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艷陽高照,普渡寺方圓十里人潮涌動,搭棚商販者眾多,兼有推車的、雜耍的、游玩的,熱鬧非常。
寺廟山門前高大莊嚴的琉璃照壁上鑲嵌的牡丹花色彩絢麗,栩栩如生,花下一胖和尚正在眾人圍觀之下手舞足蹈,口里含著一片青草葉,滿臉是笑,憨態(tài)可掬。
“這個瘋和尚,不好好在寺廟里念經,怎的又在外邊狂浪?”和尚聽聞轉頭一看,見是空語道長同古風居士立于身前,佯怒道:“要你管!臭老道,你怎的不在道觀里好好煉丹,卻來我廟會上撒野!”
“哈哈哈……”古風居士大笑道:“二位法師,當真是前世有緣,相見總是難解!”“有什么緣?必定是孽緣!居士你看,人家什么名字取不得?偏偏給自己取一個摘葉,摘葉和尚,可是要和這世間葉子過不去嘍,吼吼!”
空語道長對著古風居士一邊說著一邊向胖和尚翻了個白眼,不料那和尚一聽見講自己的名字,倏地跳到兩人跟前,正色道:“你懂什么?你可曾聽過‘拈花有意風中笑,微笑無語須菩提。摘葉無心塵世修,彈指剎那自神游’,古有拈花大師,今有我摘葉和尚,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有何不可?”
二人正在拌嘴,忽聽見一陣鑼鼓聲響,循聲望去,只見離此不遠搭建的一座擂臺之上幾名武童已經開始了對打表演,一招一式有板有眼,臺下熙熙攘攘看客眾多,叫好聲陣陣不絕。
演練告一段落,一位中年俠士走上前來,抱拳道:“各位鄉(xiāng)親、武林志士,今日舉辦武賽特為廟會助興,比武切磋,點到為止!”言畢左右顧盼招手示意,擂臺兩側瞬時跳出兩名年少弟子,話不多說,勾拳掃腿對戰(zhàn)起來。
“看那藍衣小子,手法太單一,還好力道強勁,這邊青衫小子拳腳花哨,怕是堅持不了幾招嘍……”臺下的胖和尚看得直搖頭。
道士用手肘碰了碰和尚,低聲道:“慎言啊和尚!沒看到你周圍盡是中岳派和衡山派的人么?人家弟子武功如何還輪不到你來指點吧?!?p> 和尚四下一看,哈哈笑道:“世間何事說不得?嘴長在我身上,我想說便說!”道士也笑道:“原來摘葉和尚竟是如此直爽之人,那何不上得臺去指教幾招?”
和尚尚未答話,只聽臺下一人喊道:“這打的什么擂呀,小孩子玩家家呢!”
這誰呀?好大的口氣!眾人詫異間只見一人騰躍而出直奔擂臺,此人站得臺上,眾人才看清他的面目,長得是豎眉豹眼,五大三粗,頗有張飛李逵之風。
只見此人呵呵兩聲,旋身分拳直向臺上那兩名弟子胸口打去,出拳之快眨眼功夫啊,那兩人各自閃躲不及,皆倒地不起。
“哈哈哈,就這等功夫也敢在臺上比武?俺這一拳還沒使勁呢,有沒有能挨揍的上來讓俺過過癮!”
話音未落,一黑衣少年空中一個筋斗翻落臺上,這少年身形瘦弱,卻自帶風流,臉上戴著一張幽靈面具,迎風翩翩立在擂臺之上。
粗大漢上下打量了一番,嘖嘖稱贊道:“好一個美少年??!只可惜看不到面相,要不你取下面具給俺瞧瞧,沒準兒俺還真舍不得打你呢,哈哈哈……”
少年并不理會,腳下生風已來至大漢面前,拂袖直向大漢面部而來。大漢見少年文弱本就沒把他放在眼里,待少年拂袖近身想要躲避之時,忽覺一股氣流似人之臂膀一般將他緊緊抱住動彈不得,瞬時只覺雙眼劇痛,少年雙指已反鉤而出,大漢的兩個眼珠嗖的被拋向空中。
“啊——痛煞我也!”大漢倒地打滾蜷縮一團。
擂臺之上少年依舊迎風翩翩而立,臺下眾人卻是嘩然一片,議論紛紛。
這個說:“怎么了怎么了?剛才太快沒看清楚,那粗大漢怎么突然就倒地上了!”那個說:“你沒看那大漢捂著眼睛痛苦異常么?眼珠子被人給摳住來了!”
