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昔緣

　　婆婆見我情況，也已經(jīng)瞬時明白眼下處境：“有。老身和水兒這就帶姑娘過去那處療傷。”

　　我們在水兒從前在山里玩，發(fā)現(xiàn)的應急山洞里呆了幾天，好在應急山洞里有祖孫倆為了過冬儲存的沒用完的食糧。

　　等我修養(yǎng)得好些了，可以上路，我讓婆婆和水兒與我一起離開山里。

　　作為四處避走魔宮爪牙的月氏一族，婆婆與水兒本在這山里安家沒幾年，談不上多少留戀，如今此處被魔宮的人發(fā)現(xiàn)，再留下已有說不定的危險。

　　離開之前，我和祖孫倆最后回她們的小院子，準備收拾一些東西再上路，一看，整個院子已經(jīng)化為一攤灰燼，什么都不剩下，連院子里的樹，也被斬成了兩半。

　　水兒氣得大哭大叫起來。婆婆也受不了地抹淚，見水兒哭得太狠了，又試圖安撫水兒的情緒。

　　我看著與兩年前馮家堡如出一轍的景況，待祖孫二人好些，對她們說：“走吧?！?p>　　行在山里，婆婆腿腳不便，運不得輕功。我傷勢未愈，幾番折騰，實在不宜再過度耗力。水兒年紀太小，只能行動自己。

　　水兒扶著婆婆，我們?nèi)讼駥こ５内s路人一樣，踏踏實實地走著，不料半路上竟然又碰上了一行人，那行人中還有奇道子。

　　在沒確定是那一行人挾持了奇道子，還是奇道子挾持了那一行人之前，我?guī)е牌潘畠簲肯⒉厣碇瑳]有擅動。

　　直到聽著她們的說話，一年輕女子問那奇道子，到底是怎么記的路，一把年紀了連路都記不住，是怎么活到這么大年紀的？被另一個年長些的女子呵止。

　　奇道子一如既往地哼一聲。

　　年長些的女子有禮地請奇道子，再好好回憶回憶當時的路線。

　　聞此，我雖然不知道她們是怎么與奇道子走到一路的，但大概也明白了她們暫時沒有什么危險。

　　但如果我貿(mào)然現(xiàn)身，讓奇道子見了我的話，就不一定了。

　　我于是綴在隊伍后頭，尋機飛了一片小樹葉到隊尾的女子發(fā)間，她用手捻下樹葉，疑惑地回望。

　　我讓她看見了我，示意她不要出聲，一個人過來見我。

　　她向年長些的女子告了出恭，待隊伍行遠些，再回過頭往我處來。

　　女子名叫宋姜，來到我面前，她有些紅眼激動，我告訴她我沒事，一切安好。并向她詢問，她們?yōu)槭裁春推娴雷釉谝黄稹?p>　　得知，起初是風玄大人親自和她們一起找到了在山里無頭蒼蠅一樣的奇道子，風玄大人和奇道子認識，談話后，讓奇道子帶人一起來這山里找我。幾天前還和魔宮的一伙人遇上，本來要動手，但他們見到奇道子，還沒等交手，就跑了。為了找我要緊，她們才沒有去管那些魔宮的人。

　　我問她風玄大人怎么和奇道子認識，她就不知道了，只知道奇道子似乎很聽風玄大人的話。

　　我心想，莫非奇道子要找的那人竟是風玄大人？否則何以讓奇道子這樣奇怪的老家伙言聽計從。不過，說起風玄大人，倒另有一人更有可能，莫非……？

　　我讓宋姜回隊伍去與領隊的張?zhí)靸x單獨說明情況，再回來找我。

　　宋姜回來后，我?guī)业狡牌藕退畠海屗持牌?，和我與水兒四個人另走一路，回去見風玄大人。

　　在還不了解奇道子的真正情況前，我不打算出現(xiàn)在他面前。

　　此山已經(jīng)離河里郡有二百多里，比起河里郡，離江州更近，風玄大人已經(jīng)在江州等我。

　　到江州，先讓宋姜帶著路途勞頓的婆婆和水兒去找個客棧吃好喝好休息一番，我去與風玄大人見了面。

　　風玄大人也已是年近八旬的年紀，但她精神矍鑠，肩平腰直，而且因為一向不茍言笑，臉上也看不出什么皺紋，看起來只像是一個很有威嚴的六十歲出頭的長者。

　　風玄大人說，聽聞我與奇道子有一戰(zhàn)的時候，她就出山了，是為找我，也是為找奇道子。她見識過奇道子此人的瘋性，其實有些為我擔心，現(xiàn)在見到我沒事，就很好。

　　我所料不錯，曾與奇道子有一段淵源的，并不是風玄大人本人，而是武英大長公主。

　　那已經(jīng)是一段接近四十年前的往事了。簡單說，就是奇道子練功遇到瓶頸，但他又極想突破，也是和我現(xiàn)在一樣，差不多到處找人比武，越?jīng)]人打得過他，他越瘋，直到遇上在江湖上游歷的武英大長公主，敗于手下。

　　奇道子感受到了武英大長公主身上哪一種于他而言玄妙無極的武境，勢要拜師，武英大長公主沒收他，但也沒有驅趕他，他便成天跟在武英大長公主身后，窺著武英大長公主的言行。

　　一連三個月，突然一天，發(fā)瘋一樣大喊大笑起來跑掉了。

　　他自武功大成后，也沒再像從前一樣到處找人比武，從此只聽江湖上偶有一些他的怪異傳說，她們也沒再見過他。

　　沒想到奇道子這瘋老道，竟然與武英大長公主也有一段淵源，我心中委委一嘆，當年奇道子練功幸遇武英大長公主，頓悟武境，而今我也從與奇道子的交手中有所進益，倒是緣分。

　　我與武英大長公主同修無垢心法，雖然施展的招數(shù)不同，但在奇道子這樣境界的武者，已經(jīng)能夠感知到功法下的底蘊同源，這也是奇道子后來堅持認定我認識武英大長公主的原因。

　　再次見到我后，奇道子也沒有多管我，只一味拉著風玄大人問她的主人現(xiàn)在何處。

　　當聽到武英大長公主已經(jīng)逝世的消息，奇道子先是說不可能，她怎么會死，但見沒有人反駁他，他兀自深想了許久，忽而極端憤怒地發(fā)問：是誰殺了她？

　　觸問這個問題，奇道子就像一只陷入瘋狂的老猴。

　　風玄大人的目光非常的平定，任老猴在面前上躥下跳，她緩緩地回說：“……是時間?！?p>　　奇道子直接下意識反問：“時間？誰是時間？我要殺了它！”

　　后來，風玄大人沒再說話。奇道子也沒再說話。傳聞一百多歲的他，失去了表情，無力地倚坐回椅子上，閉上了嘴巴，忽然又張開，吐出一個東西——那是他最后一顆牙齒。

　　他突地笑了一聲：“嘿嘿?！蔽罩睦涎捞白吡恕?p>　　從此以后，我再沒見過奇道子，江湖上，也不再有他新的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