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劉從德回到昭安以來,劉黑似乎很少作妖,也沒有和石峰抬杠,遇上也會繞著走。而今天他又開始神氣活現(xiàn)了。
一大清早,劉黑便帶著陳斌、張強他們一班嘍啰滿大街轉(zhuǎn)悠,一直轉(zhuǎn)悠到了寶吉寺山門前。看到劉黑來了,一個常在這監(jiān)視的嘍啰馬上迎了上去,笑嘻嘻地說:“大哥好,遵照您的吩咐,我一直守在這里,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為了方便,我在這支了個攤,一邊烤紅薯,一邊監(jiān)視著進出人員。大哥,要不要嘗嘗我的烤紅薯?”
劉黑睇了一眼,說:“免了吧,好生監(jiān)視。據(jù)情報,這兩天有個共黨的大人物要來,處座命令,誰也不能懈怠,誰要是放跑了共黨大人物,便拿誰軍法從事?!?p> 陳斌帶著幾個嘍啰在烤紅薯攤邊,正你一個我一只地搶著,把那小嘍啰急得都要吐血了。他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連自己都舍不得吃的烤紅薯被搶了個干干凈凈。他心里嘀咕著,唉,這幾天又白瞎了。
劉黑見了心里過意不去,都自家弟兄,討個生活也不容易。于是,他隨手扔了塊大洋過去。
接過大洋后,那嘍啰頓時感激涕零,只差要下跪了。他朝劉黑連連點著頭哈著腰,說:“謝謝大哥,謝謝大哥!小弟我一定好生守在這,進進出出的,一定查個仔細,連一只螞蟻我也要分出個公母來,公的我閹了它,母的我搞大它肚子?!?p> 轟的一聲,響起了一陣哄笑。一群嘍啰笑得前跌后仰,烤紅薯噴了個滿地。陳斌想噴沒噴出來,被噎了,直翻白眼,連忙拿手去摳,摳了吐,吐了摳,總算順過氣來。拍拍胸脯后,他圓瞪眼睛指著那嘍啰破口大罵。
“混蛋!噎死老子了。你小子他媽的良心太壞了,吃你幾個烤紅薯,像要了命似的,想著法子害人,要搞死老子?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陳斌上前抬腿欲踹,那嘍啰縮了縮脖子,沒有躲避。
劉黑立刻喝道:“陳斌!干嘛呢?都自家兄弟,別太過了。”
見劉黑生氣,陳斌提到半空的腳立刻停了下來。他朝那嘍啰狠狠瞪了一眼,然后跑到劉黑跟前嘿嘿地笑著,觍著臉問道:“黑哥,下一個地方去哪?”
劉黑瞟了他一眼,淡淡地說:“出城去。處座說了,這幾天,我們要死死盯住,特別是城外,不能有任何差池,抓住那共黨大人物值老鼻子錢,夠我們兄弟們享用了?!?p> 陳斌立即一個唱腔:“得嘞,兄弟們走起!”
一群人便嘰嘰喳喳地擁著劉黑朝西門去了……
因為抓聯(lián)絡(luò)員,因為進攻路礦,因為這因為那,無論是因為啥,反正許久沒有約陸昭兒出去玩了。一大清早,石峰沒有去警察局,而是徑直去了怡湘院。到的時候,陸昭兒正生著悶氣。
坐在梳妝臺前,陸昭兒嘟著的嘴翹得老高,都要翹到鼻子尖上,能掛面鐘了。她對著鏡子左瞧右瞅,看了一會兒,便開始做鬼臉,根本不搭理一旁的石峰。
石峰一點也不著急。他瞅著陸昭兒扮鬼臉,看她扮各式各樣的,還時不時地傍著她的頭貼著她的臉也來一個,像兩只鬼打架似的。玩了一會兒鬼臉,大概是臉皮僵了,陸昭兒停了下來,也不去瞅石峰一眼,而是閉上眼睛。
石峰彎下身子低著頭嘟著嘴悄悄貼上去……
“啪”
冷不丁地一記耳光,不輕不重,石峰覺得像是撓癢癢似的。他摸了摸臉蛋,瞅了瞅陸昭兒。
陸昭兒依然閉著眼睛,梗著玉頸,翹著粉臉,仿佛在告訴石峰,我就不搭理你,看你能怎么的,哼!都多久了,連個鬼影都瞧不見,哼!我氣死你,氣死你,氣死你……
石峰終于沒有耐性了,他突然撲了上去,猛地一下咬住陸昭兒,雙手端住她的臉狠狠地吻著,陸昭兒掙了幾下,后來不動了,兩手也圈住石峰,兩人吧唧吧唧地深吻著……
過了一會兒,石峰停下,端著陸昭兒的臉左瞧右看。陸昭兒閉著眼,任憑他瞧。忽然,石峰嘿嘿地笑了,說:“清妹,你這臉是假的吧,怎么起皺了呢?”
