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鼓寨,三座孤山,分別為鐘山、鼓山和香爐寨。鼓山如坐,香爐如行,鐘山如飛,兀立草水河畔,古老而又美麗。鄧倫把據(jù)點建在香爐寨上,駐扎著清鄉(xiāng)團的一個連。
欲救劉晴一必須攻上香爐寨。現(xiàn)在活捉了鄧?yán)蠣敽退麄円淮蠹易?,劉晴一的生命暫時無憂了,石峰稍稍寬心。第二天,他放俘虜上山送信,向鄧倫提出交換條件,并勸他下山繳槍投降。
接下來,只有等待。同時,隊伍也開始休整。草市一戰(zhàn),斬獲頗豐,繳獲的槍支彈藥足足可以武裝一個營。雖有些傷亡,但很快得到了補充,四十多個俘虜主動要求加入游擊隊,林家十幾個精壯后生也嚷嚷著要加入,石峰將這些人補充到了各個連隊,手槍隊一下增加了二十多人。擴充后,手槍隊一百多號人,一水的盒子炮,人人挎著雙槍,而且個個都是威猛英氣的帥小伙,拉出去一溜,人見人愛,誰都羨慕得要流口水。
鄧家大院成為了游擊隊的隊部,寧倩帶著衛(wèi)生隊和警衛(wèi)班也過來了。休整結(jié)束后,南山率領(lǐng)游擊隊又清剿了官陂、界頭、沿塘等一些地方的清鄉(xiāng)隊。一時間,五峰山游擊隊威震四方。
然而,鄧倫卻始終沒有消息。都過去五天了,他打的什么算盤?難道一點也不顧及家人?黃昏時分,石峰獨自坐在靜安山頂,傻傻地望著血紅血紅的夕陽。而夕陽中,鐘鼓寨一片緋紅。落日掛在鼓山山巔,余暉灑下,暗紅色的山影流光溢彩,鮮艷奪目。夕陽雖好,難卻傷情。他憂心忡忡,害怕劉晴一萬一有個好歹,如果真出了意外,他怕是一輩子也不會原諒自己。劉晴一愛他,盡管樸素,但很直接,落落大方,而他不僅什么也給不了,反而還讓她受到連累,不能再等待了!于是,他暗斂心神,望著鐘鼓寨冷哼一聲,然后眼波一轉(zhuǎn)甩頭離去。
回到鎮(zhèn)上,天已大黑,街上了無人影,寂靜冷清,又是一個無月的夜晚。石峰走得很慢,步子沉實,一步一步踏著,夜幕中,嘀嗒嘀嗒…清脆而富有節(jié)奏感。突然,他的耳腮動了,有人!他停下,沉聲道:“出來吧,別藏了!用拳頭,用刀,還是用子彈?你們選!”
話音一落,身前身后一齊躍出五道黑影。石峰望望前面,回頭望望身后,冷笑道:“想殺我?是鄧倫的人還是劉福旺的人?回去吧,你們殺不了我,無論是拳頭還是刀,或是子彈,你們都不是我對手。你們敢不敢賭?你們贏,我肯定死,什么話也沒得說。我贏,留一個人的命,不為別的,只要他回去替我?guī)г挘嬖V鄧倫,如果再不放劉晴一,我殺他爹,耍狠的,我滅他全家!”
