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黑風寨
陳深下了高臺，回往自己的官邸。
此刻的心情是輕松的，無論如何，經(jīng)過一番較量，程四哥總算是坐上了皇帝位，避免了內(nèi)訌的風險。
因為人數(shù)陡然增多，整個瓦崗城用地規(guī)模急速擴大，除了原來的自留地外，又新開墾了一些荒地。陳深現(xiàn)在所處的街道上就新開了不少店鋪。
“陳兄弟！”有人跟陳深打招呼。
又是徐夫人，似乎是一個人出來視察店鋪營業(yè)情況。
“徐兄！這么巧！”
“近幾日工作量很大。我這邊正好忙完了，陳兄弟若是不忙，我?guī)戕D(zhuǎn)轉(zhuǎn)如何？”
官員名冊交由三哥去做了，陳深正好無事，隨著徐夫人，熟悉熟悉瓦崗的情況也好。
整個瓦崗的城墻重新加固。
山寨中央的聚義廳，由王勇出任督工，按照魏大哥的意思，準備改建成皇宮了。
西北之地是居民區(qū)，安置士兵們的家眷以及前來投奔的百姓。
毗鄰居民區(qū)是大塊的農(nóng)田，百姓衣食所在。
陳深隨著徐夫人又來到了南邊，兵營、糧倉、銀庫等公用設施集中此處，遇有戰(zhàn)事，方便從南門快速出兵。
最后來到了東邊，陳深轉(zhuǎn)了一圈，除了將官們的官邸之外，就是方才集合部隊的所在的校軍場。
二人登高望遠，徐夫人指著北部的區(qū)域說道：“這個區(qū)域兄弟方才也去了，位于居民區(qū)與官邸之間，方便大家購置物品。不過，現(xiàn)在的市場規(guī)模還太小，很多東西還買不到。”
徐夫人信心滿滿，瓦崗人口眾多，相信經(jīng)過自己的一番運作，這里一定能成為一座大型市場。
“走，陳兄弟，去看看你的新府邸?！?p> 朱紅色風格的木式建筑，一個帶假山的花園，整體顯得古樸清幽。
花園連通的辦公處，是平日批閱書信所在。墻壁上的朱漆橫木，用于擺放裝飾物品。
云母屏風后，是一個立體書柜，書柜旁是梨花木的一個地桌，擺放在波斯國產(chǎn)的地毯之上。
房間的整個地面踩上去略顯松軟，陳深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制作的，只覺得溫馨舒服。
徐夫人有事先走了。陳深還不困，便換了身便服，去找民眾閑談一番，快速了解當?shù)孛癖姷南敕ā?p> 城門口離集市較遠，因而時常會聚集一些小販。來買這些小販東西的，通常是一些士兵、外出遠行的民眾、山上砍柴打獵的人等等。
陳深在城門口遇到一位老者，談及董平，老者似乎很是感激：“翟寨主不該殺了董軍師啊！董大人是好人吶，如果沒有他，也就沒有我們瓦崗如今的興盛。”
老者很是惋惜：“縱然有罪，也不至死啊……如果董大人還活著……”
“那會怎樣？”陳深問道。
“若董大人還活著，一定不會讓瓦崗落入外人手里！”
陳深聽言，心里咯噔一下?？磥恚邖徝癖妼π聛淼慕Y(jié)義盟，仍是心存芥蒂啊。
陳深走了幾步，來到一個攤位前。
商人立馬招呼：“公子需要備點干糧么？手中有糧，出門不慌?！?p> 陳深并不買東西，不過，目前顧客較少，有人和他聊天解悶，商人還是很樂意的。
面對新入瓦崗的結(jié)義盟，商人很有感嘆：“瓦崗繁盛了二十年，想不到一朝易主！”
“新來這么多人，小哥你的生意一定會越來越好的。”陳深道。
“但愿如此吧。聽說接手的是一伙山西來的響馬，不知今后這里還有沒有我們的生意可做。不知道會新頒布什么發(fā)令?！?p> 商人說話間不無擔心。
陳深打算與守衛(wèi)攀談幾句。
守衛(wèi)甲朝陳深喝道：“站住別動，你是什么人？”
守衛(wèi)乙道：“喲，咋咋呼呼，嚇我一跳！”
