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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流方向

第十章

水流方向 洱深 3931 2022-10-08 16:52:30

  傍晚。

  KTV旁邊昏暗的巷道里,兩個男人在垂著頭吸煙。

  陳藿側(cè)身走進去,在距離那兩人三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勇哥看陳藿微微偏了下頭,幅度幾乎不可見的哼笑了一下,將半截煙在墻上按滅,隨手一彈。

  另一個穿著一身緞面西裝三件套,頭發(fā)用發(fā)膠固定成大背頭的男人,蹙眉看了看陳藿,口氣有點質(zhì)疑,“這就是你說的人?”

  勇哥下巴從陳藿方向往那個男人處示意一下,介紹道:“這是王經(jīng)理,記著以后逢單數(shù)的日子是他上班,你就來這里推酒?!彪S即又湊近了王經(jīng)理的耳邊,含著笑小聲說:“知根知底,放心?!?p>  王經(jīng)理一臉的不高興,大概天生就生了一副苦相,不笑時苦大仇深,笑起來莫名滑稽。他眼睛在陳藿身上掃了掃,扔下煙頭用鞋尖碾滅,“行吧,多余的話我不說了,就一條,有錢大家賺,出事了別找我。”

  王經(jīng)理說完,和勇哥示意了一下,轉(zhuǎn)身走了。

  陳藿斂著眉眼,也準備走。

  勇哥“嘖”了一聲,蹙眉輕佻的說:“你能不能換一件衣服,天天披著個麻袋片,掛著個面口袋,怎么看怎么礙眼。你自己不在乎,能不能為別人眼睛著想一下?”

  陳藿身子轉(zhuǎn)了一半,兩手插兜,聽見話側(cè)過臉看過來,面無表情的說:“你記好我欠你多少錢,別的用不著你管?!?p>  “錢我指定記著,別的也忘不了,”勇哥歪頭往前湊了一步,“一會兒讓王經(jīng)理給你找身服務(wù)員的制服,機靈點,別惹事,別當誰都是我呢?!?p>  陳藿一臉漠然的轉(zhuǎn)身走了。

  她不愿意干這個,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早幾年王經(jīng)理在別的地方打工,他和勇哥幾個就合伙搞過在酒吧里用自己的假酒換真酒給醉酒客人喝的事,再把店里置換出來的真酒置拿去賣錢,兩頭哪哪都查不出毛病來。

  結(jié)果不巧遇到一個體質(zhì)敏感的,喝死了人,相關(guān)機構(gòu)來檢測店內(nèi)的酒,結(jié)果都是真酒。王經(jīng)理那人忒雞賊,直接把全責推給了換酒的服務(wù)員,說那人是試用期非正式員工,屬于個人行為,他也沒辦法。

  都臨時工了,撒丫子一跑,到最后也沒找到人。

  事主索賠只能找店里,酒吧老板因為這事賠的差點倒閉。

  反倒王經(jīng)理全身而退,換了家店,繼續(xù)重操舊業(yè),賺的盆滿缽滿。

  陳藿之前也在這種地方打過工,夜場兼職,那時候年紀小又長得孱弱,基本工作還是后廚洗碗刷盤子外帶打掃衛(wèi)生。

  不過小有小的好處,存在感低,雁過無聲,勇哥一早就覺得她適合干這個。

  陳藿去員工休息室,走到最靠墻的柜子邊,拿出一套紅褐色的襯衫換上了,又蹲身打開了最底層的一個灰蒙蒙的木箱子。

  “3088出單,圖里巴丁500雪莉桶兩支,2066出單,布萊爾阿索13年一支!”門口不知道誰喊了一聲。

  聲音出了,人就沒影了。

  陳藿背過酒單,快速打開箱子,拿出一瓶布萊爾阿索,走出休息室,到了2066包房門前轉(zhuǎn)角墻處,靠墻等著,等推著餐車的服務(wù)員過來,兩人眼神一對,那服務(wù)員心照不宣的撒開手,陳藿面無表情的上前接手推車,手里的酒瓶往冰桶里一放,冰桶里原本的酒就塞到了餐車圍布下頭。

  *

  張聿白打車到了商場,走來走去,不知道買什么。

  柜臺的導(dǎo)購看他眼神茫然,上前熱情介紹一款香氛,估摸著他的年齡,說是最適合送給太太了。

  張聿白尷尬萬分,趕緊擺手,說是送給妹妹。

  “送妹妹啊,妹妹多大了?”

  張聿白想了想,“高三?!?p>  “那也有適合小女孩的香氛啊,這款薰衣草的,助眠,學習緊張的孩子最合適了。”導(dǎo)購邊說邊舉著香卡往張聿白鼻子底下湊。

  張聿白打了好幾個噴嚏,趕緊逃離現(xiàn)場,最后買了支Lamy的小黃人聯(lián)名款鋼筆,讓導(dǎo)購給包起來。

  “看來您對妹妹很細心啊?!睂?dǎo)購套近乎的恭維。

  張聿白笑笑沒說話。

  “是您親妹妹嗎?”

