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退至庭院還未站定,便有人破門而出徑直向他沖來。
此人正如山洪本體,向沈展玦不偏不倚地壓來。
沈展玦來不及避,迫不得已只好與其交手。
自那人飛身出來到其落地,兩人四手以快打快過了數(shù)招,隨后一個空翻順勢一踢,沈展玦連忙雙手交疊護在胸口,雖接下這一招,卻也禁不住那山洪般的勁力,往后滑開方能化去。
“還道是何方小賊竟敢擅闖我海府,原來是沈公子?!?p> 沈展玦早從那一陣勁力中便已然覺察到這是府邸的主人,海崢嶸。
這一交手心中更是凜然——早聽聞海崢嶸是有修習玄靈功法,但也只是壯年時才涉獵,料想及不上自己精純的童子功,卻沒料到他玄靈之功與武功結(jié)合,竟也如此強悍。
他聽海崢嶸之語,忙拱手道:“霍兄今日貪杯酒醉,晚輩送他回府,不料衣服被弄臟才到水井旁清理,不慎忘了回去的路……驚擾了海幫主,還請海幫主的原諒。”
沈展玦自進入神龍盟,向來都不敢輕慢眾人,卻不知為何海崢嶸總是對自己有不滿。
如今他也是如往常那般,聽完自己的話后,一句話不說便要離開,沈展玦忙喚道:“海幫主留步。晚輩本還有事要找海幫主,沒曾想如今恰好碰見,可否……”
“不必了,我海崢嶸與背祖忘宗之徒,無話可說?!焙槑V在沈展玦的這句話下,確是停下腳步了,只是頭也不回地說完這話,便自去了。
沈展玦本想再與他說支持龍子軒一事,卻因他的話怔在原地。
許久,他才冷哼一聲,只此一聲,便伴隨著冰氣使地面上的花草都覆上一層霜。
旋即,他仰頭哈哈大笑,便離去了。
回到霍泉房中,見其情形已穩(wěn)定下來,就帶著智鈴兒一同離開海府。
既然海崢嶸不愿與自己交談,縱他沈展玦有通天本領(lǐng)也難以施展,還需得另想法子才是。
“婢子有一事不明,不知可否請二少爺賜教?”
走在路上,沈展玦正自思索,聽智鈴兒問,便截然道:“不可?!?p> “那婢子便大膽問了。緣何少爺對霍神捕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得如此之大?”
沈展玦徑自走著,不答她的話,她卻接著說道:“二少爺性情向來冷淡,轉(zhuǎn)變得如此之大,背后定然有因?!?p> “還能有什么因,夫人既然想我和阿姊多與神捕接近,我便遂她意,與霍兄親近親近?!?p> “不不不,以二少爺性情推算,更像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二少爺應(yīng)是在打海幫主的主意罷?”
聽見她的話,沈展玦驀地停住腳步,他緩緩轉(zhuǎn)身看著智鈴兒笑嘻嘻的模樣,冷笑一聲道:“你這般多事,便不怕這點小聰明害了自己?”
智鈴兒看著沈展玦陰冷的笑容,本該害怕,可她還是笑著說道:“不怕,二少爺還要婢子照料夫人和姑娘,更何況婢子也著實想不通究竟有何人要為難婢子。”
沈展玦凝視著智鈴兒許久才又問道:“她們最近如何了?”
“……倒也沒什么特別,夫人依舊在擔心二少爺您,而姑娘便時常寬慰夫人。另外,太夫人那邊便時有杏夫人來訪,商量龍二少爺?shù)幕槭?,夫人也時有被邀至相談,婢子到好幾次撞見……”
“撞見什么?我娘親受氣了?”
