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活得就挺好?!濒敹嗝谞栒f,“你這房間不比灰燼廳里斯摩格堡的臥室差?!?p> “我有我生存的方式,親王大人?!鄙骄熁卮穑暗矣肋h不會忘記我的出身?!?p> 她輕緩地從橡木椅上起身,像位淑女一般將手端正地放在腹前,不緊不慢地走到魯多米爾身旁,她光滑無暇的額頭剛好在他嘴巴的高度。
她改用哈斯特扎語:“我的家鄉(xiāng)在遙遠的東方,大人?!?p> 瑟芙緹用手指穿過自己的黑色秀發(fā),身體前傾著向他靠攏,金絲垂飾下的頸脖如銀色緞帶般纖滑優(yōu)柔,下面的番紅花瓣若隱若現(xiàn)。
“在信仰太陽的帕拉西斯,諸星的信徒只有被奴役的命運。”她可憐兮兮地抬眼凝視著魯多米爾,將說話的溫弱呼吸涂在他的脖子上,她的身上有一股他從未聞過的馨醇香氣。
“我作為一個奴隸,一個他人的財產(chǎn)活著,學的都是如何取悅他人的方法,聽的都是和我一樣卑賤之人的凄慘。”瑟芙緹輕嘆一口氣,聲音變得憂傷。“以至于看他們的眼睛,聽他們的聲音,我就能懂得他們的想法,這是我能活到現(xiàn)在的原因?!?p> “這座鐵之城需要一位新的主人,既能如鋼鐵般堅硬,又能如綢緞般溫柔……”她一邊低聲細語著,一邊將手伸向魯多米爾的臉頰,卻被他直接抓住手腕。
“你很擅長這么做。”他與她對視,也用哈斯特扎語回答。
他將面前略帶驚訝的女人的纖手松開,往后退了兩步,并恢復了如往常一樣的鎮(zhèn)定。身體和話語是女人的武器,瑟芙緹則對兩者都很熟練,她不只是個簡單的妓女或鴇母。
“你寧愿讓一位素不相識的他家領主來統(tǒng)治鐵冠城,”魯多米爾改回了維瓦利亞語,“也不想讓在這已扎根上百年的維爾克家繼續(xù)坐在他們的座位上?”
“您可不是什么一般的他家領主,大人,人們對您只有贊美?!鄙骄熡镁S瓦利亞語說,“四年前,您帶著您的黑軍通過剮暮門進入鐵冠城,然后從鐵喉門向北前往霉林時,我也用這雙眼睛確認了他們所說的話并不假?!?p> “喔!那時我也看見了,親王大人的英姿可真是瀟灑呀?!蔽髌澝伞べZ尼科嘎吱叫道,“黑甲王子帶著他的黑軍從灰燼廳趕來幫我們剿匪,真是感動人,嘖嘖?!?p> “維爾克家的爛攤子,竟然要找我們來收拾?!毖帕_斯忒不屑地贊同道,“霉林里到處都藏著土匪和盜獵者?!?p> “保護王國是我們的職責。”魯多米爾當然記得四年前他前往霉林剿匪的事情,國王父親伊茲多爾·科爾瓦那時候的健康開始變得糟糕,但還是堅持著坐在耶格斯卡宮的龍翼王座上主持著王國議會。
鐵冠城與黎明城領的公爵康德拉德·維爾克罕見地在議會里說話,他用他的大嗓門提議讓國王幫助他解決騷擾著自己北方領土的土匪們,而父親也在貴族們的贊同聲中答應了他。
“去向他們證明你將是一位合格的統(tǒng)治者?!彼母赣H如是說道。
那些森林強盜本是農(nóng)民,因為不滿苛稅而逃離他們的家園,躲避在霉林里面,靠著捕獵和掠奪為生。
要他說,這都是公爵們自食其果。而且如果不從根源解決問題,減輕賦稅,剿再多的匪也沒有用。不用多久就會有更多人逃進霉林,放下耕耙拾起武器。
魯多米爾做到了,他帶著黑軍和維爾克家的白鐵蹄們一起,從春天駐扎到夏末,他們偵察追蹤到每一個藏匿點,將他們消滅或是趕往更北方。
但貴族們在父親病逝后的選王議會時卻選擇了年紀最小的妹妹洛扎莉亞,他站在掌璽大臣西格蒙德的身旁握著拳頭,他能看到這些人眼中的恐懼。
他們在害怕著他,害怕著如果他成為新王后,他們自己的權力是否會受到威脅。
“您是魯多米爾·科爾瓦,維瓦利亞王國真正的繼承人,國王應該由您來當。”如看透了他藍眼中的思緒一般,瑟芙緹告訴他?!皯?zhàn)士戰(zhàn)斗,領袖領導,王者統(tǒng)治?!?p> “我的妹妹才是女王,她是維瓦利亞的合法君王?!濒敹嗝谞柕恼Z氣冷如寒冰,“你的小嘴里要是再說出這樣的話,我會親手把你絞死。”
“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在可惜,親王大人?!鄙骄煿首鳠o辜地說,“你本能成為一位千古傳唱的偉大君王?!?p> “我不在乎世人怎么看我,我只在乎我的家族。”魯多米爾說,“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為了科爾瓦家?!?p> “當然,大人?!鄙骄煹馈?p> “我聽西茲蒙說你負責給康德拉德·維爾克管賬,那些賬簿都在哪?”
“鐵冠城的賬簿都在我的另一個房間里。”瑟芙緹回答。“和娜杰莉娜夫人一起?!?p> “帶我們去那兒?!濒敹嗝谞柮畹馈?p> 瑟芙緹如淑女般一樣優(yōu)雅地點頭行禮,她從她的大理石梳妝臺拿起了一把鐵鑰匙,領著他們離開房間,她的每一步都帶著自己的優(yōu)美曲線搖曳,黑色天鵝絨像情人懷抱一樣緊貼著她的身體。
他們跟在瑟芙緹的身后,走上木樓梯,在左手邊盡頭一個上鎖房間的門口停下。
她將鐵鎖打開,緩緩推開了木門,房間內的窗戶緊閉,沉重的漆黑和寂靜恍如和門外是兩個世界。
裝滿皮質書卷的書架、擺放著雜亂紙張的木桌、以及一張簡陋的木床,房間內充滿了舊皮革和羊皮紙的味道。
光線隔著人群在地板上投下長長的陰影,微弱光芒照出一個蜷縮在角落里的女人身影。
“娜杰莉娜夫人?”魯多米爾眉頭微皺。
女人的雙臂緊緊地抱著膝蓋,她似被這微光刺傷一般將頭埋進懷里,躲避著疼痛。
她的金發(fā)是一團亂麻,如干枯的麥田,她身上破舊的金白相間絲質長袍裹著她瘦弱的身軀,皮膚緊貼在她尖銳的手肘上,蒼白如鬼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