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塵世

　　輝月國王宮。

　　百里焱站在風亭長廊上，望著遠處輝月國的城墻，不知在想些什么，身后的兩位大監(jiān)垂首默立，自從棋勾出世，他們的圣上就很少睡覺了，昨夜在書房里熬了個通宵，今天也不上朝，醒來就說要四處去轉(zhuǎn)轉(zhuǎn)。

　　“你們看這天與往日可有不同?。俊卑倮镬蜕焓种噶酥覆紳M黑云的天空。

　　身后兩位大監(jiān)聽了面面相覷，這烏云密布的天氣已經(jīng)持續(xù)了有一段時間了，不知今日圣上為何會有此一問？

　　百里焱沒有聽到回音，輕輕嘆了一口氣，兩位大監(jiān)還以為圣上生氣，連忙跪下求饒。

　　“起來吧，朕想一個人走走，你們也都別跟了?！?p>　　百里焱心情煩悶，朝著他們揮揮手，走下了風亭長廊。

　　離天境。

　　蕭無幾人商量了許久都沒能想出一個絕佳的計策，此時，他們都沒了主意，看來對付棋勾這個難題也只能留給青云大帝他們幾個老家伙解決了。

　　就在眾人冥思苦想的時候，夜玄羽和寧乘汐同時說道：“我有一個辦法?！?p>　　眾人看向兩人，兩人對視一眼，孟三娘問道：“什么辦法？”

　　“宣戰(zhàn)！”

　　另幾人感到驚奇的是，夜玄羽和寧乘汐似乎是商量好的一樣。

　　“宣戰(zhàn)？”蕭無頗為不解的問道。

　　夜玄羽見寧乘汐沒有說話，解釋道：“與其被動的成為支援九州的那一方，不如主動向棋勾宣戰(zhàn)，棋勾生性好戰(zhàn)，沉睡百年?？隙ú粫胚^任何一次打架的機會。而想要鎮(zhèn)壓棋勾，就必須找到與棋勾修為相當?shù)娜?，但我們換個思維想，這個修為相當可不可以不算作人？”

　　“不算作人？”洛水當屬是這幾人里腦子最靈光的了，他立馬就明白了夜玄羽所說的意思，“上古神器！”

　　“沒錯！”夜玄羽說道：“而我們現(xiàn)在手里就剛好有這樣的神器！”

　　“是什么？”眾人齊聲發(fā)問。

　　寧乘汐看向夜玄羽，說出了那個神器的名字，“崆峒印。”

　　“等等！”裴元出聲打斷，“不是我故意潑冷水，崆峒印據(jù)我所知不是在離淵手上嗎？”

　　“離淵是夜玄羽的哥哥…”蕭無理出了這條思緒出來，他若有所思的看著夜玄羽，后恍然大悟，“哦~”

　　“哦什么啊哦？離淵是一個六親不認的家伙！他會把崆峒印交出來嗎？而且你剛才也說了，要與棋勾修為相當?shù)娜?，我們這幾個人中間就有兩個是上古時期的老妖怪了！”

　　孟三娘的頭搖的跟個撥浪鼓似的，洛水急忙說道：“我們雖然是那個時期的人，但是我們的天敵都是棋勾??！”

　　“好歹你也是神位??！河神??！”裴元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質(zhì)問著洛水。

　　洛水驚訝道：“你也知道我只是河神??！要是在水下我可能還不擔心，關鍵是三途河的水都被吸干了！”

　　孟三娘說道：“我九頭魔蛟的名號聽著嚇人，但是跟棋勾比起來差太遠了?！?p>　　裴元一時無語凝噎，他想，今日他也算是見識到了，所謂的神其實也分強弱。

　　“我看大家都有些累了，還是先休息吧。”夜玄羽遣散了眾人。

　　在孟三娘將要離去的時候，寧乘汐叫住了她，“三娘?！?p>　　孟三娘停下腳步，回頭望著她，“你有去過浮空神域嗎？”

　　“那種地方我怎么敢去！”孟三娘驚愕萬分的說道：“你怎么突然問起這個來了？”

　　“沒事！”寧乘汐輕輕一笑，“隨便問問?！?p>　　至此，寧乘汐心中的疑問才算得到解釋，孟三娘沒有去過浮空神域，那么浮空神域里面還有另外一只九頭魔蛟。

　　深夜降臨，離天境的上空布下了一層結(jié)界，結(jié)界之內(nèi)的繁星不會閃爍，是由一種萬物生的法術布置而成的。

　　整個九州大陸，安寧且祥和的地方也沒多少了。

　　寧乘汐坐在閣樓一角，看著那些所謂的星星發(fā)呆，夜玄羽來到了她的身后，“在想什么？”

　　“在想你今天說的話?！睂幊讼剡^神來。

　　夜玄羽雙手背負在身后，站在她身側(cè)與她一起看星星，“有什么好想的?！?p>　　寧乘汐低頭喚道：“夜玄羽…”她知道他有認真在聽，也不等他回答，說道：“如果…我是說如果…”

　　“沒有如果！”夜玄羽果斷決絕的打斷了寧乘汐的話。

　　他看向?qū)幊讼?，向她伸出了左手，寧乘汐搭上他的左手，從閣樓上跳了下來，夜玄羽順勢擁她入懷，像是安撫一件寶貝，輕柔的撫摸著寧乘汐的頭。

　　“如今不是七百年前，我不會讓你想的那些不好的事發(fā)生，我知道你現(xiàn)在，不像以前那般，只需要無憂無慮沒心沒肺的活著，人總要長大，你也有自己的路要走，但是，在你走上你自己的路的同時，也請你偶爾回頭，遇到危險躲在我的身后，不要逞強。”