“什么?”陸昭兒嚇了一跳,連忙甩開石峰,湊到鏡子前面去瞧,沒有看到,然后又貼著鏡面瞧,依然沒有瞧到。忽然,在鏡子里,她看到石峰一臉的壞笑,便明白是怎么回事。她依舊裝模作樣地在鏡子里找,還叫道:“瘋子,幫我拿下粉底來,怎么會起皺呢?”
石峰從臺子上抓起粉底遞上過去,剛靠近,陸昭兒便猛地一下揪住他耳朵,然后大笑道:“哈哈哈!你個壞東西,終于被我逮著了?!?p> 兩人又是一通嬉笑打鬧……
之后,石峰拉著陸昭兒去了城外……
在西城外,一個年輕男子行色匆匆,白汗衫,藏青長褲,臂彎還搭著一件藍外衣,斜背草色挎包,三十來歲,個頭挺高,書生意氣,方正的臉上永遠掛著一絲淡淡的笑意。他步子大,走得急,挎包晃來晃去。看他風塵仆仆的樣子,像是趕長路的。
而他腳下是一條山路,彎彎曲曲,兩旁長著密密的苦竹。竹子青翠,有一人多高。正是風的季節(jié),風一吹,窸窸窣窣,聽了令人微微泛寒。所以,這條山路僻靜,一般少有人走動。打從西邊過來,他還沒有遇見過人。但對他來說,這不算什么,都已經(jīng)是第七回走了。他這一路走來,像是孤旅遠行。
快要進城了,他停下小憩片刻,從挎包里拿出竹筒茶壺,一邊喝一邊探出身子朝前望了望。不遠處,隱約能看到昭安城的西門了。于是,他打算加快速度,盡量趕在晌午前進城。然而,在他正要繼續(xù)趕路的時候,忽然前頭傳來了爭吵聲,像是警察在抓人,警察今天怎么會跑到城外來抓人呢?他心里咯噔一下,遇上警察怕是有麻煩了。想什么來什么,警察真的朝他過來了。
“站??!檢查!”
一個警察朝他快步走了過來。接著,后面又來了七八個。正是劉黑一伙,喊檢查的那個是陳斌。他過來朝來人一通打量,然后繃著臉問:“你什么人?從哪來?到哪去?干什么的?”
陳斌盤問的時候,劉黑也過來了。年輕男子笑了,說:“走親戚,到昭安城里去,從長沙來,教書的?!?p> 劉黑目光陰鷙,落在他臉上盯著看了一陣后,揮了揮手喝道:“廢什么話,給我抓起來!凡是長沙來的一律給我抓!”
劉黑一吆喝,七八個警察便刷地一下圍了過去。年輕男子依然在笑,十分平靜地問道:“老總,這怎么了?總得要有個理由吧?”
劉黑摸了摸鼻子,淡淡地說:“沒什么理由,要也是一個字,抓!”
陳斌立即拿出繩索上前喝道:“給我綁!”
霎時,七八個警察便一窩蜂地涌上去開始動手綁人……
正在這時,前面忽然傳來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接著是一個清脆婉轉(zhuǎn)的女人的聲音。
“峰哥,你快追呀,哈哈哈,你追不上我了,哈哈哈……”
隨著聲音傳來,女人也跑過來了,她正是陸昭兒。她猛然一見劉黑,而且還看見正在綁人,笑聲戛然而止。緊接著是石峰。當看到劉黑他們抓人時,他滿臉的笑容倏然褪去。
再說劉黑,陡然看到石峰,像是看到了煞神一樣,頓時,心里一個激靈,不好!怎么會遇上他呢?劉黑手底下那幫人見到石峰心里陣陣發(fā)憷,一個個愣在那兒都忘記自己要干什么了。
陸昭兒站在那兒冷冷地瞅著……
石峰亦步亦趨地走了過去,他盯著劉黑看了一陣,然后冷冷地問道:“猴子,你們這是干嘛?又開始抓人了?還跑到城外來抓人,是處座下的命令?”