守衛(wèi)甲：“這個人在寨門口轉(zhuǎn)來轉(zhuǎn)去，還老盯著咱們倆，多半是官府派出的探馬！”
“別大驚小怪了，這位是魔王陛下的義弟承源先生??！你叫他陳大人就可以了。”
守衛(wèi)甲對方才失禮之處表示抱歉：“見過陳、陳大人……小人瓦崗舊部，不識大人尊顏，還請恕罪。”
“無須多禮，這位兄弟警惕心很強，正是守衛(wèi)的楷模啊。治安如何？”
“多謝大人夸贊！回大人，這里一切正常?！?p> 陳深想，就有間諜，他們也發(fā)現(xiàn)不了，問守衛(wèi)乙：“你是哪個首領(lǐng)的治下？”
“陳大人，小人原是東清莊程達程莊主的家丁，之前在東清莊見過大人您好幾次。這會程二莊主做了皇帝，我們這些東清莊出身的兄弟，都覺得臉上有光呢！”
“嗯，是值得高興。不過要記住，以后沒有東清莊了，大家都是大魔國的人，瓦崗寨是我們共同的家?！?p> “唔……是！大魔國萬歲！”
田間地頭，農(nóng)夫們在勞作。
陳深看了看身上穿的皂袍，似乎與田間地頭勞作之人格格不入，他也有些尷尬，不過既然來了，了解了解民情也是好的。
旁邊的一個男子看不慣陳深的裝束，吼道：“看什么看！俺知道你們是山西來的響馬，接管了俺們的山寨?？茨阋彩钱敼俚模嬖V你，俺可不怕你們！”
陳深一看是個暴躁老哥，就問道：“呵呵，我并不想讓你怕我啊，老哥這話從何說起？”
“哼！你們這些扛刀拿槍的人，哪一個不是仗著自己有兵有馬就想威嚇別人？官府如此，翟讓如此，你們也是如此！”
老哥繼續(xù)發(fā)泄心中的不滿：“可是你們不知道，沒有俺們莊稼人，你們連飯都吃不上！俺知道這個道理，所以不怕你們！”
也許是這位老哥一直以來就受到不公待遇吧，陳深懷著心事，默默走開了。
道上遇到一位老者暗自神傷，打聽之下，老者說道：“……山寨遭逢戰(zhàn)亂，莊稼全都被踩壞了！今年沒指望存糧過冬了！”
是啊，雖自詡正義之師，但打起仗來，受苦的還是這些百姓啊。
陳深的心更沉了，塞給了老者一些銅板：“老丈，這些錢還望收下?！?p> “唔……這、這……”
“我們山西結(jié)義盟為救寨寨主而攻打瓦崗山，這場戰(zhàn)禍也有我們的一份。這些錢算是給您的一些補償，聊表歉意?！?p> “謝謝大官人！現(xiàn)在接管山寨的是你們么？你們真是正義之師?。 ?p> 陳深心想，這樣一來，多少也能宣傳瓦崗新軍的正面形象。
陳深這一圈走下來，知道瓦崗舊部對結(jié)義盟入駐瓦崗的事大多心存抵觸，這樣的局面一定要快速扭轉(zhuǎn)過來，才能抵御危機。
陳深想著，不自覺走到了糧倉。
這不是范保么？哈哈，任命還沒宣布，范兄弟就上任了？
陳深剛到糧倉門口，就聽見范保和士兵的對話。
“大哥，您無論如何都得通融下，這事可千萬不能讓上面知道??！”瓦崗舊部的糧食官苦苦哀求。
“小老弟，糧冊上寫的跟糧倉里完全對不上號嘛！這樣子讓我老范怎么接手？”
陳深聽言，走了進去，問道：“范兄，發(fā)生了什么事？”
“陳兄弟！徐三哥讓俺來跟翟大將軍的手下交割糧倉?？墒牵Z倉內(nèi)的存糧比糧冊上的記錄少了十萬石?！?p> 陳深看向糧食官，厲聲呵斥：“監(jiān)守自盜是何罪名你應當清楚。糧庫里的存糧是不是被你私下貪賣？快快如實招來！”
糧食官撲通跪地，稟報情況：“大人明鑒！此處有個黑風寨，是黑風寨寨主蓋雄劫了我軍的糧草。小人死罪，請老爺開恩吶！”
據(jù)糧食官所言，此處往東一百里有座黑風寨，運糧官從外購買糧食，路經(jīng)黑風山，十萬石糧草便是給黑風寨寨主蓋雄劫走了。
陳深一聽不對勁，喝問道：“胡說！瓦崗原部隊一共才幾千兵馬，如何吃得了十萬石！”
“小人絕不敢胡說，大人容秉！”
