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響起姚安的聲音：“主人，列郎君到了……正在備酒。”
雷鑌告退，翻出窗外。
展肅看向梁王，但見梁王摘下面具，松緩了一下臉上的肌膚，露出與剛才完全不同的暖意。
展肅雙手呈遞上巾帕，憂愁地看著他。
展肅的年紀(jì)與劉武相仿，一般很少開口說話，旁人會以為他是沉默寡言的性情，但是劉武知道，其實(shí)并非如此，他只是不習(xí)慣用語言這種表達(dá)方式而已。
不過，在自己的影響下，他與人正常溝通是沒有問題的，只是仍惜字如金。
劉武笑笑：“怎么？”
“殿下，是否過于冒險(xiǎn)？”
劉武知道他所指并非剛才向雷鑌下達(dá)的命令，那些部署他們之前已經(jīng)推演過多次，他指的是，在不知道這位列郎君品性如何之下，自己現(xiàn)在以真面目示之是否妥當(dāng)。
劉武瀟灑地轉(zhuǎn)身落座，傲然一笑：“如果說，本王就是任性，只想痛快地喝酒，可不可以？”
展肅知道他在開玩笑，但這說明他已經(jīng)做了決定。
殿下雖然隨和，但是他的決定卻從來不容質(zhì)疑。
展肅又請示道：“殿下，是否派人跟蹤？”
“不必了，認(rèn)出我的人又不只他一個……再說，認(rèn)出了又如何？有人來查，我就漫山遍野地飛跑，順便打打獵，這才符合本王桀驁不羈的性情，不是嗎……”說著哈哈笑了笑。
“您向陛下保證過……”
“不是大事……”
門外響起腳步聲。
展肅恢復(fù)成原來靜默的樣子，退立一旁。
姚安為來人推開房門，一個淡青色的身影緩然而至。
當(dāng)主賓二人四目相對，都吃了一驚。
梁王首先朗聲一笑：“真沒想到，名震漢匈的列酒仙竟如此云貌風(fēng)姿神逸飄然！”
列中林的臉色立時微紅，他沒想到梁王竟是如此直接之人。
雖然兩人信中暢談過數(shù)次，但是這畢竟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面，他剛剛還在想應(yīng)該如何稱呼梁王向其施禮，未曾想他卻以這種方式先打了招呼。
但列中林卻很快被他的熟絡(luò)所感染，溫雅地道：“殿下您這位整日在獵場指點(diǎn)江山的飛鷹神，何嘗不是驕陽當(dāng)空綺粲萬里，勝卻無數(shù)人間好風(fēng)景?！?p> 兩人笑起來，初次見面的陌生感蕩然無存。
展肅眸中微動，抑制著一身的雞皮疙瘩。
列中林受邀落座，客氣地道：“早應(yīng)該前來拜訪殿下。”
“我常年在外游玩，在梁國你還真未必能找得到我……倒是列家酒名揚(yáng)遐邇，能夠選中我梁國為駐地，確是一種榮幸啊?！?p> “殿下客氣了，梁國地理位置絕佳，殿下又慷慨，提供了最惠的條件，作為逐利的商人，自然要選擇最利于長足發(fā)展的地方?！?p> 梁王搖了搖頭：“你把自己形容的太俗氣，在我眼里，你可不是什么商人……而是品得酒中醇香，無視世上一切凡俗的妙人?！?p> 列中林逐漸大膽了一些，也笑道：“殿下是在委婉地說，我是個只知道吃喝玩樂的傻兒嗎？”
“怎么會！”
二人又是大笑一番。
早已立于一側(cè)地姚安找到這個空隙，緩緩上前輕聲道：“郎君，酒菜已備好?！彼麤]有稱梁王為殿下，而是用了出門在外時的稱呼。
“好，備上！”梁王一揮手，姚安把已經(jīng)一一嘗過的美酒佳肴擺了上來，并拿起第一壺酒為二人各斟上了一杯。
“請——”
“殿……公子，請——”列中林聽到姚安對梁王的稱呼，也做了改變，只是用了一個更為尊貴的詞。
二人舉杯共飲。
“這是……春熙，”杯中酒干，但梁王沒有放下酒杯，仍在品味著酒中的回甘，“喝著你的酒，百變的味道讓我難以想象你是個什么樣的人……今日一見，曾經(jīng)的酒仿佛又有了新的味道。”
“不過，”列中林慢吞吞地道，“我卻一直不想見公子?！?p> “哦？”