劉黑雖然怵石峰,但他有尚方寶劍,心里有底氣。因此,膽子也壯了許多。于是,他也冷著臉說:“對,這是處座的命令。處座說過,凡是H省來的一律抓,不需要任何理由。我們是遵照處座命令行事,你最好別干預(yù),小心處座將你按共黨論處?!?p> 劉黑不說還好,石峰也沒有插手的借口,而說了,便正中了他的下懷,他可以直接發(fā)飆了。
“哈哈哈,我是瘋子我怕誰?今兒這事我管定了。同樣是局里的警察,處座卻要分個厚薄,憑什么?他的命令可以繞過局座,那我就把他當個屁!滾!都給我他媽的滾!誰不滾我揍誰!”
石峰突然像瘋子一樣吼了起來。見石峰突然發(fā)飆,劉黑知道自己說錯話了,生生把事情給搞砸了,恨不得自己扇自己一嘴巴子,他臉色烏青烏青地愣在那兒。這個時候,陳斌也知道劉黑一時無法善了,如果真杠起來,他們都占不到便宜。于是,他急忙上前湊在劉黑耳旁嘰哩咕嚕了幾句。劉黑聽了,臉色頓時緩和了許多。他嘿嘿地笑一笑,對石峰說:“瘋子,這樣行不,今天這人我們不抓你抓,我抓你抓都一樣,反正都要抓回局里審問,回局里我們各審各的,行不?”
石峰今天本來就是故意要搞事。他最恨陳斌,一肚子壞水。他知道陳斌這是在給他下套。于是,他不搭理劉黑,而是朝陳斌面門冷不丁地揮起一拳狠狠地擊去,只聽得嘭地一聲,陳斌仰面四腳八叉倒在地上不動彈了,而他臉上遍地開花,山丹丹地一片血紅,看情形,已暈死過去。石峰突然拿陳斌開刀,嚇壞了一眾嘍啰,個個臉色灰白,渾身直哆嗦。
見石峰突然出手,劉黑呆若木雞。片刻后,他下意識地去摸槍。然而,他突然冷靜下來,如果真要動刀動槍,憑現(xiàn)在幾塊料,還不夠石峰塞牙縫,還是回去向處座報告吧,處座肯定有辦法拿捏石峰。于是,他指著一眾嘍啰吼道:“你們都死人吶!還愣著干嘛,快把陳隊長抬走,走,我們撤!”
望著劉黑他們狼狽的樣子,陸昭兒笑了。她像鳥兒一樣飛到石峰身邊,雙手抱著他的胳臂燦爛地笑著,說:“瘋子,你瘋得可以呀!”
望著劉黑他們離去后,石峰過去,望著一臉懵逼的陸昭兒聳聳膀子笑了笑,然后兩手一攤搖了搖頭,接著轉(zhuǎn)過身去,朝年輕男子走去。
年輕男子原以為今天遇上大麻煩了,免不了要受皮肉之苦,甚至還有可能要送命??吹绞逑駭囀汗饕粯右煌▉y搞,心里不禁樂了,心下想可能有轉(zhuǎn)機了。石峰趕走劉黑一干人后,他覺得機會來了。于是,他要去當面感謝,好爭取主動擺脫危機。正要起步,卻見石峰朝他走來,年輕男子戛然止步。石峰仔仔細細打量一番,然后扭頭望著陸昭兒笑了笑,說:“走,我們回去吧,都快晌午了?!?p> 陸昭兒以為石峰會帶著年輕男子一塊走,心下還有些顧慮,見他根本沒這個打算心里自然高興。于是,她開始撒嬌了,說:“好呀好呀,還有,你累壞我了,要背我回去,中午還要請我吃火鍋。”
石峰當然是百依百順,他捏了捏她的臉蛋,還親了一口,說:“好嘞,沒問題?!闭f著,他蹲了下來,陸昭兒立即一個雀躍飛了上去。她格格地歡笑著。
石峰背著陸昭兒走了兩步,忽然又停下,回頭望著年輕男子,說:“你是昆沙來的嗎?我表叔是望城的,說今天要來,不知到了沒有,還約好了下午兩點春風旅社見。清妹,我們得趕快走,要耽誤時間,表叔會怪死我去?!闭f完,背著他心愛的女人歡快地跑了起來。
聽了石峰的話,年輕男子頓時明白了,石峰是專程來接應(yīng)的。年輕男子正是省委特使,他望著遠去的石峰臉上露出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