“哼，料你也不敢欺瞞，起來說話?！?p> “謝大人。小人五年前從徐家莊運糧返回山寨，途徑黑風山，蓋雄領(lǐng)兵從山下殺出，劫了小人的糧草?！?p> “翟寨主有令，糧草被劫乃是死罪，本想自殺，沒想到那就蓋雄又將糧草還給了小人。”
“哦？這么說來，這蓋雄還是個義賊？”
“起先小人也這么認為，后來他才說，每次押糧經(jīng)過，分他一些，便可相安無事?！?p> “丟失糧草是死罪，少些糧草卻未必會被發(fā)現(xiàn)。思前想后，我便答應下來?！?p> “五六年下來，便落下了這十萬石的虧空。”
“小人死罪！早知死罪難逃，當初不如自己回來領(lǐng)罪，不該為虎作倀，損失了瓦崗的糧草。”
陳深聽糧食官講完，此人雖有過錯，但最可恨的是那老謀深算的蓋雄，居然用如此卑劣的手段謀奪錢糧，實在可惡！
想到此處，陳深決定出手教訓下蓋雄，否則后患無窮。
陳深道：“黑風山與瓦崗寨近在咫尺，蓋雄對我軍巧取豪奪，豈能容他放肆！”
“此事怨不得你，我先去趟黑風山，若他日攻打此賊，你第一個上！”
“是，是，多謝大人！”
一旁的范保見此事告一段落，就主動請纓：“陳哥，我跟你一塊去！”
黑風山，山腳。
陳深在山門處投上了拜帖：“瓦崗陳深前來拜山，請蓋寨主相見！”
這句話說得不卑不亢，既不失身份，又沒有咄咄逼人的意思。
蓋雄一聽瓦崗的人來了，立刻來見。
蓋雄抱拳行禮：“不知瓦崗英雄駕到，有失遠迎！”
陳深沒有說話。
在外交中，靜默是一種心里博弈，能給人一定程度的威壓。陳深雖然不懂這個理論，卻是在實踐中施行了。
蓋雄尷尬一笑：“蓋某與貴軍素無來往，不知兩位英雄今日到訪有何貴干？”
“呵呵，敝寨曾有十萬石糧草寄存在蓋寨主帳下，今日特來收賬！”
“哦？貴軍糧草怎會在這里？英雄莫要說笑?！?p> 陳深便將他敲詐運糧官一事抖出來，看他還有沒有臉賴賬。
哪知蓋雄突然翻臉：“哼！沒什么好裝的。若是怕了你們瓦崗，老子也不做這事！今日你們既然知道，索性就撕破了臉皮！”
說完，蓋雄拿出了鋼叉。
這是要打架！
陳深不再客氣，五個回合，七星劍劍尖擊中蓋雄手腕，鋼叉落地。
“哈哈哈哈，果然英雄好漢！”蓋雄大聲贊嘆，與剛才相比，像是變了個人。
陳深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我就照實說了。蓋某聽說有一伙好漢接管了瓦崗，聽說他們劫皇杠，殺了隋朝的都督，干了很多轟轟烈烈的大事！”
“兄弟我也是反隋的，欽佩不已，正有意與你們家結(jié)交?！?p> “今日二位來要糧草，我本該立即奉還，但心癢難耐，想與好漢切磋武藝，故而冒犯，還望海涵！”
蓋雄說完這些，邀請陳深、范保二人山上吃酒。
陳深心想：此人方才與我打斗，分明是狠下殺招，哪里是切磋武藝？見打不贏我，又換了副臉色。若是山上，難免中他算計。
想到這里，陳深婉言謝絕。
“多謝蓋寨主，不過，兩地相距不遠，不過三個時辰的路。何勞寨主款待？”
陳深說路程近，不光是說今天不吃酒了，潛臺詞是，如果你小子有不對勁，瓦崗軍三個時辰就能殺過來。
“陳某今日來得倉促，沒有準備禮物，待回去將蓋寨主的厚意轉(zhuǎn)告我家魔王陛下，改日再來拜訪?！?p> 那意思是，你要說話不算數(shù)，就是與瓦崗為敵了。
蓋雄口打嗨嗨，道：“什么禮物不禮物的！朋友結(jié)交看緣分，二位兄弟今日若是不上山，便是看不起蓋某！”
范保一時嘴快：“兄弟，寨主熱情邀請，都這么說了，我們不妨坐坐。”
陳深心道這兄弟什么都好，就是對吃的沒有抵抗力。
也罷，沒什么好怕的。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陳深說道。
