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幾家歡喜幾家愁
月亮彎彎照九州，幾家歡喜幾家愁。
四月二十二日，夜，經(jīng)過一天的激戰(zhàn)，在吳三桂的三萬關(guān)寧精銳和多爾袞的八旗子弟圍攻下，李自成吃了大敗仗，且戰(zhàn)且退，往北京方向去。
肉香如浪，篝火似舞。
清軍上下同樂，在山海關(guān)內(nèi)跳起塞外的歌舞。
多爾袞呼吸這與關(guān)外不同的春風(fēng)，那么濕潤，溫暖，讓他覺得新鮮，看著天上的那個皎潔的月亮，想起那位美麗又年輕的皇太后，不禁從心頭到嘴角同時綻開了微笑。
那巡營士兵說一句敲一下鑼：欽奉我大清攝政睿親王令旨：我大清兵十幾年來幾次進入長城，深入冀南、山東，都如入無人之境。從前，我太祖皇帝受明殘害，以七大恨舉事，與明為敵國，所以我大清兵每次南下，攻破城寨，俘虜男女人口，搶掠耕牛財物，都是討伐無道，順天得人心的。而今不同了，這次我兵進入關(guān)內(nèi)，每到一地，都是我大清國土，每地百姓都是我大清的子民，所以嚴禁你們騷擾百姓，不許動一草一木。各地大小官吏，凡愿意投降的，照舊任職。有不聽令旨，違反軍紀(jì)的，格殺勿論。”
這樣的聲音在個個營盤此起彼伏，多爾袞此次一改從前清軍的做法，要做一個文明之師，野心很大。
帥帳里，平西王吳三桂聽到這樣的命令，心里感概道：為何關(guān)外偏生出這樣的豪杰來。
愈是感慨，眼睛愈要看銅鏡，看著自己這一頭長發(fā)就要成滿洲模樣，一時他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憂。
而今他吳三桂成了大清的功勛了！
他絕不會知道有人借著他的名頭，膽大心細，僅憑三千人就拿下了北京。
……
吏政府尚書宋企郊聽聞外面已經(jīng)被明軍拿下，看著滿街的燈火閃動，只覺得那好像人瀕臨死前游移的目光，嚇得他躲在被子里哆嗦。
“老爺！老爺！”宋企郊在黑暗里隱隱約約聽出是自己管家宋萬的聲音，驚恐道：“不要殺我，我有錢，有錢！都拿去，都拿去?！甭曇艚醑偘d。
宋萬：“老爺不要害怕，我是宋萬吶?！?p> “宋萬？你說你來干嗎的，是不是把我送去邀功的？”
宋萬：“不是，那顧將軍送來一張請?zhí)?，請您明天到他府上一敘呢。?p> “顧將軍？”宋企郊疑惑道，那宋萬順勢把被子拿開。
“??！啊！?。 彼纹蠼己ε逻@只是個捉弄人的把戲，怕見光之后是一排長槍。
看到宋萬手里真有個請?zhí)?，轉(zhuǎn)而冷靜了，只見請?zhí)蠈懼?p> 周雖舊邦，其命維新。大明已復(fù)，誠邀諸公會于故順留守大臣李巖府邸，共商國是。
朱鮪涉血于友于，張繡剚刃於愛子，漢主不以為疑，魏君待之若舊。況諸公皆天下名士，智謀著于海內(nèi)，某仰望之心，由來已久，至祈勿卻為盼！
澤明頓首。
這封信可謂是言辭誠懇，宋企郊看到了稍稍心安。
早晨突然從黑暗中跳出，把宋企郊嚇醒。
走出門去，看到一個又一個穿著甲胄的兵士安靜地睡在路邊，宋企郊懸著的心終于從嗓子眼里落下。
他還沒見過這樣的軍隊。
棄暗投明要趁早！
他馬不停蹄往顧澤明處去。
……
“劍外忽傳收薊北，初聞涕淚滿衣裳。
卻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詩書喜欲狂。
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xiāng)。
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p> 龔鼎孳和他的妻子顧橫波飲酒唱和，顧橫波早日曾勸龔鼎孳以身殉國，但龔鼎孳那時還想著茍且偷生。
龔鼎孳現(xiàn)在說道：“我早知道吳將軍是個有本事的，要是聽了你的，還能見這樣的喜事啊？”
顧橫波停住了笑：“一臣不事二主，老爺這般行徑，如何長久？”
龔鼎孳心里當(dāng)下也忐忑不安，投降大順?biāo)苓`心，而今明朝復(fù)國，怎么對待他們這幫人呢？
很快顧澤明的信讓龔鼎孳七上八下的心平靜了下來。
“朱鮪涉血于友于，張繡剚刃於愛子，漢主不以為疑，魏君待之若舊?！饼彾︽茱栕x詩書，自然知道這出自南朝丘遲的《與陳伯之書》。
朱鮪的事情是指西漢末年朱鮪曾參與殺死東漢光武帝劉秀的哥哥劉縯，后來劉秀率軍圍攻洛陽，守城的朱鮪不敢投降。劉秀派人對他說，建大事不忌小怨，答應(yīng)保留朱鮪官爵，于是朱鮪投降了劉秀。
張繡的事情是指三國時張繡投降曹老板，但曹丞相愛好人妻，睡了張繡的嫂子，張繡一怒之下，起兵造反，打了人妻曹一個措手不及，阿瞞的長子曹昂和侄兒曹安民被張繡所殺。張繡后來又再次投降曹賊，魏武帝仍舊信任他，任命他為揚威將軍。
用這兩個典故強調(diào)了一個意思：只要改正錯誤，既往可以不咎。
龔鼎孳連夜撰寫給吳三桂歌功頌德的文章，以求再建勛功，在新朝站穩(wěn)腳跟。
一聲雞叫中，云層生下一個太陽，所有的黑暗都在這片金黃里消散，只有影子還頑強存活著。
龔鼎孳抬頭看天，那如同洗過一般的湛藍，也要將他的心洗刷一遍。
嗯，往顧將軍處去！
風(fēng)輕快穿過花草，像一個嬉戲的小女，哼著小曲。
李元鼎拜別李邦華的靈柩，看著遠處太陽冉冉升起將晨霧染上了各種各樣的顏色，直到粉紅、翠綠的如夢似幻。
白云在天空飛翔，天空比他昔日的淚水還要清楚。
他清楚看到白云好像被撕碎了一樣，滿城飄著雪。
四月，正是柳絮紛飛的時候。
李元鼎看著倒在地面的將士起了疑心。
凍死不拆屋，這是我大明的部隊嗎？
他的叔父曾經(jīng)當(dāng)過兵部尚書，也對他說起過這大明軍隊的劣跡斑斑。
但這份復(fù)國的巨大欣喜讓他不由細想，他就像一個黑夜里面出生的孩子，見了太陽，就忘記昨日的存在。
轎子輕盈，他要見顧澤明去。
諸如此類，形形色色的官員往顧澤明的府邸去，他們有點擔(dān)憂，又有點期盼。
北京城中在李自成進京過程中干凈的大臣不多，有劣跡的大臣不少，都要一起來顧澤明吹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