十個殺手愣了,但很快反應(yīng)過來,互相望了望后紛紛舉槍,而石峰更快,他蹭的而起在空中飛轉(zhuǎn),兩手一揮雙槍齊出,便是噼里啪啦一通亂響,如電光火石,那些殺手十個倒下九個,而且槍槍眉心,剩下的那個,槍掉地上,兩眼瞪得跟螺頭似的愣怔怔地站在那里……
石峰一氣呵成,從天而降,站到那人面前吹了吹槍管,然后搖了搖頭,淡淡道:“我也不愿多造殺戮,但你們偏不信。你放心。我說過,我贏,留一個人的命。說話算話,我不殺你,但你回去必須將我剛才的話帶給鄧倫。否則,下一回我必殺你!”說罷,雙槍一收扭頭離去……
又過去一天,鄧倫依舊沒有動靜。這混蛋跟我耗上了!石峰反而更冷靜。他思忖,鄧倫這是要激怒他,賭他不敢攻寨,也賭他不敢傷家人。香爐寨雖不高,但如一道天塹攻奪不易。曾有人這樣寫過:
一鼎香爐天上來,彩云飛過兩邊紅。
莫問君來莫問卿,只上天梯問仙人。
的確如此,南北兩側(cè),從山腳到山頂,如刀削,頂天而立。西邊陡坡,有去無回。東邊百步梯,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雖是如此,但仍舊要打,為了劉晴一更是非打不可。到底怎么打?這些天,石峰一直在琢磨。
晚上,石峰將大伙召集在一起商量如何攻打香爐寨。燈光下,他將一張草圖攤在桌上,指著說:“香爐寨,大家并不陌生,一個字,險!是一道天塹。兩個字,難攻!只有兩條道上去,而且十分險要,鄧倫肯定死守。攻,犧牲可想而知。打是一定要打,不僅僅是因為晴一,更重要的是因為它的戰(zhàn)略位置。要在這片地區(qū)站穩(wěn)腳跟,就必須建立一個鞏固牢實的根據(jù)地。我們已經(jīng)控制了小西路的大片地區(qū),現(xiàn)在僅在這香爐寨上還盤踞著這一股反動力量。他們虎視眈眈,時時刻刻都在圖謀我們,像一顆定時炸彈,如果強敵來犯,他們就會趁機反撲,后果將不堪設(shè)想。宜早不宜晚,所以,我決定后天進兵敲掉它。怎么打?大伙商量商量?!?p> 南山盯著草圖瞅了半天,而后戳著說:“這是西邊那條道是吧,我認為可以在半山腰處埋伏一支奇兵。凌晨上去,這個時候,天黑,敵人最疲憊,不易察覺。東邊主攻,組織突擊隊強攻,占領(lǐng)百步梯以下地區(qū),再炮火覆蓋,摧毀敵人的主陣地,掩護突擊隊奪取百步梯。攻上去后,突擊隊要迅速摧毀碉堡,并牢牢釘住,掩護后續(xù)部隊上山。東邊打熱鬧了,西邊才可以出其不意……”
南山話沒說完,劉從一蹭的而起,道:“我請求一連擔(dān)任突擊隊……”這時,劉云一也跳了起來,道:“我請求二連執(zhí)行潛伏任務(wù)。”兄弟倆齊齊望著石峰,滿眼都是迫切與渴望。
石峰搖了搖頭,道:“原則同意南山的方案,我稍作補充。我?guī)謽岅犕粨?。百步梯狹窄陡峭,只容一人爬行,長槍不方便。突擊隊每人攜帶手榴彈十枚。大哥,你們練武之人,手榴彈能扔多高多遠?我估摸著百步梯也就三十來米遠二十多米高,明天全隊選拔投彈能手,仰投必須超過四十米遠三十米高,組織一支投彈隊,由你負責(zé)。二哥,同意你的請求,后天凌晨兩點出發(fā),三點上山。切記,千萬不要驚動敵人。你們的任務(wù)是堵死敵人的退路。南山,你負責(zé)炮火覆蓋,注意,勻速射擊,梯次延伸,只打半分鐘,半分鐘后必須停,炮彈金貴,要省著點用,主要還是依靠投彈隊。炮擊停止后,投彈隊馬上扔手榴彈,時間五分鐘。大哥,你們可得扔準(zhǔn)點哦,你三弟這條小命就攥你手里了!誰還有什么補充?沒了就散去吧?!闭f罷,掃視一圈后揚了揚手……
夜色闌珊,天空下起了毛毛細雨,寒風(fēng)凜冽刺骨。部隊在寨下坡悄悄集結(jié)。黑暗中,一雙雙眼睛閃閃發(fā)亮。石峰平靜地望著南山。而南山則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懷表。石峰身后站著金華、譚松、鄧可和手槍隊員們,一個個冷臉肅然。劉云一帶著二連去了下水陂,估摸著已經(jīng)上山了。劉從一、王谷不時地望望石峰望望南山。寧倩挨著石峰緊緊攥住他的手,定定地望著他,目光一刻也沒有離開過。玲子遠遠地望著王谷,眼睛里滿是擔(dān)憂,心也攥得緊緊的。她暫時代理衛(wèi)生隊隊長,十幾個隊員圍在她的身邊,清一色的漂亮姑娘,一個個緊張兮兮的,有的緊攥著小手,有的死揪著衣角……
寨下坡一時靜得出奇,針掉地上也能聽見。大家明白,一場生死廝殺馬上要開始了,戰(zhàn)斗會十分殘酷,許多人將要付出生命。
時間一秒一秒過去,天蒙蒙亮了,南山劍眉一挑,沉聲道:“目標(biāo),上水陂,出發(fā)!”