“我的天哪!剛還見壯漢張狂說笑,一下子氣焰全給滅了?!薄斑@少年是哪個門派的呀?好生厲害!”
這邊摘葉和尚同空語道長對視了一番,面露不悅道:“這娃娃下手忒狠了點!”古風居士點頭道:“比武無非是助興,雖說那漢子出言不遜,倒也不至于毀人雙眼!”道長哼了一聲:“這誰家孩子太沒規(guī)矩!待貧道上去教訓教訓他!”說罷剛要起身,手臂卻突然被一人緊緊拉住。
“道長且慢!此少年來路不明,暫不勞道長出手,容在下上臺一試!”三人回身一看卻是南湖。
空語道長哈哈樂道:“原來是南少俠!當日一別貧道甚是想念啊!”又將南湖引見給身邊二位:“這南少俠就是當日山莊取梅雨露搭救眾人的俠士,哦哦,對了,居士當時也在,定當認得?!?p> 不等居士回話直接對著摘葉和尚道:“只你這和尚只顧四處尋花摘葉,如此有為少俠你定然不識!”
和尚不服道:“萬發(fā)緣生,皆系緣分。今日我便與少俠一見如故,善哉善哉?!闭f著來至南湖面前,伸手拂去南湖肩頭一片草葉,關切地問道:“阿彌陀佛,少俠一路奔波從何而來呀?”
和尚這一問,道長和居士也看出了南湖臉色疲憊,同時將詢問的目光射向南湖。
南湖抬頭看了下擂臺,那迎風少年紋絲不動站立臺上,臺下竟一時無人敢上。遂對三人抱拳道:“在下探得少莊主蹤跡,剛從靈幽谷而來,詳細之事容后再稟。前輩略安,待在下先上擂臺要緊!”
言畢縱身上前剛要躍起,卻也被人拉住衣衫,耳邊有人低聲言道:“兄長且慢!”
南湖回頭一看,竟是山水一并塵怨古舟立于身后,幾人再次相見分外歡喜。
古舟道:“昨日我三人在舍下還掛念兄長,當日之約只怕兄長忘記了!”南湖笑道:“怎能忘記呢?實在是前幾日出谷后身體不適在路上耽擱了幾天,不然早就叨擾了!”
塵怨低聲對南湖道:“兄長莫急,擂臺上那少年非比尋常,還是先讓我等上臺一試吧?!薄皩?!兄長一路勞累暫且休息,且看我如何攻擂!”旁邊的山水說罷已飛身跳起,白衣飄飄直奔擂臺。
臺上那黑衣少年目不斜視兀自立著,見有人上得臺來方才轉動身體面向來人,卻仍是迎風不動,面具下看不到他的任何表情。
山水望著對面少年的眼睛,那眼睛里卻是空無一物,冷漠無比。
此時擂臺之上兩位皆是舞象之年,穿著一黑一白,均是衣帶飄飄灑脫無比,文雅風姿甚是養(yǎng)眼。二人就這樣相互對立著,似乎都在等著對方出手,時間一剎那仿佛停滯了。
此刻忽聽得一聲哨響,這哨聲尖利,一下子打破了寧靜,只見黑衣少年豁然揚起雙臂衣袖,空中交叉揮舞,側身向山水橫掃而來。
山水卻是不慌不忙只微步閃移,使他近身不得。那黑衣少年幾招下來奈何不了山水,情急之下一個拂袖折柳直奔山水咽喉,山水出掌迎招,本想化掉對方功力,不料手心一陣刺痛,卻被一只飛鏢擊中!鉆心之痛沿著手臂迅速蔓延,山水一個趔趄險些摔倒,黑衣少年順勢伸出五指直向山水面部抓來!
