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夏日的末尾,蟬鳴像把天都要撕破一般喧囂。
曾絮從教室門口風風火火沖進來時,孟湘南正對著線性代數(shù)發(fā)愁,剛寫了一個字,草稿便被曾絮一把推開。
孟湘南抬眼疑惑地看向曾絮,對方額頭上滿是細密的汗珠,一手拿著卡通圖案的小扇子一邊夸張地大喘氣:“出大事了……”
“又聽八卦去了?”孟湘南有些無奈地從她手底下扯回草稿紙,用手撫平,淡淡看了她一眼,長長的眼睫垂落,又回到了代數(shù)的世界。
她說話節(jié)奏有些慢,聲音又軟,一雙眼眸像雨水洗過的清瑩,安靜又溫柔,九月底的炎夏,她坐在嘈雜的人群中像是有降溫功能似的,使得曾絮也不覺得那樣躁熱了。
“張頌英語考試作弊被勸退了……”曾絮壓低聲音湊近了孟湘南耳邊。
聽到這,孟湘南終于把目光從草稿紙上移開,臉上表情微變:“怎么會勸退呢?”
啟星中學是北城的重點中學,雖然校紀嚴格,但從沒僅因為作弊就勸退學生。
“我們剛進高三的第一次摸底考,學校挺重視的,她媽媽被教導主任請過來,覺得丟臉,把她罵得狗血淋頭,一氣之下,就說不讓她讀了?!痹跎钗豢跉猓斑@會兒人已經(jīng)被帶回家了,那今天的午間節(jié)目怎么辦?”
這個問題讓孟湘南也有些頭疼,張頌、曾絮,以及她自己,是校廣播站僅有的三個成員,廣播站平時承包了學校的活動和通知播報,但每周午間還有固定欄目播出,周二、四是午間音樂,周一、三、是中外散文賞析,周五是聽眾來信,今天周三,散文賞析的廣播稿原定是張頌準備,現(xiàn)在她是否真的勸退還沒塵埃落定,今天的午間節(jié)目沒有著落倒是板上釘釘了。
“她現(xiàn)在一定心情很差,我總不好這個時候去找她要稿子吧?”曾絮撓撓頭,小聲道“那也太沒人情味兒了。”
孟湘南略一沉吟,轉(zhuǎn)身從背包里取出筆記本,拿出里面夾著的一頁紙遞給曾絮:“這是我之前準備的,原本是打算下周播的,今天先用它頂上吧?!?p> 曾絮眼睛一亮,接過稿子略略掃了一眼,猛地拍了一下她的肩,笑嘻嘻道:“還是你有辦法!中午廣播室見!”
孟湘南不自覺地松了一口氣,目光再回到草稿紙上,卻有些心不在焉。
張頌在學習上雖然嚴重偏科,卻很熱愛廣播站的工作,私底下兩人也常常聊天,她打心底里希望張頌不要就此退學。
上午的課都是讓人昏昏欲睡的課,好不容易熬到午休鈴響,孟湘南剛想去找坐在教室后排的曾絮,就見她一個猛子扎進了沖向食堂的干飯大軍里……
“……”孟湘南愣了一秒,只好獨自走出教室,食堂這個點又熱又擠,而她也沒什么胃口。
下了樓,還沒走幾步,就聽見后面有人喊了一聲:“小心!”
還沒來得及回頭,一顆籃球就扎扎實實的砸在了孟湘南的頭上,倒是不痛,她回過頭去,看見三個高大的男生朝她跑來,身上還穿著啟星校隊的隊服。
“美女,怎么突然冒出來??!”
第一個說話的是個寸頭,語氣間還有些調(diào)侃,孟湘南并不認識他,但一眼就能看出來三個都是?;@球隊的,意識到這一點,她的身體不自覺地有些緊繃。
緊接著,她果然就聽見了那個熟悉的聲音。
“自己砸到人還嬉皮笑臉。”顧應昭睨了寸頭一眼,長腿一邁,就來到孟湘南面前。
“你沒事吧?”
他狹長的眉眼注視著她,聲線是充滿少年氣的張揚與清冷,微微低下頭看著孟湘南,湊近了,能聞到他洗發(fā)水是海洋香調(diào)。
孟湘南手還在放在后腦勺上,這時才想起放下來,低下頭,盡量用平靜的語氣開口道:“沒、沒事……”
“不好意思,劉晉他就是愛開玩笑。”聽到她說沒事,顧應昭淡笑了一聲,嘴角展開好看的弧線,像月牙尖兒,他彎下腰去撿起腳邊的籃球。
孟湘南的唇翕動兩下,卻又覺得再說什么會很刻意,于是強迫自己轉(zhuǎn)過身,在顧應昭站起身前下了樓,聽覺卻還留在原地,過了拐角后,她腳步逐漸放慢。
“誒!哥們兒今天那個三分絕殺,怎么樣?”
“還在回味呢?”顧應昭的聲音清冷中帶著一些玩味,“獎勵你今天加訓半小時?!?p> “哪有這樣的!”