隨著南山一聲命令,石峰用力掙開寧倩轉(zhuǎn)身快步而去,金華上前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低聲道:“放心,我會護著他的!”然后快步奔了過去。望著他們的背影,寧倩淚眼婆娑……
轟隆轟隆!戰(zhàn)斗很快就打響了。南山指揮炮手們朝著山頭百步梯入口轟炸。黑暗中,一排排炮彈流星似的曳著耀眼的光芒劃破天空飛了過去。霎時,山頭硝煙彌漫,火光亂閃。炮擊一開始,百步梯下,兩座地堡內(nèi)機關(guān)槍也響了起來。這是香爐寨的第一道關(guān)卡,六個射擊孔不停地吐著長長的火舌,火力扇形覆蓋,不留死角,死死封住山路。南山舉著望遠鏡看了看,命令道:“敲掉它們!”話音一落,十門迫擊炮立刻齊聲怒吼,轟隆轟??!兩座暗堡一齊飛上天空……
是時候了!石峰沉聲道:“沖!”話剛出口,金華他們?nèi)值苎杆僭竭^他沖在前面,手槍隊隊員們也紛紛沖了過去,石峰一個趔趄,好你個兔崽子,長膽了,居然敢偷襲老子!他冷哼一聲立即穩(wěn)住身形飛身而去。突擊隊很快就沖上了百步梯。
劉從一率領(lǐng)三十幾個投彈隊員緊隨其后,沖到離百步梯十來步遠的地方停下,然后拉開架勢準(zhǔn)備投彈。不一會兒,炮聲停下,劉從一一聲端喝:“扔!”霎時,手榴彈紛紛飛出,雨點般地落向山頂……
石峰一直沒能越過金華三人。他被三人刻意地擋在了后頭。上百步梯前,鄧可還挨了幾腳。最后,石峰也就無可奈何了。
真如石峰所說,百步梯又窄又陡,兩旁巖石嶙峋,懸崖峭壁,一不小心,會摔得連骨頭渣都不剩。在手榴彈的爆炸聲中,金華很快爬到了百步梯入口。時間快到了,他毫不猶豫地縱身而起撲進彈坑,接著是譚松,鄧可,石峰……
投彈結(jié)束了,突擊隊員一個接一個地沖上山頂,而后,四人一組發(fā)起沖鋒。硝煙未散,石峰他們四人沖在最前面……
“不好!大哥……”話音未落,從硝煙里突然冒出一道瘋狂的火舌,金華他們立即反應(yīng)過來,三人同時縱身一躍將石峰撲倒在彈坑里。是碉堡!機槍在嘎嘎嘎地掃射著。眼瞅著一組隊員栽倒地上,石峰急了。他奮力推開三人,一個翻身起來,一邊探頭去看一邊伸手往后扒了扒,但沒有動靜。他心里一沉,慌忙回頭,發(fā)現(xiàn)自己滿手鮮血,鄧可后背兩個窟窿,汨汨地冒著血泡,金華與譚松兩人也沒了動彈。他慌忙過去查看,發(fā)現(xiàn)鄧可已經(jīng)犧牲,另外兩人重傷。
“鄧輝,你指揮戰(zhàn)斗,一定要敲掉它!”
“是!”
因為已經(jīng)犧牲了一個兄弟,不能再犧牲了,一定要救他們!石峰將鄧可緩緩翻過來平放著,替他合上眼睛,然后替金華兩人包扎止血。他一邊流著眼淚包扎一邊低聲喃喃:“兄弟啊,你們傻不傻呀,做兄弟可不帶這樣,欠命可是要還的。你們?nèi)龡l,而我只有一條,兄弟我怎么還?這不是為難我嗎?你、你們……”
機槍仍在瘋狂掃射。鄧輝帶領(lǐng)一組突擊隊員迎著彈雨匍匐前進,一會兒爬行,一會兒翻進彈坑,身后是另一組隊員。他們一組接一組地逼近碉堡。十米,九米,八米,七米……
鄧輝突然朝前飛身而起,奮力扔去一捆手榴彈,轟隆一聲,手榴彈在碉堡頂上猛烈炸開,但鄧輝倒下了。緊接著,又有突擊隊員沖鋒,一個倒下了,另一個又立即沖了上去,集束手榴彈在不停地猛烈爆炸……
轟的一聲,碉堡終于被炸塌了,突擊隊員們立即躍身而起,一齊怒吼著向前沖去。這時,劉從一帶領(lǐng)一連也陸續(xù)登上了山頂。
“大哥,找人將他倆抬下山去!”
