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李遵誠收到了一個完全意想不到的喜訊。
上官恂前來拜訪,告訴李遵誠,自己之前派人四處打探辟毒丹的下落,竟然就在京中御史蘭臺的舊閣中尋到了一顆,現(xiàn)在頒贈給李家,既是對忠固之將的撫|慰,也是對線索提供者的獎賞,三日后即會派人送到家中。
李遵誠聽后喜不自禁,雖然感到有些詫異,這奇藥怎么會放在官署,而且上官恂明明是在對自己施恩救命卻面有愧意,再有,他也想到自己受此重賞是否適當,但是為了救女兒的命,他沒有任何推辭,只是心中感慨著這世間溫暖,向上官恂謝了又謝這無以言表的萬千感激。
其后,兩人共同商定,因為這辟毒丹是否能夠治愈妟兒病癥尚不可知,所以仍然按照原來的行程計劃出發(fā),而上官恂會指示送丹者迎上行隊,讓李妟在途中接收丹藥并服用,若痊愈則返回,否則繼續(xù)南行。
李妟即將遠行的消息已在代都傳開,昔日的同伴們提出前來看望并送行,因為李妟現(xiàn)在的身體已經(jīng)有所好轉,蕓琬便讓她自己決定。
于是當日走馬的女郎們齊聚一堂,只是少了靳秀。
對于這些女郎,李妟對她們并沒有深惡痛絕。
因為人最根本的需求是生存,所以趨利避害是絕大多數(shù)人必然的選擇,而當局勢發(fā)生變化,他們的選擇也隨之會發(fā)生改變。
雖然眾人并不知道靳秀殘害了李妟,但是靳亭所為以及李妟墜崖之際只有靳秀在側,她們也感覺到靳秀其人并不是像表面顯得那樣溫和無害,曾經(jīng)對她的歡迎與推崇一下子全變成了自己無智的證明。
鐘捷還想保持自己在眾人之中原來的威信和地位,但是似乎她自己的信心不足,完全提不起來之前的氣勢。
很可能是因為上官恂一直沒有離開的跡象,而鐘崐受到這種震懾,在家中將自己的情緒表現(xiàn)了出來。
而其他人,雖然沒有表現(xiàn)出對靳秀有多么落井下石,也沒有表現(xiàn)出對李妟有多么抱歉,但是所言所行都帶著非常微妙的別有深意。
她們對鐘捷少了敬畏多了親近,以表示自己一直是喜歡鐘捷此人,而與她父親的權勢無關。
她們彼此間也不再是沆瀣一氣,多了許多開著玩笑的反對,以表示自己一直持有公道判斷,并沒有強烈的立場之分。
還有的特意分享了自己在一件小事上的糊涂,讓大家公開認定了她的單純與可愛。
而卓楓在眾人提到小心喂馬的時候,一直不吭聲突然插了一句,因為自己有一次給馬兒多喂了鹽讓它咳嗽很久,所以其后會刻意少喂一些。
眾所周知,馬匹喂鹽不足就會容易暴躁,尤其是雷驥這樣的烈馬。
但是,大家卻紛紛附和,說都會根據(jù)不同的情況而稍微調整的。
總之,所有人都分別表示了一下,自己從無偏頗從無過錯,一直所做之事皆出于最正常最自然的心思。
李妟對此一直平淡相對,她并不是天真地想讓她們自認有錯,只是這樣聚在一起確是一個能讓她們有所觸動的好機會。
無論她們表面承不承認,無論她們多么想要抹平以前的痕跡,今日大家面對面的費心琢磨與尷尬掩飾都會讓她們彼此記憶深刻,在以后遇到同樣需要在良|知和利益之間做選擇的時候,便會不自覺地變得睿智一些,為了不讓自己日后顯得愚蠢而不會再那么明顯。
次日傍晚,李遵誠與蕓琬一起來到李妟的寢居。
“阿翁阿母,可是出了什么事?”李妟但見夫妻二人一臉愁容。
“這件事為什么總是一波三折呢……”蕓琬哀嘆了一聲,“你兩位舅父……一直與世無爭地在經(jīng)管教書,卻被一群惡少年欺負到受了傷?!?p> 李妟眸中精芒一閃,輕聲問道:“舅父們傷的嚴重嗎?”
“報信的人雖然沒說,但是竟無法前來,一定是傷的不輕?!?p> 李妟垂下眼簾。
這是巧合嗎?
暗探所為之事,可以說很簡單,什么也查不出來便是,但是很多時候卻是致命攸關,僅僅一絲線索或跡象,就有可能改變全局。
對方之所以能不留痕跡地毀掉使團和月明居,利用靳亭也毫無后患之虞,那是他們一絲一毫都算計到、都預測到的結果。
蕓氏兄弟和這件案子有什么關系呢,這是對方在試探他們是否是當初入李宅之人!
李遵誠語氣沉凝地道:“妟兒去帝都不能再拖延,我來安排……”
“阿翁,”李妟比在場的任何人都平靜,“無論徇私請調還是枉法私調人馬,都有悖阿翁之心,阿翁從來光明磊落,不應為任何事破例……阿翁也不必為此煩心,此次有趙大人車隊同行,去程無虞,回程……待我即將回來之際,會給阿翁阿母報信再做安排。”
家人的眼中皆有些黯淡,都知道這回程不一定還會不會有。
蕓琬沉吟了一瞬,看向她……
“阿母,”李妟卻先她一步言道,“您身體尚未恢復,一路跋涉,萬一不適會增加奴仆負擔,若為我治病不成卻又連累阿母,讓我于心何安?”
冷靜又直接的言辭讓蕓琬看著她無法再開口,眸中不由淚水盈盈。
李遵誠望著她們母女,眉間深鎖憂慮卻面露無奈:“現(xiàn)在的兩個婢子可當用?”
“是,她們都很盡心?!?p> “讓何管家一同前往,他辦事一向沉穩(wěn)。”
“多謝阿翁?!?p> 蕓琬微微垂首,抹去眼中的淚,拉過李妟的手臂:“妟兒,診金的事你不用擔心,先給你帶上的只是一部分,阿翁阿母之后會陸繼派人再給你送去,無論看多少醫(yī)生,一定要將病治好?!?p> 李妟撫上她的手:“阿母,不必再去籌錢……”
“只要活著就會努力……還記得嗎?”蕓琬深切地看著她。
李妟點了點頭。
“阿姊,我陪你去帝都……”李姿靠過來輕輕道。
李妟撫了撫她的頭,柔聲道:“父兄公務在身,阿母身邊沒有一個親人,怎么行?小姿乖,和阿母一起,等阿姊回來?!?p> 李姿看著李妟眨了眨滿含淚花的眼睛:“阿姊,你一定要回來……”
“一定……”李妟又拍了拍她。
李遵誠心中深嘆了一聲,將一直拿在手中的書簡緩緩放在幾案上:“妟兒,這是你想要的靳亭求醫(yī)記錄?!?p> 李妟看了過來。
“不過,他在京中所求醫(yī)者,你也不必盡信,據(jù)他的管家說,那人祖孫三代避世而居,脾氣異常古怪,病患在他手里經(jīng)常……經(jīng)常不治……?!?p> “多謝阿翁?!?p> 李妟撫上竹簡,又看看李遵誠。
“妟兒,”蕓琬的目光一直未離李妟,“是否還有事要說?”
李妟向李遵誠和蕓琬深施一禮:“妟兒謝父母多年的養(yǎng)育之恩?!?p> 蕓琬掩面而泣,李遵誠背過身去。
但是當李妟抬起頭的時候,她看向李遵誠:“阿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