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皎月如鉤，黑塞鎮(zhèn)列文街146號室內(nèi)燈火通明，正對門擺放著一張長條桌?？铝趾涎郏晨恳巫?，雙腿交叉腿搭在桌面上，似乎是睡著了。
奧瓦爾就站在他身邊，神情肅穆，兩只手重疊摁著劍柄，魔劍尤利西斯為皮革劍鞘所包裹，劍頭拄在地面上，看起來壓迫感十足。
不知過去多久，燭火跳躍，柯林心有所感地睜開雙眼，說了句：
“來了?！?p> 奧瓦爾神經(jīng)緊繃，發(fā)誓這是繼隱居黑塞鎮(zhèn)26年來首次感覺到緊張。心臟在胸腔里“咚咚”地跳著，手腳冰涼。明明入夜后溫度驟降，鬢角卻有汗水流下。
叩門聲響起，節(jié)奏很緩慢。
柯林遞給奧瓦爾一個眼神，后者提著尤利西斯徑直走向門口。
“奧瓦爾，放松點。”
奧瓦爾這才意識到，他雙手握劍，擺出了攻擊姿態(tài)。調(diào)整好呼吸，奧瓦爾將尤利西斯別在腰間，步伐沉穩(wěn)地走到門口，拉開了門。
冷風涌入，門外站著一道略微矮小的身影。等那人近前一步，奧瓦爾辨認出來者是熟食店的老板。
此時老板手提小木盒子，笑容諂媚地抬頭仰望奧瓦爾。注意到奧瓦爾嚴肅的神情，以及掛在粗壯腰身的闊劍，老板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下口水。
“沒想到竟然會是他……”
奧瓦爾內(nèi)心驚詫，原來黑塞鎮(zhèn)還潛伏著這等厲害的人物。
“請進?！眾W瓦爾非常客氣地說道。
“進，進去就不必了?？铝忠呀?jīng)付過錢了，東西我就先放在門口，祝你們用餐愉快?！笔焓车昀习逑褚娏斯硪粯有∨苤x開。
奧瓦爾低頭看著地上的小木盒，這才意識到，對方是來送吃的。奧瓦爾拿起裝有食物的木盒子，邊走邊說：“都到這個時候了，你竟然還有胃口吃飯？”
“怎么會沒胃口，搞不好這是最后的晚餐。”
有理有據(jù)，奧瓦爾無法反駁。只能坐下來，跟著柯林大快朵頤。用過晚餐，血液流向胃部，奧瓦爾緊繃的神經(jīng)得到松弛，他左右等不到來人，干脆也坐了下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等到列文街的燈一盞又一盞熄滅，等到小鎮(zhèn)寂靜無聲。百無聊賴的奧瓦爾昏昏欲睡，以往這個時間，他已經(jīng)進入了夢鄉(xiāng)。
“奧瓦爾，去開門?！?p> 柯林的聲音驚醒了瞌睡中奧瓦爾。
他茫然地醒來，仔細聽，的確有人在敲門，聲音很輕。
奧瓦爾甩了甩腦袋，困意和疲倦一掃而空，右手習慣性地摸向腰間，尤利西斯還在。
門開了，一道影子被清冷的月光拉長，斜斜地伸向屋子里頭。
奧瓦爾看到打扮精致的莉迪亞正站在門口，她的臉有一半在月光里，另一半在陰影中。一對銀灰色的瞳孔散發(fā)著淡淡的光，看起來格外顯眼。
“請讓開。”
莉迪亞冷冷地說。
奧瓦爾才意識到，他堵著門太久了。
“失禮了，請進?！?p> 奧瓦爾側(cè)身，莉迪亞徑直走進去。
關(guān)門時，奧瓦爾的頭伸出門框，街道空蕩蕩的，沒有其他人。
“啪”，門關(guān)上了。
莉迪亞走進屋子，環(huán)顧一圈，視線最后落在了柯林身上。她拉出一把椅子，在長桌的另一頭，與柯林對面而坐。坐下后沒有立刻講話，只是靜靜地看著柯林。
其實自打莉迪亞出現(xiàn)在門口起，柯林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緊張地跟隨著對方。無論是游離的視線，面部表情，手部動作，走路的速度，整個人的姿態(tài)，貓耳朵，還有貓尾巴，所有細節(jié)全被柯林盡數(shù)收入眼底。包括莉迪亞與奧瓦爾說話的語氣，也被無比認真地分析著。
柯林快速得出了結(jié)論。那就是奧瓦爾的魔劍，以及胸前象征黃金級冒險者的徽章，統(tǒng)統(tǒng)都沒有起到預期中的威懾作用。他確信莉迪亞看到，也意識到奧瓦爾存在的意義，可她仍毫不在意，整個人顯得從容有度，游刃有余。
這不是演出來的，演技最高超的演員，也無法做到如此自然而然。
對方根本不把他們放在眼里。
意識到這點，柯林無奈一笑，說：“奧瓦爾，把劍放下。坐到這來，已經(jīng)沒有必要了。好了，別拉著臉，像往常一樣就好?！?p> 奧瓦爾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不過他讀出了“行動失敗”的意思。只是尤利西斯都還沒有出鞘，他們就輸了？莉迪亞無非就是從門口走進屋子，坐下，然后他們就輸了？
這未免也太過浮夸，只是柯林向來不會拿正事開玩笑，奧瓦爾縱然想不明白，卻也乖乖照做。只是讓他像往常那樣，還真做不到。
奧瓦爾現(xiàn)在有點糊涂，又有點緊張。
“歡迎您能夠如期赴約，對此我深表感謝。希望您能明白，我們并沒有敵意。否則今晚的談話是不會發(fā)生的。畢竟身為調(diào)查員，我有權(quán)在緊急情況下調(diào)度地方的貴族勢力。”
確實，如果柯林有敵意，莉迪亞斷然不可能度過一個平靜的下午。這足以說明，柯林沒有就此采取任何針對行動。
也正因如此，此時的莉迪亞沒有流露出殺意。
莉迪亞點頭，認可了柯林的說法。
柯林暗松了口氣，交流在朝好的方向發(fā)展。
“那么，你有什么事嗎？”
沒有殺意，但咄咄逼人的氣勢依舊不減。身為帝國之眼，被亞人質(zhì)問倒還是頭一回。
一時間，就連奧瓦爾也分不清，到底是誰在盤問誰了。
“關(guān)于黑石礦場發(fā)生的事，我先表個態(tài)。能否找出兇手，于我而言并不重要。哪怕您現(xiàn)在承認，我以人格擔保，也會假裝毫不知情。那么，尊敬的女士。請務必告訴我，一周前發(fā)生在黑石礦場的命案，是出自您的手筆嗎？”
“我不理解，意思是如果我承認，你不抓捕我？”
“完全不會，我大概也沒有那個能力吧？”
莉迪亞沉默，她不是在思考，而是在等待羅格的指令。
有趣，調(diào)查員比想象中的聰明許多。
從柯林方才主動繳械示好的行為，到后來的話語，羅格知曉對方已意識到雙方實力的差距懸殊。在掌握的情報幾乎約等于無的前提下，能做出如此判斷，柯林實在是不簡單。
若他不是一個極其愚蠢之人，就是一個極其聰慧之人。
羅格選擇相信后者。
莉迪亞微微頷首，表示默認。
柯林深吸一口氣，以此調(diào)整情緒。
他怕由于太過激動，說話會帶著顫音。
那樣的話可真是太過失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