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姑這樣的妖欺負欺負凡人也就罷了，遇上這二位仙身根本不是對手。
而這兩位面對如此懸殊的實力差距也是絲毫沒有松懈，反而拿出了同仇敵愾的架勢，愣是殺出了一個刀劍合璧。
化羽還在猶豫當著司劍的面開殺戒好不好，卻見司劍手起刀落，一道白光，那紅姑來不及出聲便灰飛煙滅了。
司劍斬殺紅姑的姿勢實在漂亮，卻惹得化羽一個愣神。
“怎么，你還憐香惜玉了？”司劍挑了化羽一眼。
聽出司劍的玩笑語氣，化羽不禁樂了，雙臂一抱，“她也配叫香玉？我只是沒想到你當真會殺了她?！?p> “別誤會，”司劍擦了擦絕跡，不緊不慢道，“這是我的第一次。”
“第一次——殺生？”
“千年仙生，不經(jīng)意間或許踩死過螞蟻吧。是第一次斬妖?！?p> “第一次就如此果決？”
“你是想說她并未取人性命，算不得窮兇極惡？”
“明明是你說的?！?p> “那我說錯了。她倒是不傷人性命，可是無情無愛之人又與行尸有何區(qū)別？況且，今日就算我不殺她，幽魔境內(nèi)也妄想再吸到元氣，到頭還不是一樣？不如趁早換一種方式延續(xù)生命?！?p> 司劍說著張開手掌，里面有一顆紅色如花種般的東西。
“這是她的靈核？”化羽好奇地湊上前來。
“紅姑是自遠古誕生的妖物，她們不修仙道所以沒有靈元一說。所有不在輪回的生命消逝后其實都會化作另一種形態(tài)繼續(xù)留在世間。只可惜，這里是幽魔境?！?p> 說著，她松開手，那種子掉進沙里瞬間不見了蹤跡。
沙海中突然就起風(fēng)了，飛沙撲面讓人無法呼吸。司劍和化羽連忙向前方奔去。身后，漫天黃沙中一個綠色的小腦袋從沙堆中擠出一角……
司劍和化羽一口氣跑出很遠，總算穿過了沙海，前方是一片綠洲。
此時看到這樣一片有樹有水的地方化羽別提多意外了，他下意識轉(zhuǎn)過頭去，卻見過來的方向一片黃沙，竟然沒有消失。他于是大著膽向后方走去，卻撞在了類似結(jié)界的屏障上。
“還真是沒有回頭路。”
司劍四下看了看，在河邊一塊形狀平坦的石頭上坐下。
化羽卻似突然明白了什么，“不對啊。這幽魔境到底有多大，難不成真的無邊無際？”
“這世間哪里有無邊無際的地方，不過是力不能及到不了盡頭?！?p> “我的意思是，”化羽走上前，“這幽魔境也有千年之久，流放者不計其數(shù)，如果說一直向前沒有回頭，那該有多大，總歸是要到盡頭的。除非，周而復(fù)始?！?p> 司劍立刻明白了，“你是說這是一條周而復(fù)始的環(huán)形。”
“沒錯。所以，我們一直向前也總會回到幽魔之門開啟的地方?！?p> “這里既然可以幻化出不同景象，讓人不知身處何地，那么即便是回到了初始之處也早已變了樣子。而且，我們雖然被賦予開啟幽魔之門的權(quán)限，卻并不知道幽魔之門真正的位置，以及它是否有固定的位置?！?p> 司劍此話一出，化羽一口涼氣倒灌心底，“所以說，我們可能根本沒有機會離開這里？”
這件事司劍早就意識到了，只是一時不想打破希望才沒把話說絕，此時她也不好再給化羽不切實際的希望，于是極不情愿地點了下頭，
“起碼，我們得做好留下來的準備。你，后悔了嗎？”
化羽不說話，靜靜地盯著司劍，直看得她心里發(fā)虛。
此時，化羽才輕輕挑了下嘴角，“我是慶幸?！?p> “慶幸？”
“是啊，如果不是在這里，我怕就聽不到那樣的告白了?！?p> 司劍立刻將臉轉(zhuǎn)向一旁，嘀咕道：“什么告白不告白？”
化羽卻一把將她的肩膀轉(zhuǎn)正，“紅姑說我們相愛，你說你信了。”
司劍側(cè)著臉卻藏不住偷然的笑意，“胡言亂語。”
化羽卻突然認真地叫了她的名字：“司劍!”
