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方亦濃組織工程部同事們聚餐。
酒席桌上推杯換盞,對于業(yè)務為主的工程部來說自然不在話下,但因為是內部聚會,又是為新加盟的老同事袁小婭組織的歡迎會,同事們也是有所收斂,至少在袁小婭看來,個個道貌岸然,一副公事公辦的正人君子模樣。
前三輪都是方亦濃起頭,說幾句無關痛癢的祝酒詞,大家就敞開吃喝,雖說是不夠熱鬧,但對于女員工來說,倒是少了一些拘謹和生分。沒話說,吃唄;沒話說,聽唄,反正客隨主便好了。
飯后,就近找了一家KTV,鮑李超說:“慣例,飯后需要吼兩嗓子,減壓!”
等到了KTV,袁小婭才真正見識到了“廬山真面目”。
小婭本就心情郁郁,既然又是為了歡迎自己組織的歡迎會,那就對敬酒者來者不拒,豪爽地一飲而盡。
縱然酒量尚可,但酒入愁腸到底難勝酒力,到了KTV直接就靠在了沙發(fā)上迷瞪了眼,偶爾強撐著睜開眼皮看看唱歌的同事們以示敬意,但大多時候都是半夢半醒之間。
還好,這種場合極少有人注意,耳邊聽著身邊的狂嘶亂吼,腦袋里昏昏沉沉,預計至少一個小時不會結束,小婭也就放開心思睡一小覺。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小婭悠悠醒轉,感覺身體和腦袋都舒服了一點,就拍拍腦袋掙扎著坐正身體,卻驀然發(fā)現(xiàn)身上多了一件外套,怪不得感覺暖融融的。
看這外套半天,小婭都不知道誰給蓋上的,作為臉盲癥患者,小婭對于今天見到的同事們也都不記得誰穿過這米灰色外套,算了,一會兒肯定會有人來拿的,到時候謝謝他。
如此想著,小婭把外套疊整齊,放在旁邊,揉揉眼,取過茶幾上的瓶裝水邊喝邊欣賞同事們唱歌。
熟悉的旋律恰在此時透入耳鼓,渾厚的男音色真切地響了起來。
小婭打眼望去,燈光迷離昏暗,那個身著淡紫色襯衣、手持麥克風的不正是方亦濃么,“人生何其短,何必苦苦戀?……”卻是正在唱著李宗盛的《凡人歌》。
這首歌可是袁小婭的最愛,之前每次到KTV都要過過癮,但畢竟是女子,唱這首歌總覺得欠缺了一點什么,后來發(fā)現(xiàn),女聲唱凡人歌,終究是少了那種破鑼般的滄桑感。
人人皆凡人,但凡人卻個個不同。
方亦濃此情此景的歌聲里,小婭就聽出了李宗盛原唱中沒有的味道。似乎多了更多的苦澀與不甘,《凡人歌》里的無奈和悲涼,在方亦濃渾厚卻略帶著低啞嗓音的演繹,更添了一些頹廢、不甘、妥協(xié)、又奮起的五味雜陳。
看著唱歌的方亦濃,袁小婭陷入了沉思,她在想念那個心底里的人兒,曾經被他拍著,在他不算很美但卻是小婭心目中最好聽的歌聲里沉醉入夢,不知道現(xiàn)在的他在干嗎?也有思念她么?
“袁工,”鮑李超拎著兩瓶飲料過來,遞給小婭一瓶,在她身邊坐下,眼神卻瞅著嗨歌的方亦濃,說:“咋樣?我們老大厲害吧?文武雙全,德藝雙馨?!?p> 小婭瞇著眼瞅了瞅方亦濃,又轉過頭看了看鮑李超,無奈地笑了笑說:“你這詞兒用的……”。
鮑李超:“你可別愛上他,他有老婆的?!?p> “我?”小婭很無語地指著自己,“這都哪兒跟哪兒?”心里卻腹誹著:這大年紀肯定結婚了呀!我有表現(xiàn)喜歡他么?切!
這時候鮑李超卻猛地跳了起來,小婭只見他蹦跶著跑到方亦濃面前,跟方亦濃拍了一下掌心,又蹦跶著跳了回來。
這陣仗,這關系,把個小婭整蒙了。果然男人們的感情女人不會懂。
迷惑的眼神讓鮑李超回過神來:“我得給我們老大鼓勁兒,畢竟唱功實在是差了點兒!”
接著這位小迷弟開始絮叨:“我一畢業(yè)就跟著我們老大了,當時他還只是個車間小班長,我是他帶的最后一個徒弟,之后,他就升職了,然后輾輾轉轉又到了這里,本來還可以更好的……算了,這話就不說了。
在東萊的時候,我住單身宿舍,老家很遠,哦,”李超看了看小婭,“我老家是西北天水的,周末、節(jié)假日,師傅就總叫我到家吃飯……
‘小李超,周末沒事就到家吃飯,飯點前一個小時以外就先打個電話,我加個菜,若是晚了趕上飯點兒電話也甭打了,帶著嘴巴來就行’……”
鮑李超似乎模仿著方亦濃的口氣,眼神里帶著深情,“我?guī)煾笇ξ疫@么好,那我肯定得跟定他了,他在東萊,我就待東萊。他到北海,北海就是我的家?!?p> “嗯嗯,所以,今天就先給我打個預防針?放心吧,我對你師傅和他的職位都沒興趣?!?p> “那我就放心了,我?guī)煾高@人超級好,能做他下屬有福了?!崩畛茏院赖卣f著,眼神又瞄向了方亦濃。
一個人對另外一個人的崇拜和愛戴,除了能力和學識,很大部分原因不過是,這個人在他最艱難的時候,向他伸出了援手,讓他的孤立無援有了依靠。
鮑李超是這樣的,那,佳豪呢?會不會也是因為我對他好,所以才感動了?大腦是個騙人的東西。明明不久前兩個人剛吵過架,說絕了話,可現(xiàn)在……白雪懊惱地搖搖頭。
一曲歌罷,舉座拍掌歡呼,而方亦濃也神色恢復平靜,回到沙發(fā)處坐下。這時候,袁小婭才發(fā)現(xiàn),方亦濃身上的襯衣是白色的,KTV里晃晃悠悠的彩燈下,白襯衣時不時的五彩斑斕,映著他剛吼完歌后英俊的臉龐上的酣暢。
身邊早有鮑李超迷弟遞上了水,方亦濃喝了兩口,接過點好的煙微瞇著眼吸了兩口,噴出兩個煙圈,這才看向小婭方向,皺了皺眉頭:“去唱首歌?亮亮嗓子就算自己人了?!?p> “啊?啊……”袁小婭還沒回過神來,定定心,這才接過話:“必須唱啊,我唱歌不好聽五音不全的,別污染了大家耳朵?!?p> “那可不行,你是主角,必須得唱,要不然,就唱個《妹妹你坐船頭》吧……唉吆!”
李超哀嚎一聲,狠狠的一記爆栗子,讓他中斷調侃,不由摸摸頭,哀怨地看著放下手來的方亦濃。
后者若無其事地放下水,卻抓起桌子上的灌裝啤酒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使袖口擦擦嘴,看了袁小婭兩眼,轉頭對李超說:“去,給哥調個《滿江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