她聽見他們有說有笑的遠去,一個連插曲都算不上的她沒有在他們的對話中留下任何痕跡。
似乎這樣才更合理,他是校隊主力,女生心目中的校草,而她,只是一個不會說話的內(nèi)向女生。
無數(shù)次擦肩而過,都讓她的心在他身上延遲一瞬。
這是只有孟湘南自己才知道的秘密。
她邊走邊出神,打開手機,看了下學校公眾號的推送,才知道今天校隊外出比賽,還拿了名次。
文章配的圖是參賽的校隊成員站在露天籃球場的合照,顧應昭站在中間偏左,和他的隊友勾肩搭背,露出燦爛的笑。
一個熠熠生輝,一個默默無聞,這是大多數(shù)暗戀的常態(tài)。
關(guān)上手機,孟湘南在學校超市買了袋牛奶便往知行樓去。
位于體育館后的知行樓,原本是職工活動中心,啟星中學擴建后便分給學生們作為學生會辦公室和各社團的活動場地。
校廣播室位于二樓中間,午休剛剛開始,知行樓卻有些熱鬧,有人聚在樓梯間小聲討論著什么,孟湘南走進廣播室,關(guān)好門,將準備好的稿子拿出來。
她喜歡廣播站的話筒,讓她可以流暢的表達,沒有人注視她,也不會感到有壓力,今天的稿子雖然是篇草稿,還有許多句子沒有潤色,還好她撰寫時腦子里已經(jīng)有了個大概,在讀稿時順口加工完善了一下,最后總算是把這期節(jié)目很好地完成了。
結(jié)束的音樂在緩緩播放,孟湘南關(guān)上麥克風,收拾稿件,一旁放著幾本文學評論類的書,是張頌留在廣播室的,孟湘南猶豫著拿起最上面的那一本。
張頌不擅長寫散文賞析,因此一直在努力做這方面的功課,書的一旁還放著她的潤喉糖和U盤,她沒有拿走。
敲門聲響起,孟湘南將書放下,起身去開門,曾絮笑意盈盈地推門進來。
“厲害啊小南,完全聽不出是臨時準備的稿子。”
曾絮往電腦前一坐,四仰八叉的往椅子上一歪,甚至還打了個飽嗝。
她性格大大咧咧,孟湘南早已習以為常,還是沒忍住,問道:“你是聽誰說張頌打算退學的?”
“聽她們班的人說的?!痹鯏[擺手,“哎!別擔心了,她媽媽八成說的是氣話,家長們就愛來這套!”
想想曾絮早上那煞有介事的表情,孟湘南眉角抽動兩下,原來都是道聽途說的?
“不愧是你,曾情報員?!?p> 聽到孟湘南揶揄自己,曾絮忽然像是想起什么,眼睛倏忽亮了。
“小南,你去學生會那邊幫我問一下校慶和社團節(jié)的安排表出來沒有?”
曾絮說這句話的時候有些眉飛色舞,孟湘南不解地打量著她。
“哎呀!你就幫我去問一下!”曾絮兩手一攤,直接擺爛,整個人在椅子上往下滑了一寸,仿佛一攤泥,“我午飯沒吃飽,沒力氣……”
“……”
剛剛你不是還打了個飽嗝??
“快去……”曾絮怪腔怪調(diào)地說道,對著孟湘南一陣擠眉弄眼。
孟湘南受不了這個磨人精,盯了她一眼,還是站起來走出了廣播室。
學生會辦公室其實離廣播室不遠,中間只隔了兩間辦公室,孟湘南又看見了之前那群竊竊私語的學生,看上去像是高一年級的,她們聚在一起,眼睛亮亮的望著同一個方向,卻又有些目光閃躲,這種景象孟湘南常常在有顧應昭的地方看見。
雖然剛剛才偶遇過,但她還是緊張起來,腳步漸漸放緩,心跳卻加快,連手心都有些發(fā)熱。
心里反復演習過幾百次與他對話,嘴上卻三緘其口、云淡風輕。
孟湘南走進辦公室時,果然又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背影——寬闊的肩膀擋住了窗外的陽光,清爽的短發(fā)隨著他的動作微微抖動,他一只手撐在桌上,另一只手在寫字,肩胛骨透過白色的校服襯衫突顯出有力的勁瘦線條。
學生會會長沈如琢整坐在一旁看他寫,見孟湘南來了,微笑道:“有事嗎?小南?!?p> “嗯?”孟湘南回過神來,趕緊將目光從前方移開,看向沈如琢,“我、我想問一下,社團節(jié)的章程出來了嗎?”
“來得真巧,上午剛拿來的?!鄙蛉缱撂Я颂掳褪疽狻?p> 孟湘南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一疊文件放在辦公桌上,正好被顧應昭的身體擋住了一半,孟湘南猶豫了一瞬,心跳如鼓。
請讓一下……麻煩讓一下……不好意思……
嘈雜的思緒嗡嗡作響,短暫的一秒藏著七上八下的掙扎,孟湘南最終一句話都沒說出來,靜靜站在顧應昭背后,想等他寫完再去拿。
沈如琢見她默不作聲,便笑道:“陸嘉顯,你擋著人家了?!?p> 孟湘南錯愕地抬起頭,面前的人轉(zhuǎn)過頭來,她看見了一雙完全陌生的眼睛。
貓貓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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