  張聿白想,從小看到大的,應(yīng)該也算,于是點了點頭。

  他拿著禮物到KTV包廂的時候,之前定的蛋糕已經(jīng)送到了,擺在盛懷買的三層巨無霸蛋糕旁邊顯得十分袖珍。

  包房里人并不多,盛美撇著嘴抱著手臂,看她哥當麥霸,一聲聲鬼哭狼嚎。

  “要不你把我刪了吧~我怕我控制不住不停給你發(fā)~我的心態(tài)早已被你的冷漠擊垮~”

  盛美伸手點了切歌。

  聲浪終于柔和了一點。

  盛懷唱的正上頭,蓬勃的感情卡在嗓子眼不上不下,“嘿”了一聲,轉(zhuǎn)身剛要說什么,眼睛一掃看見張聿白了,放下話筒樂呵呵的過去攬住對方的肩膀,“老白白,你來了,快快快,小美,過來叫人啊?!?p>  盛美撅著嘴不情不愿的走過來,叫了聲“伯伯”。

  張聿白噴笑,把手里的禮物送上前,“小美女,生日快樂,事事順心?!?p>  “謝謝伯伯?!笔⒚烂銖娊o了些面子,把禮物放到桌上。

  盛懷手指點了一下她的腦門,“叫哥哥,叫什么伯伯,我和他一般大,你這給我叫差輩了!”

  盛美小眼神一翻,“你不是天天也叫他老伯伯?!?p>  “我那是白色的白,不是大伯的伯!”

  兄妹倆掐了一會兒。

  盛美坐回她那一小撮七八個同學中間去了。

  張聿白和盛懷坐到了一邊。

  盛懷開了瓶啤酒給張聿白,張聿白接過來喝了一口,笑著問:“小美怎么不太高興?!?p>  “鬧脾氣呢,”盛懷也開了一瓶,和張聿白解釋,“她說今天是成人禮,要到成人場合見識見識,要有儀式感,瞎鬧!我爸媽也是沒辦法了,指揮我?guī)鰜?,你說我能帶她們一幫學生去蹦迪嗎?那都是一群撒手沒的主兒!只能找個對付事的地方,房門一關(guān),我也不信還能作出什么花來?!?p>  張聿白跟著笑了笑,又伸頭看了看那些高中生面前,放的大多是果汁和礦泉水,點點頭,跟他繼續(xù)聊起工作上的事。

  那邊盛美沒和一群嘰嘰喳喳的女同學玩骰子,側(cè)臉看著一群人里唯一的男同學,正捧著一整個水果盤,一口接一口的吃里面的菠蘿。

  “陳鵬,我過生日誒,你當來這吃自助餐呢?”盛美氣不打一處來的踹了對方一腳。

  陳鵬還沒盛美高,也就到對方眉毛位置,習慣了“任人欺凌”,也不反抗,挑出果盤里最后一塊菠蘿塞進嘴里,滿足的瞇瞇眼睛,“不是你說,你哥哥會定超級難買的網(wǎng)紅蛋糕,邀請我一同品鑒,我才來的啊,本來我今晚還有事呢?!?p>  盛美不屑,“你有什么事?和你爸媽一起練攤?cè)??天天吃炒米粉還吃不夠啊,偶爾換換口味不行嗎?”

  “我媽炒的米粉可好吃了!”陳鵬挑眉,“我不是還給你帶過,你吃的都吧唧嘴了?!?p>  “是挺好吃的,”盛美撇撇嘴,“好無聊啊,說好了去嗨一下,結(jié)果本小姐就坐在這和你這個冬瓜同桌討論炒米粉!啊,好想吃炒米粉。”

  陳鵬看看時間,“再過十分鐘,我就得走了,什么時候能切蛋糕?”

  盛美跪在沙發(fā)上,拿起紙巾盒打了一下陳鵬的后腦勺。

  陳鵬抱著腦袋躲,“我真有事!”

  “什么了不起的事,你說我聽聽!”盛美又打一下。

  陳鵬拿出手機,給對方看上面的信息,又簡單解釋了一下。

  盛美原本表情還正常,結(jié)果嘴越張越圓,“你是說,你爺爺有個私生子?都二十來歲了?”

  陳鵬得意挑眉,“厲害吧,還是跆拳道、武術(shù)、自由搏擊三料大滿貫選手。”

  “什么比賽啊,我看看?!笔⒚捞统鍪謾C,就要搜索視頻。

  陳鵬用手懟著屏幕把她手機給按了下去,壓低聲音說:“內(nèi)部賽事,不對外展示,要看你得連VPN?!?p>  盛美反應(yīng)了幾秒鐘,臉上變了表情,“騙人!那么厲害,還要找你一起去偷狗?”