臺下塵怨看得真切,大喝一聲:“住手!使暗器算什么本事!”話音未落已跳至臺上,擋在山水面前。
黑衣少年并未停手,鉤旋五指遂轉向塵怨面部抓來,塵怨身體略沉避開,浮腿而上掃向少年腰部,那少年急曲肘側跳閃過,二人你來我往斗了十幾個回合。
黑衣少年顯然急于求勝,拳腳加快之際暗自從袖內取出一藥丸之物放入口中,頓時仿佛打了雞血般興奮異常,身形變幻出拳怪異,步步逼得塵怨?jié)u漸招架不住。
觀擂人群紛紛指責黑衣少年不講武德擅自使用飛鏢,古舟和南湖眼見山水受傷塵怨被動心內著急,古舟按捺不住就要上臺幫忙,南湖一把拉住道:“我去會會他!你且扶山水下來,及時給他上藥!”說罷腳尖用力踩步空中,一裘月灰長衫穩(wěn)落在少年面前!
“你是何人?”南湖將塵怨一并山水擋在身后,對著黑衣少年沉聲問道。
少年聽到南湖的問話怔了一下,眼里卻流露出一絲迷茫,竟呆呆立著不知所措。此時古舟已來至臺上,同塵怨一起攙扶山水下去療傷。
南湖心有疑問,復又問道:“你是何方門派?師父是誰?”未等到少年答話,只又聽得一聲尖利哨響。
那少年聽到哨聲精神一振,眼神復回剛才冷漠之光,拂起衣袖上下翻飛,竟帶動地上沙塵隨之成流,流動中形成一尖嘴鳥狀,呼呼向南湖而來。
少年氣勢雖足但是南湖卻從撲面而來的氣息中察覺到了少年的軟肋,內力不足!南湖于是屏息運氣一招如來翻掌,直拍向塵流中的鳥頭。這一掌南湖只用了三成功力,在尚未知曉少年來歷之前,南湖絕不會濫傷無辜!
掌心與那鳥頭尚未觸及,少年帶起的塵流已然停滯,觸碰瞬間那氣流猶如颶風倒樹般狂散開來。黑衣少年顯然沒有預估到南湖的力道如此之大,頓感雙臂麻木,肩膀隱隱作痛,雙腿一軟跌坐臺上。
南湖上前一步欲看少年狀況,不料黑衣少年趁人不備自靴筒中取出一把彎月短刀,直取南湖咽喉!
“孺子不可教也!”南湖心中不快,伸出兩指只一側身,那短刀已被南湖奪取,嗖的一下飛插于擂柱之上!少年眼見取勝無望,一改先前冷酷奪人之態(tài),撒潑般俯身低頭,對準南湖直沖過來。
南湖也不躲避,就勢一手按住少年頸部,略一用力牽引,少年即被南湖帶著圍繞身體轉起圈來。臺下之人大多看不慣少年適才比武手段,此時見南湖將其壓制紛紛叫好!
摘葉和尚拍手笑道:“好一個有緣少俠,有緣少俠好??!”空語道長哼道:“瘋瘋傻傻的,什么有緣少俠,分明是先和我結緣的南少俠,你休要奪我之友!”
和尚瞟了一眼道:“天下之大,何出你我?有緣無緣,何來先后?去去去,莫要擋我視線?!钡篱L哎呀了一聲剛要繼續(xù)辯駁,古風居士打斷道:“快看臺上!”
此時臺上南湖已經放手,黑衣少年卻兀自圍繞南湖轉個不停,而且好像越轉越快,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
南湖只得伸手去按少年肩膀讓其停下,只是少年轉速太快,嗤啦一聲,少年肩部衣衫連同內里小衣一同被扯下一大片,少年肩部和后背幾乎全部裸露在外,同時身體也慢慢停下,氣喘不止地再次跌坐臺上!
少年背部朝外坐著,肩部白皙的皮膚上一枚血紅的如意花圖赫然顯現(xiàn),在陽光下分外惹眼!
臺下鴉雀無聲,眾人都被少年肩頭這巴掌大小的精美紋身驚呆了!就在此時,忽又聽得哨聲響起,一聲接著一聲,尖利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