“這倒不是。婢子撞見夫人與姑娘說起何時方能夠見到姑娘或是二少爺您辦親事。想來應(yīng)是觸景生情了。”
沈展玦聽了,靜默一會兒才沉沉地嘆了口氣——智鈴兒能夠看出他的眼神“軟”了下來,并沒有像剛剛那么鋒芒畢露。
又聽他說道:“你只消照看好府中的夫人姑娘,若再多管閑事,便別怪我不客氣了?!闭f完他便轉(zhuǎn)身接著去了。
這一次智鈴兒不再嬉皮笑臉,乖乖地道了一聲“是”,便跟在他身后往沈府走了。
她想起了如何機緣巧合去到了沈府。
她是沈展玦去往梅屏前“買”回來的。
那時她正在街上跪著賣身葬父,正自哀傷無奈之際,卻見沈展玦經(jīng)過丟下一袋銀錢便走,她心想這好心人或許是見自己身世可憐,出手相幫也不求回報,便拿著錢請人為父親置辦。
不料沈展玦卻折返向她討要銀錢,可這錢已花了泰半,她也唯有將自己抵償給了他。
可沈展玦此行并非要一個婢女,而是受姑母們的吩咐,拿錢去買糕點,好在智鈴兒善做糕點,一同跟著沈展玦回府做了幾樣,也算是能夠交差。
此后智鈴兒便留在沈府里服侍了。這沈府里,太夫人有丁媽媽照看,云夫人身旁也有林媽媽,她原以為自己只伺候沈家小姐即可,卻被沈展玦吩咐一同照看太夫人和夫人。
這倒也無妨,她本就是婢女,伺候誰人都沒有什么不同,更何況太夫人院中還容不得她一個新來的婢女怠慢,云夫人和沈小姐這二位又全無架子,因而在府中干活辦事,日子倒也過得清閑自在,只是這位將她買回來的二少爺性情難以捉摸,她智鈴兒自詡善察言觀色,偏偏遇上這陰晴不定的沈二少爺。
本來智鈴兒還有些怕這位二少爺,可日子漸長,她日夜伺候夫人小姐,難見他一面,又有夫人小姐撐腰,因而膽子漸漸也大了。
隨著他三不五時向自己打聽其母姊的情況,智鈴兒也發(fā)現(xiàn)這位二少爺只是面冷,心卻還是熱的,她雖不明白為何二少爺不親自去問,但也知其必有苦衷,自己只消摸清與其相處的門道便是。
然智鈴兒猜測沈展玦或另有苦衷,旁的人卻沒這般細膩心思去猜度。
正如海崢嶸,他知沈展玦乃靈玉山莊莊主沈松之子,也知其幼時便被送去修行武功,自沈松病逝,多年來靈玉山莊一直為沈展玦的大姑父錢耀博所主持。
正當人人料想這少莊主回來應(yīng)是重掌山莊之際,沈展玦卻加入神龍盟,甘愿為其三姑父所驅(qū)馳,更揚言過幾年要正式將莊主之位交托給錢耀博。
他向來敬重沈松為人,見其子鼠目寸光,貪圖神龍盟聲勢浩大而棄祖宗家業(yè)不顧,對其所作所為均覺鄙夷。
是夜,海崢嶸想起日間沈展玦與其說話的模樣,心想其父親譽滿江湖,外祖是人人敬仰的金云刀,其親姊又巾幗不讓須眉闖出一片名堂,他明明可身為山莊之主繼承祖宗遺志,卻偏偏貪圖安逸、自甘墮落,做些卑躬屈膝、低聲下氣之事,思及此,心中既感惋惜,又覺鄙夷。
忽地卻聽管家來報:“老爺,方才龍二少爺使人送了一封請柬來,說是十五日于新葉林設(shè)宴,邀您前往?!?p> 海崢嶸接過請柬,心中將此與沈展玦來訪一事關(guān)聯(lián),叫他不禁猜測,龍子軒與沈展玦二人是在密謀什么?
若是這封請柬是沈展玦使人送來的,他是看也不會看。可既然是龍子軒送來的,那這面子他總得給。
在十五日當天傍晚,龍子軒設(shè)轎來請海崢嶸赴宴,到得新葉林,只見其間全無客人,入門便看見沈展玦一臉笑意迎接,似是絲毫不記得前幾日發(fā)生過的不愉快。
可還未等海崢嶸表達不滿,沈展玦便笑著拱手作揖道:“見過海幫主,今日子軒表哥設(shè)宴邀請海幫主有事相商,晚輩權(quán)當布置打點,海幫主既已來了,展玦也不多打擾,先行告辭。”說罷他便匆匆離去,另有袁山來請他上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