見劉從一來了,石峰抹了把眼淚喊道,而后飛身而去……
游擊隊漸漸逼近營房,鄧倫知道大勢已去,他獰笑道:“劉福旺,去,把劉晴一押來,我們走下水陂下山……”
石峰很快追到了突擊隊的前頭。他揮動雙槍,連連射擊,撂倒了幾個拼死頑抗的團丁,突然發(fā)現(xiàn)一伙人簇擁著鄧倫與劉福旺裹著劉晴一逃向后山,急忙一路追了過去。他揮動雙槍一邊射擊一邊吼道:“鄧倫,你逃不掉的,快放了劉晴一,我饒你不死!”
見石峰追來,鄧倫一邊逃一邊瘋狂大笑:“就不放,能奈我何,哈哈!有本事你追?。」?p> 劉福旺也得意地獰笑:“想救你的小心肝,哼!做夢去吧!你不讓我活,我也不讓你好過,大不了拉著這小美人兒一塊同歸于盡。要不,你跪下求我們呀,哈哈……”
正在這時,后山突然響起了密集的槍聲……
“不好了,不好了,游擊隊從后面攻上山了!”
一個團丁連滾帶爬地跑了過來。退路被切斷了,鄧倫一陣慌亂,劉福旺一臉沮喪,眾團丁慌作一團,滿眼絕望。
很快,劉云一帶領(lǐng)二連一路掩殺過來。這時,劉從一也來了??吹絼⒏M螅奕缓鹊溃骸皠⒏M?,你個兔崽子,吃里扒外,不念親情,死有余辜!”
兩路人馬直逼過去,鄧倫一邊后退一邊一把將劉晴一拽到跟前拿槍頂著,咬牙切齒道:“站??!別逼我,否則,我殺了她?!?p> 劉福旺則死死勒住劉晴一的脖子,爆裂眼睛道:“石峰,識相的話,最好叫他們都退下,讓開一條道放我們下山。要不然我勒死她!”
將鄧倫逼到懸崖邊上了。于是,雙方對峙起來。鄧倫冷笑道:“石峰,再逼我,我就開槍了,讓你以后永遠都見不到她了!”
兔子逼急了還咬人,石峰害怕了,急忙攤開雙臂攔住大家,對鄧倫道:“鄧倫,別急,我不逼你?,F(xiàn)在我只有一個要求,你放人,我放你離開,說到做到?!?p> “我信你個鬼!說什么屁話!叫你的人都放下槍,讓開道放我們走!”
鄧倫當(dāng)然不傻。他知道,只眼將劉晴一牢牢抓在手中,自己才有活命的機會。見鄧倫油鹽不進,石峰只有妥協(xié),他平靜道:“鄧倫,我知道,現(xiàn)在我說什么你也不會相信。那這樣行嗎,你放劉晴一,我來做人質(zhì)?”說罷,他慢慢地放下槍,然后慢慢地舉起雙手。
劉晴一急了。她雙臂反綁,嘴里塞著毛巾,見石峰如此,急得目呲盡裂,直晃著頭,兩眼淚水汪汪,還嗚嗚亂叫,使勁跺腳,小臉漲紅。石峰沒有理會,仍然繼續(xù)往前走去……
“三弟,不可……”
眼瞅著石峰要把自己送到鄧倫手里當(dāng)人質(zhì),游擊隊員們也急眼了,劉從一兄弟倆更是急忙阻止,話剛出口,劉晴一忽然仰頭向后砸去,劉福旺沒有絲毫防備,頭頓時嗡的一聲被砸得大了好幾圈,鼻子火辣火辣,眼前一片星光燦爛,而她隨即一個翻身蒙頭撞去,霎時,兩人像炮彈似的沖向懸崖……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一下驚呆了所有人:“不要……”
石峰心頭大撼,仰天一聲悲鳴……
鄧倫絕望了,張嘴一聲尖叫……
劉從一兄弟倆像兩頭憤怒的獅子,雙目血紅,怒吼著抓起戰(zhàn)友手中的機槍瘋狂掃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