司劍一愣，轉(zhuǎn)臉看著化羽。他目光如炬，灼熱著她的面頰。
“還記得我十八歲那年對你說過的話嗎？我說我喜歡你，是真心的。”
司劍愣住了，她呆呆地看著化羽，一如看著十八歲那個青澀懵懂的少年。
化羽看著她漲紅的臉頰，嗅著她緊張的氣息，心中喜歡不知千萬，他不自禁地緩緩湊上前。她竟如少女般羞澀卻又滿懷期待地閉上了雙眼。
就在溫?zé)岬臍庀⒈平舜诵奶穆曇粼絹碓角逦?，化羽只覺得被什么東西硌了一下，驟然停止了動作。
司劍睜開眼，卻見化羽一臉尷尬地瞥了眼自己的護甲，
“這東西雖然好看，可——你不嫌它礙事嗎？”
司劍憋住笑，輕聲道：“轉(zhuǎn)過身去！”
“??？”
“我讓你轉(zhuǎn)過去！”
“哦！”
化羽這才慌忙反應(yīng)，再轉(zhuǎn)過來時，司劍已經(jīng)收起戰(zhàn)甲，一席白衣干干凈凈，她亭亭玉立的身姿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玉蘭。
化羽來到她近前，輕輕握住她的手，“我——可以嗎？”
話音剛落，一聲尖利的口哨聲，緊接著從樹叢里跳出十數(shù)個身影，高低胖瘦，相貌各有各的奇特。
“又有送上門的了？”其中一個扛著一把板斧，半身的紅毛咧著嘴說道。
一個瘦子騎在一個胖子肩頭說道：“新來的，是什么妖，報個名號?！?p> “你廢話那么多?？粗装變魞?，肯定好吃！”紅毛說著咽了口口水。
瘦子騎著的胖子說話了，“我怎么覺得不像同類?！?p> “難道是魔族？”
“好像是仙?！?p> 一聽到“仙”字，一堆家伙下意識地向后跳了一大步。
“仙——仙又如何？被流放至此就和咱們一樣。正好，咱們跟王八仙人的仇怨就從他們倆身上討了！”一個壯碩的妖振臂一呼，其余便跳著腳響應(yīng)。
看著這一群化羽心里那叫一個煩，他本想一招制敵把這些聒噪的家伙盡數(shù)趕走，誰想使出的術(shù)法卻毫無反應(yīng)。
司劍見狀立刻明白了，原來不止方才自己試圖打開幽魔之門的時候，在這里可能根本無法使用這些術(shù)法。
“別費力氣了，”她對化羽說道，“在這里是無用的?！?p> 說話工夫，那幫妖已經(jīng)圍了上來，各自拿著兵器露出一副兇狠嘴臉。
“既然如此，”化羽看了司劍一眼，歪歪頭，“那就——”
“活動筋骨！”
二人異口同聲。
方才應(yīng)付紅姑根本沒費力氣，這一回司劍和化羽以少應(yīng)多倒是打了個痛快。
化羽踩著為首叫囂最厲害的紅毛的腦袋，將他的臉按在地上摩擦，看著他滿嘴的沙土問：
“好吃嗎？”
紅毛“嗚嗚”著說不出話。
司劍收刀轉(zhuǎn)身走來，沖化羽使了個眼色?；疬@才將腳稍稍松了些。
司劍看著紅毛問他：“你當真以自己的同類為食？”
“我——也不想。”
“不想是什么意思？”
化羽一把將它從地上提溜起來，“好好回話!”
紅毛顫巍著，眼睛看著司劍的腳面，“自打來了這里，餓得肚皮都貼在了一起，也是被逼的?！?p> 司劍冷冷地看著它，“來這里多久了？”
“這地方不知年月。反正很久了?！?p> “你們一直呆在這兒？”
“不是的?！卑訌氖^后探出頭來回答道，“我們在這里一直走一直走，后來走到這兒才停下的?！?p> “為什么是這里？”
“這里有水，有綠地。而且，這里不會變?！?p> “變？怎么變？”
“千變?nèi)f化。什么樣的都有?！?p> 司劍看看四周，問他們：“你們也是嗎？”
眾妖紛紛說“是?！?p> “那你們講講看，有敢瞎說八道的，就一刀一個，你們不是饞肉嗎？”
看著司劍說話的神情，化羽都緊吸一口氣。
紅毛卻回道：“大家聚在一起就是兄弟，再怎么也不能自相殘殺。”
“沒錯，我們只殺那些闖到我們地盤，又不肯加入的?！?p> 聽著這些，司劍和化羽都覺得有趣，就讓他們逐一講述自己的經(jīng)歷。果然每一個進入幽魔境的遭遇都不同，可他們偏都巧合地在這里匯聚。
“最后一個問題，這個地方當真從來都沒變化過嗎？”
有的妖肯定地說是的，有些妖卻顯出了遲疑。
其中一個指著前方一棵樹道：“前陣子，它明明在那邊?！?p> “瞎說。一直在那兒，沒動過地方。”另一個妖接道，“倒是長了些?！?p> 接下來，兩個妖竟為了樹的具體位置和狀貌爭了起來。
司劍看著化羽，他的面色同樣變得凝重。
“你也發(fā)現(xiàn)問題了？”
