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宿醉的下午。
約拿昏昏沉沉地從不知哪個酒館當(dāng)中醒來，他昨天晚上喝了太多的矮人釀造的烈酒，導(dǎo)致就那么趴在骯臟的木桌子上睡著了。高大的男人揉揉眼睛，四下打量了一下，看到旁邊地上躺著的兩個衣著襤褸的人。他向衣著暴露的女酒保招招手，女人小跑著走了過來。
“什么情況？”男人皺著眉頭，指了指地上的兩人。
女酒保露出了一副曖昧的笑容：“先生，昨晚這兩個人想要偷您的東西，然后就被您兩耳光打暈在地上了?！彼苁菨娎钡卣f：“這種只會盯著女人的拾荒者，就算死了也不會有人管的。”
約拿只覺得頭疼，他無奈地從口袋里掏出三個銅板：“拿四個干餅，包好了，如果要油紙錢和我說，我另付?！?p> 酒保把銅板塞進胸前那條深不可測的溝壑中：“好的，先生?！币晦D(zhuǎn)身鉆進了后廚。
不一會，她拿著干糧走了過來。男人接過干糧，無視酒保古怪的眼神，轉(zhuǎn)身走出了酒館。
沒什么必須要做的事情，也沒什么不可以做的事情——這種無所事事，毫無希望的生活大概就是約拿十六歲出師之后每一天的狀態(tài)。更何況，他此刻用搶來的稅金完成了人生中的一個大目標(biāo)，簡直有一種夢想達成的滿足感。
饑餓把他從廉價的自我感動中喚醒，男人摸了一下口袋，才發(fā)現(xiàn)自己最后三個銅板已經(jīng)買了干糧。
約拿罵了一句黑域常見的臟話，思考如何去搞點錢。就在前幾天，他好不容易從加爾·格里格手里搶回來的錢已經(jīng)變成了一些珍稀的礦石，用來最后完善了他的武器，那柄一直伴隨著他的戰(zhàn)錘。在黑域，這些本地不出產(chǎn)的魔法礦物被賣出了天價——尤其是矮人們也在大肆收購它們的情況下。
所以他現(xiàn)在又身無分文了。
為了確保過幾天自己不去當(dāng)野人，約拿最終還是決定去再接個任務(wù)。傭兵的生活是成癮性的，很多人每次出發(fā)之前都告誡自己：“這是最后一個任務(wù)了，完成它我就去過正常人的生活。”然后，他們僥幸從戰(zhàn)斗中活下來，喝的爛醉之后，下次又會拿自己的性命去換錢。
男人當(dāng)然也是如此。他捂著腦袋，忍著頭疼，搖搖晃晃地走進了當(dāng)?shù)氐氖盎恼邊f(xié)會。如同每個黑域南境的協(xié)會一樣，懸賞任務(wù)被一個個地釘在協(xié)會旁邊的告示板上。他從上到下地瀏覽著：
那些對付異怪，探索遺跡的任務(wù)他實在是不想接了。他的老師格爾德·古斯塔夫就是一個狂熱的遺跡探索者，他學(xué)藝的年頭幾乎都是在充滿著土腥味的地洞里面度過的。長時間在這種地方生活，遲早要發(fā)瘋。
約拿繼續(xù)看去，看到自己的懸賞還掛在上面，不由得嗤笑出聲。在他的懸賞下面，就是幾個刺殺任務(wù)，包括干掉兩個灰山兄弟會的頭目，和干掉黑龍男爵本人。這錢給的倒是不少，但是約拿還沒活夠，不至于真的去找死。
剩下的還有什么……
他看到最下面，刺殺類任務(wù)的最下面，貼著一張襲擊商隊的懸賞。懸賞本身是戈達爾·雷諾發(fā)布的，約拿沒記錯的話，這家伙是黑域的一個小軍閥，根據(jù)地大概在黑域南境以西，應(yīng)該是因為打不過南境這群礦工領(lǐng)主，因此才不得不通過拾荒者工會懸賞的方式來殺這個人。
黑域的商隊基本上都會有護衛(wèi)隨行，不是隨便任由別人捏的軟柿子。不過，正因如此，約拿才覺得有趣。他的絕對力量大概在銀之階邊緣，離金之階還有很遠，如果在黑域之外，諸如騎士之國瑞蘭德，或者沙漠之國克魯?shù)?，這類戰(zhàn)士是各種軍隊的中堅力量，中下層小軍官的標(biāo)準(zhǔn)配置。
再者說，他也沒必要干掉商隊里面的所有人。懸賞里明確地寫明，他只要擊殺商隊馬車當(dāng)中的首領(lǐng)就足矣，商隊會在一周后經(jīng)過這座青葉鎮(zhèn)的北方的閃銅渡口，來補充人員和補給。用于確認(rèn)身份的是一枚類似于硬幣的裝飾品，會掛在目標(biāo)人物胸口。若要完成任務(wù)，約拿須殺掉持有硬幣的人，并且拿著硬幣回去復(fù)命。
“這特么的……這東西也太小了……我他媽怎么找啊……”約拿罵了一句。他盯著作為信物的硬幣的插畫，莫名地對這東西有一種親切感，像是在哪里見過類似的東西。
估計是老古斯塔夫的哪件遺產(chǎn)里有差不多的物品，男人想——他老師永眠之后，給他留下了很多不值錢的古董，都被他埋在了老骷髏的墳?zāi)估铩Ｋ蛄藗€哈欠，走上去，撕掉了懸賞令。