“以文簡傳信，字里行間可以百般斟酌，”列中林笑笑，“但是若當(dāng)面對談，我只擔(dān)心，萬一自己缺乏思量，魯莽一些，便會沖撞了公子?！?p> 梁王哈哈大笑：“今日一見如何？”
他既然這么說出來，便是有了不同的認(rèn)知。
列中林緩緩道：“與公子相比，在下應(yīng)該算得上是一個穩(wěn)重之人……”
“哈哈！你才發(fā)覺呀——你常年被困在酒莊調(diào)酒，甘愿做個列家的乖寶寶，我卻是哪里有趣哪里闖的淘氣包，我們真應(yīng)該常來往，互相多多影響?！?p> “承蒙公子不棄，列某不勝感激。”
“這是客套之辭，中林，我和你的友情，可是灌滿了三百畝酒窖，你可不要讓這美酒沾染上了塵氣呀?！?p> “好，”列中林學(xué)得很快，“那讓我敬酒中知己！”
姚安已為二人斟好第二種酒，梁王先端起：“先干為敬?！?p> 美酒入喉徐徐而下。
梁王的笑意有些收了收：“你知道我是秘密來代，還敢承擔(dān)泄密風(fēng)險(xiǎn)和我相見？”
列中林依然溫雅：“這何嘗不是殿下對我這個素未謀面的酒友以誠相待的信任……”
他的聲音雖然輕柔，但是梁王感受到他的真摯與深沉，不過，初次見面之下，這個話題不適合再繼續(xù)。
梁王的目光落到酒杯上，突然回想起還在口中留有余香的這杯酒的味道，眸中露出驚訝之色：“這是什么酒？好像玉露甘泉一樣！”
“這便是我在神池尋得的泉水新調(diào)制而成，還沒有取名，特請公子來嘗這第一杯，與原來的釀品做個比較，順便取一個名字?！?p> 梁王抿抿嘴，點(diǎn)了點(diǎn)頭：“冰玉！這兩個字甚是貼切。”
“冰泉生玉珠，好名！”列中林不由欣喜地贊嘆。
梁王卻贊賞地看向他，道：“你的酒名才是文雅脫俗，春熙、夏煌、秋醉、冬醺……哇，名好酒香意境深，讓人只聞其名便熏然陶醉?！?p> 列中林這一次并未過多客套，淺淺一笑：“那么，公子最喜歡哪一種呢？”
梁王眨眨眼，笑呵呵的道：“你猜？”
“我猜……”列中林微笑著，“應(yīng)是夏煌……清澈瑩亮的酒色，瞬間爆發(fā)的酒味，尤如陽光繁射，萬丈光芒，照耀著世間蕓蕓，那熱力與魅力讓人心中震動，不禁從內(nèi)而外地怒放著燦爛與歡騰……”他露出些許揶揄，“正是公子……”
梁王卻搖搖頭：“我喜歡的是……春熙，”微微陶醉般地道，“乍冷還寒時分，萬物復(fù)蘇，一切蒸蒸日上，斗志最強(qiáng)勁力最盛，在無盡的希望和期盼中，送給人間一個絕景盛世……”
“唉……”列中林卻慨嘆一聲。
梁王驚奇。
“一聽便知，這位公子一直養(yǎng)尊處優(yōu)，衣食不必計(jì)慮，萬事不必躬親，卻無事中想要尋求些刺激，唉……”
“哈哈哈……”梁王仰面大笑，“不管怎樣，你沒有猜中，需罰酒一杯……”還未等列中林反應(yīng)，他接著道，“在下也陪上一杯……”
列中林莞然而笑，與他又一起舉杯歡飲。
酒香繚繞，梁王望向列中林端詳著，道：“而中林你，最喜歡的應(yīng)該是……秋醉?！?p> “噢？”列中林抬起眼，一臉驚喜。
梁王知道自己猜對了，高興地道：“那種秋日滿溢的醇香，帶著出塵的清徹與賞望，帶著入世的安然與溫柔，正是你呀……”
雖然不知道梁王此言此意有幾分真，但是這種贊譽(yù)與相知讓列中林心中融暖，他笑著端起酒杯：“公子睿識，我自罰一杯，公子……陪一杯？”
“陪一杯！”
兩人大笑著盡飲。
“那么……冬醺呢？”列中林看向梁王。
兩人一對視，又齊齊看向一直服侍在側(cè)的姚安，然后大笑。
姚安愣了一下，之后卻笑瞇瞇地晃了晃腦袋，仿佛醉眼朦朧的樣子，表示他們安給自己的名字一點(diǎn)都沒錯。
歡笑盈滿于室，只有展肅仍冷靜如常。
“今日|你的酒讓人如此高興，帶上幾壺，改日我請你狩獵！”
列中林微笑著應(yīng)道：“這是絕配的妙事……只要公子有雅興，我隨時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