  “那不是偷狗,是行俠仗義,是義舉!”陳鵬隨手拽過一盤瓜子,邊嗑邊給盛美講該事件曲折離奇的進展始末,把盛美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我也要去,”盛美扯著陳鵬的袖子,“在這太無聊了,我和你們一起去偷狗吧,給我的生日也升華一下,當一回正義的使者?!?p>  走廊里一陣喧鬧,饒是包廂里魔音穿耳也沒能覆蓋住。

  盛懷離門最近,站起來拉開門看了看,見是有服務(wù)員和顧客在拉扯。

  張聿白從半開的門縫間不經(jīng)意的掃了一眼,突然蹙眉站了起來,拉開門就要往外走。

  “干嘛去?估計是醉鬼鬧事,別湊熱鬧?!笔牙∷?p>  “有個認識的人?!睆堩舶讻]多解釋,直接走出去。

  “誒你這人!”盛懷只好跟著出去。

  走廊里。

  好多包間都有人探頭出來看熱鬧。

  一個膀大腰圓的男客人和一個瘦小的女服務(wù)員隔著餐車對峙。

  “你是不是偷我東西?”男客人咄咄逼人。

  “我沒有!”陳藿冷漠的看著他。

  “那我戒指怎么沒了?就你送酒的功夫,我手指頭上的戒指就沒了!”男客人伸著他粗壯如胡蘿卜的手指,上頭還有戒指箍出來的一圈勒痕。

  “我說了沒有就沒有?!标愞睫D(zhuǎn)身要走。

  男客人也確實有點喝多了,站在陳藿面前,像一頭熊在欺凌一只兔子,“讓你調(diào)監(jiān)控,你說包房里沒有監(jiān)控,讓你脫衣服給我搜搜,你又不同意,我一個戒指兩萬八,比你命都值錢,你一句話不說就想走?以為自己是個什么東西?”

  “有事說事,不要侮辱別人?!睆堩舶茁犆靼琢嗽?p>  男客人瞇著眼睛掃了一眼張聿白,“關(guān)你鳥事!”說著就開始挽袖子。

  “怎么著,要動手??!”盛懷喊了一嗓子。

  他不說還好,一說這話反而刺激了男客人。

  男客人猛的伸出手,把餐車摜向陳藿。

  金屬車帶著巨大的沖力撞擊上陳藿的腹部,她抿著嘴沒躲,反而在撞擊的瞬間,企圖伸手穩(wěn)住車身。

  下一秒,預(yù)期中的劇痛沒有降臨,一只手臂搪在了她和餐車中間,幫她緩沖掉了大部分的沖擊。

  張聿白疼的“嘶”了一聲,感覺整個手臂都離家出走不是屬于自己的了。

  盛懷當下就急了,上前一把把男客人搡開。

  張聿白只好又拖著“殘軀”去拉架。

  幾個男人撕扯沒那么好看,也難分勝負,好在王經(jīng)理聞訊匆匆趕來,說要是真丟失了貴重物品可以報警。

  男客人同包房的朋友這才撈著一個濕漉漉的戒指,嬉笑著說是掉冰桶里了。

  王經(jīng)理給陳藿使了個眼色,轉(zhuǎn)身推著男客人往包間走,一路陪著笑臉,又說送果盤,又說全單八折,總算消弭了紛爭。

  看客散的差不多了,陳藿悄然屈膝,探手去摸圍布底下的酒,發(fā)現(xiàn)完整無損,才吁出一口氣,推車快速往安全出口走。

  轉(zhuǎn)彎時她回頭看了一眼,見朋友正扯著張聿白的手臂跟他說著什么,她眼神在張聿白身上停了幾秒,斂下眼睛,不再遲疑的離開了。

  “沒事,別看了?!睆堩舶灼髨D掙脫。

  盛懷婆婆媽媽的非要給他揉,又說要去買活血化淤藥,張聿白給煩的夠嗆,倉促間回頭去找陳藿,走廊卻已經(jīng)空空蕩蕩了。

  “這真是無妄之災(zāi),”盛懷還有不滿,跟張聿白往包廂走,“所以我說這種地方,像盛美那種小崽子......我靠,那小丫頭片子哪去了?”

  問了包廂里一圈人,居然沒人知道盛美啥時候出去的。

  電話也打不通。

  盛懷一腦補,臉色都不對了。

  張聿白趕緊帶他去找保安,調(diào)大門口的監(jiān)控——就在走廊里一片混亂的時候,盛美跟著一個小個子男生出了KTV的大門,門口居然還有個高個子男人來接應(y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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