在完成了簡短的手續(xù)并且領(lǐng)到了四個金幣——懸賞金額的百分之一——作為準(zhǔn)備金之后，約拿掂著金幣，先去找了當(dāng)?shù)氐幕疑叫值軙?p> 完成懸賞任務(wù)并不是說，他提著錘子找到懸賞令上寫著的目的地，然后上去把目標(biāo)錘死，問題就解決了。實際上，這是個非常復(fù)雜的流程，充滿了可能出現(xiàn)的意外。
以這次的這個懸賞為例，完成任務(wù)，首先得先找到目標(biāo)。但是單就這一件簡單的事，就可能遇到很多出乎預(yù)料的情況；諸如，商隊可能更換路線；可能懸賞令上的目的地就是錯的；可能因為移動速度的原因，他追不上目標(biāo)；可能他到達地點之后，目標(biāo)在三天前已經(jīng)走了過去，他只能吃灰。
所以，情報是最重要的。
當(dāng)然，他從來沒指望自己能拿四個金幣賣到四百金幣的任務(wù)的詳細情報。在拾荒者工會后面的小巷子里抓了兩個手腳不太干凈的扒手之后，約拿用了一些合理合法的手段，請這兩個年齡不大的少年乖乖地帶他進了灰山兄弟會當(dāng)?shù)氐摹肮_”據(jù)點。
雖然也是下水道里面。
約拿和這群人打過很多次交道。這群人貪婪而不知滿足，為了更多的錢不擇手段——等等，他自己好像也是這樣？
男人自嘲地笑笑。
黑域的下水設(shè)施一般不那么發(fā)達，這里也是一樣。他捂著鼻子等待了大概十分鐘，一個看起來渾渾噩噩的老人從井蓋里鉆了出來，渾身散發(fā)著霉味。
“你要買情報？”老人渾濁的眼珠掃過約拿旁邊老老實實站著的兩個少年，恍然道：“原來是兄弟會的熟人。”
約拿排出三枚金幣：“我要最近所有路過青葉鎮(zhèn)的商隊信息?！?p> “你倒是大方，這些是公開的情報，不從我們這里買也可以。”老人嘿嘿地笑了起來。
“你該不會覺得我能去和吸血鬼開設(shè)的商會談條件吧？”男人瞇起眼睛：“賣不賣？”
“賣，賣。”老人從口袋里面掏出一個筆記本，隨手撕下一頁給約拿：“滴一滴自己的血上去，別人就看不見了。”
大概是某種魔法性的筆記本，江湖騙子們喜歡這種小玩意，帶著一兩個簡單的文字魔法。男人咬破指尖，滴了滴血。紙張上開始顯現(xiàn)猩紅色的字跡。約拿掃了一眼，確定找到了那只商隊的信息——是吸血鬼商會“默示之瞳”的車隊，確實是一周之后路過青葉鎮(zhèn)，不過不是閃銅渡口，是煤渣原。
奶奶的，還好沒信那懸賞令胡說。
約拿抬起頭，卻看到老人直勾勾地看著自己手中的紙張。他順著老人的視線看去，紙張下面顯示出了他的名字，應(yīng)當(dāng)是契約魔法的一部分。好家伙，這筆記本居然是高級貨。
這種效力的魔法契約當(dāng)然就是個屁，只值四個金幣。問題是，他的大名“約拿·古斯塔夫”正正當(dāng)當(dāng)?shù)貙懺谧钕旅妗?p> 男人一瞬間就意識到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事了。
鏗的一聲脆響，兩道黑色的軌跡在空中閃過，約拿手中的短刀和老人手中的匕首同時捅進了對方的身體當(dāng)中。
旁邊的少年們驚得呆了。
約拿用非常親密的姿勢，左手甚至還扶著老人的肩膀。他一邊好整以暇地轉(zhuǎn)動著手里的匕首，一邊在老人耳邊悄聲說：“我這六千塊錢懸賞，可不太好掙?！?p> 老人嘴角吐著血沫，已然是沒法說話了。
男人推開已經(jīng)僵硬的刺客，抽出短刀，左手拔出被卡在他護甲上的匕首。這老頭的速度比他最快的反應(yīng)還要快得多，在他出手之前，已經(jīng)一刀捅穿了他的甲胄。幸運的是，他的全身甲附魔了三個護盾術(shù)，只有在甲胄結(jié)構(gòu)被破壞時才生效。
否則現(xiàn)在倒在地上的就是約拿了。
他拿起匕首，把老人的短刀丟給到后少年腳下，揚揚手：“不想死的話，就快走，今天你們沒看到過我?！?p> 一個男孩可能是被嚇得傻了，另一個卻反應(yīng)快，拖起同伴，抓起短刀：“多謝約拿先生！”掉頭就走。
男人俯身撿起地上老頭的筆記本，沒去動尸體懷中那些明顯是兄弟會的資料——殺了他是一回事，這種最下級的辦事員，時不時就會死那么幾個，估計兄弟會不會來找他的麻煩。但是拿了這些機密的資料，兄弟會一定會和他不死不休。
黑域每天都在死人，如果他死了，一樣也不會有人為他報仇。
他把手里的紙張蓋在老人的臉上，離開了下水道，血液浸透的“約拿·古斯塔夫”格外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