黑風寨，酒宴之上。
一番推杯換盞，蓋雄道：“原來是翟寨主主動讓賢，翟寨主真是不求名利的真名士啊！”
陳深回想起拜旗選帝之時，翟讓祭拜后大旗未動，臉上分明有失望之色，便知翟讓不是真心讓出寨主之位的。
要說是洞察人心，還得是程四哥?。?p> 陳深并不否認，說道：“正是如此！明日是我大魔國的開國大典，在下替我家魔王陛下拿個主意，邀請蓋寨主參加，還望寨主不要推辭?！?p> “哈哈，多謝陳英雄，蓋某一定到場！”
又是一番勸酒。
趁著酒勁，蓋雄嘆了口氣：“要我說，大魔國人才濟濟，錢糧富足，但在這河南境內(nèi)，終究還是勢單力孤?！?p> “陳英雄，兄弟我這里有一句話，但就是不中聽，不知當不當講。”
“蓋寨主有話請講，陳某洗耳恭聽?！?p> “自從老皇帝被楊廣謀害，河南之地，早就興起了許多反隋勢力?！?p> “其中南陽王朱燦實力最強，瓦崗雖然經(jīng)營時間最久，若論實力，是屈居第二?！?p> 蓋雄分析了瓦崗形勢，結(jié)義盟初到，腳跟未穩(wěn)，如今只能排到第三了。
“哦？蓋寨主以為，現(xiàn)在這第二該屬于何人？”
“瓦崗山往南一百里有座張家堡，保主張稱金，是東郡境內(nèi)最大的土豪，手機下莊丁已有一萬多人?！?p> 蓋雄繼續(xù)說：“翟寨主在位時，瓦崗與張家堡相安無事。此前董平叛亂，翟寨主被拘，張稱金便生出了奪取瓦崗之心?！?p> “張稱金曾寫信約我共奪瓦崗，兄弟我自料沒有這個實力，就沒答應?！?p> “陳兄弟，你們結(jié)義盟率先入駐瓦崗，如今叛亂雖然平定，但那張稱金既然動了奪寨的念頭，恐怕不會這么甘心。陳兄可要多加小心吶?！?p> 蓋雄的這番話，可能是實情。不過，張稱金能寫信給蓋雄，說明兩家關(guān)系不錯，蓋雄能把這話透露給初次相見的陳深，可見并不是個嚴守秘密之人。
在陳深看來，蓋雄這話，反而很有些拱火的嫌疑。
陳深拱手回禮：“多謝蓋寨主相告！不過，料他一介土豪，也不足為懼?！?p> “陳兄弟，話不能這么說，當初南陽王朱燦也是一介土豪，只因為機緣巧合之下取了南陽關(guān)，坐地稱王，才在短時間內(nèi)成了一方霸主?！?p> 蓋雄見陳深不以為意，又說張稱金野心勃勃，不可掉以輕心。
陳深見蓋雄反復致意，只得說道：“寨主提醒得是！一定將此事稟明魔王陛下，嚴加防范。”
“嗯，還請陳兄轉(zhuǎn)告魔王陛下，我黑風寨永遠是瓦崗的朋友！若張稱金敢興兵瓦崗，兄弟我一定不會袖手旁觀?！?p> 陳深再次表示感謝，托言明日登基，還有事要籌備，先行告辭。
出了山寨，范保很是高興，還以為會大動干戈，沒想到蓋寨主如此熱情，真有點英雄相惜的感覺。
這兄弟是個實誠人，陳深提醒道：“……這位蓋寨主，恐怕不像范兄想的那么簡單?！?p> “方才與我交戰(zhàn)，招招痛下殺手，后自知不是我對手，轉(zhuǎn)而又變了一個人。此人深險老辣，不可輕信。”
說完，兩人騎上快馬，星夜而歸。
黑風山山頂。
賊兵：“寨主，難道我們真的要給他們十萬石糧草？這一給，我們的糧庫可就空了?！?p> 蓋雄：“人無信不立。既然答應，怎能不還？”
賊兵：“說還就還，我們也太憋屈了。要我說，他們就兩個人，不如……”
蓋雄：“十萬石糧草對他們來說，只是小意思，這兩人過來，不僅是要糧草這么簡單，主要是為了試探?！?p> “這幫亡命徒，連興隋九老之一的魚俱羅也不是他們對手，若跟他們硬碰硬，我們非吃虧不可。”
賊兵：“我們就這么算了？”
“瓦崗寨是塊肥肉。呵呵，自然會有惦記的人。走，去給張稱金寫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