“嗯?！被瘘c點頭，“我懷疑，幽魔境并不是一個周而復(fù)始的環(huán)?！?p> “確實不是?！?p> “可是我又想不通，它是怎么做到……”
“幽魔境是虛化境，我想它不是單一的虛化境，而是由無數(shù)個虛化空間組合在一起。它們通過時間和空間相互銜接又不停轉(zhuǎn)動。所以，一直向著一個方向，到達的卻是不同空間的不同時間點。”
司劍說著，身上不由得汗毛直立。過去只知道幽魔境是天帝集眾尊神之力打造的曠世空間，卻不想高深至此，是自己想都不敢想的。
化羽的表情卻突然放松下來，“看來，我們是真的出不去了。”
“是真的……”
“既然如此，就只剩一條路了？”
司劍看著化羽，從他臉上完全看不到失落和緊張，他竟比自己還坦然地接受了這一切。
那一刻，司劍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踏實，已經(jīng)太久沒有這樣放松了，所有的顧慮和束縛在這里都不存在，她只需要做自己。
于是，司劍看著化羽挑了下眉梢，“你還沒學(xué)過如何造虛化境吧？”
化羽樂了，“怎么，還想繼續(xù)當我仙師？”
“一日為師，終生受教。就算不求上進，怎么好奇心也沒了？”
司劍調(diào)侃的語調(diào)也感染了化羽，這里的司劍是他向往已久的。
“好奇，怎么不好奇？我還真想把這里拆了，看看究竟是什么構(gòu)造?！?p> “別吹牛了。”司劍說著已經(jīng)大步向前方走去。
于是，化羽攜手司劍開始了他們的征程。
和其他被流放的囚徒不同，他們儼然是兩個探險者，對這里沒有畏懼只有無窮的好奇。
這一路，他們見識了這里的各色奇妙空間，也不停地與各種妖魔鬼怪廝殺，有幾次還真的遇上了難纏的對手。然而，他們只需會心一笑，彼此以脊背相依托，便一次次享受著合作退敵的暢快。
這一次，他們遇上了海嘯。化羽一把抓起司劍奮力奔跑，終于在巨浪撲來的一瞬跳入了另一個空間。
這里竟是夜色。
這里沒有晝夜交替，只有時空的輪轉(zhuǎn)。夜境做得十分逼真，周圍的蟲鳴，和空中的星斗都和現(xiàn)實世界一般無二。
司劍抬頭看著星空，悠悠道：“這該是哪位星君做的吧？”
“我猜是位溫柔的女君?！?p> 司劍輕輕白了他一眼沒有搭話。
“你不問我為何猜是女君？”
“懶得理你?！?p> “你不覺得這里很安靜嗎？要是能一直這樣，也不錯?！?p> 化羽的手搭在司劍手背上，他隨意說著，仰頭看著星空。
司劍的心卻是一沉，她側(cè)臉看著化羽，沒錯，她也喜歡這里的日子，雖然兇險卻無拘無束。
他們之間所有的距離在這里都化為了虛有，什么命數(shù)，什么未來，什么道義和責(zé)任，他們統(tǒng)統(tǒng)都不用考慮。可是，這樣真的好嗎？真的不是逃避嗎？是因為沒有選擇才能如此心安理得吧？
“化羽，時間與時間，空間與空間，時間與空間，他們之間又是什么？”
司劍突然問出如此禪意的問題讓化羽一愣，卻立刻從她的語氣中讀懂了她此時的心情。于是，他想了想，回道：
“我想，這世間應(yīng)該沒有完全契合的兩件東西吧。所以，即使是時間和空間這樣虛無的存在，他們之間也會有——縫隙？你的意思是？”
司劍點點頭，“這也許是我們離開這里唯一的機會?！?p> “你想好怎么做了嗎？”
“我也不確定。但是，當空間發(fā)生旋轉(zhuǎn)，在那個瞬間從空間的交匯處應(yīng)該就能到達另一個地方。只是，我們無法預(yù)計目的地?！?p> 以化羽的聰慧，這段時間從司劍那里也學(xué)到了不少關(guān)于虛化境的知識，“通常虛化境只有一個連接現(xiàn)實世界的通道。我們要想出去只有不斷嘗試，碰運氣？”
“也有可能被卡在縫隙中，你敢冒這個險嗎？”
坦白講，化羽享受和司劍獨處的這段時光，無論環(huán)境如何，無論前程怎樣，他從未感到心緒如此平靜。自私地說，他還不想改變。但他清楚，自己沒有禁錮司劍的權(quán)力。她想去的方向就應(yīng)該是自己的目的地。
“只要是你想的，我都奉陪到底！”
化羽堅定的目光比星光明亮，司劍的嘴角揚起一個美麗的弧度。就在此時，化羽突然下意識地豎起了耳朵。
“你聽到什么聲音沒有？”
司劍屏氣凝神，“好像是——呼嚕聲？你有感到妖息嗎？”
化羽搖搖頭，“毫無異樣。”
“難道是——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