢人便問心是何物,若是想得開的也就一笑了之,想不開的,被她問到發(fā)瘋都有,甚至傳說有人因此受了刺激,自己動手剖開了心臟,來看看自己的心到底是怎樣的。
至于麥木化身,遇到的也是一個植物妖族所化的少女,不過性格和問心蘭有些不同。
麥木化身遇到的是羞顏草,聽生活在這一帶的邪修說,那是一個妖族的自閉少女。
當子黍看到她的時候,她正縮在一顆空心樹的樹洞里,不斷喃喃念道:“好可怕,好可怕……”
“什么可怕?”出于好奇,子黍問了一句。
“??!不要過來!”羞顏草所化的少女見了他后如見了天敵,轉(zhuǎn)身便跑。
只可惜,植物妖族跑得不快,子黍很快跟上了她,問道:“有什么可怕的?是怕我傷了你嗎?”
“不,不是……”羞顏草眼見逃不掉,兩眼淚汪汪地看著子黍,簡直要哭出來了,“那些人,吃掉,都被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