　　“可是如今對付棋勾的辦法只能是宣戰(zhàn)，我當時在涂山尋到神骨的時候，喚醒了…”

　　“那不是你該想的事情，我自會去跟青云他們說出這個計策，在青云他們沒有同意這個計策之前，你不可以離開離天境?！?p>　　夜玄羽語重心長的說道：“青云那些老家伙都還沒死呢，你這么急著去湊熱鬧做什么？”

　　“目前神界的人有很多都去了九州各地支援，事態(tài)還沒你想的那么嚴重，明白嗎？”

　　寧乘汐輕輕地嗯了一聲，倚靠在夜玄羽的肩膀上，沒一會兒，夜玄羽便聽到了寧乘汐沉沉的呼吸聲…

　　水澤宮。

　　宮里來了一位不速之客，此人正是夜玄羽，水神姣魄在聽到夜玄羽不打招呼就闖入了水澤宮，火爆脾氣蹭的一下就上來了，拿起箜篌就沖出去找他算賬。

　　如今的夜玄羽不想之前那般孑然一身，自從寧乘汐原諒他并且與他下了共死咒后，他在任何一次戰(zhàn)斗中都是全力以赴。

　　水神姣魄饒是不知夜玄羽的修為居然如此深厚，短暫接過三招以后，姣魄居然已經(jīng)奈何不了夜玄羽。

　　退到一旁的姣魄看著氣焰暴增的夜玄羽，冷靜了下來，“你深夜造訪，所為何事？”

　　夜玄羽坦白了此次前來的目的，當他聽到對付棋勾的計策時，姣魄愣了一下，“你要向棋勾宣戰(zhàn)！？”

　　事發(fā)突然，姣魄不敢獨自一人下決定，但是他又不得不懷疑夜玄羽是不是別有目地，“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月神若是不信，大可用縛仙繩綁了我?！?p>　　再三權(quán)衡之下，姣魄還是沒有出動縛仙繩，而是將夜玄羽帶去了耀神宮，面見了青云大帝和水神淵澤。

　　翌日，寧乘汐醒來發(fā)現(xiàn)離天境內(nèi)并沒有夜玄羽的身影，她忽然想起昨夜的一番談話，反應過來的寧乘汐立刻找到了蕭無等人。

　　大家才明白夜玄羽恐怕是獨自一人去找青云大帝了，他身份特殊，去找青云大帝那就是自投羅網(wǎng)，幾人一番收拾后，打算離開離天境去面見青云大帝替夜玄羽說情。

　　但是寧乘汐卻意外地踏不出離天境。

　　“怎么回事？”

　　蕭無看著境中的寧乘汐，感到十分困惑，裴元試著從外面打開離天境的結(jié)界，卻是被一股神秘力量推翻在地。

　　裴元從地上爬了起來，“這是禁制！”

　　蕭無一拳砸向結(jié)界，禁制起了波動，將他本身的力量如數(shù)彈回。

　　寧乘汐手腕上的鬼絲若隱若現(xiàn)，只是這時候的鬼絲并沒有呈現(xiàn)綠色的光暈，而是暗紅色，夜玄羽！你到底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離天境外的裴元和蕭無等人還在試圖沖破禁制，寧乘汐黯然搖頭道：“沒用的！夜玄羽乃魔族之子，當時，就連青云大帝出手也沒能將他殺死，他的能力有時候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七百年前，我如果不替他擋下那些攻擊，他也不會死，只是我的死更快的讓他魔化了而已！”

　　說道這里，寧乘汐已經(jīng)是襟然淚下，“他如果控制不住自己魔化，很可能有一天會被徹底吞噬…”

　　“你在說什么？什么魔化？夜玄羽到底怎么了？”裴元聽得一頭霧水。

　　寧乘汐用力掙脫著暗紅色的鬼絲，“我應該早點兒發(fā)覺…只是我們所有人都沒有看到他魔化的樣子…”寧乘汐抬起頭，熱淚盈眶，“他現(xiàn)在也許已經(jīng)說動了青云大帝，前往了棋勾盤踞的地點，你們兵分兩路，這樣可以節(jié)省很多時間！”

　　“那你呢！”裴元擔心的問道。

　　“我在這里不會有事的?！?p>　　“那你好好照顧自己，我們很快就回來?！迸嵩掖叶诹艘痪洹?p>　　“裴元！”寧乘汐喊道：“這株藤蔓你收好！”

　　寧乘汐將一株細小藤蔓拋出了結(jié)界，裴元將藤蔓收起，與蕭無等人一起離開了。

　　眼下，寧乘汐唯有自救。

　　王宮里，百里焱不知不覺來到了冷宮深處，這里禁足著那些不受寵的妃子，宮門朱漆已落，門前雜草橫生，百里焱似乎是看到了未來的輝月國，由百年的強盛逐漸走向衰弱。

　　“朕怎會走到這兒來？”百里焱環(huán)顧四周，青磚綠瓦的圍墻上沾滿了許多青苔，潮濕的氣息經(jīng)久不散，百里焱正想回頭，宮門卻無人自開。

　　木頭響起的嘎吱音，如古老幽怨的吟唱吸引著百里焱想宮門里走去。

　　當他踏過宮門門檻時，眼前閃過自己的一生，從出生到成人，從一路隱忍到最后發(fā)兵攻城拿下皇位，他失去了太多，雙手也沾了太多的鮮血。

　　如今，他最疼愛的清樂也離他而去了，世上再無他留戀之人。

　　跨過宮門，百里焱眼前的景象變得開闊起來，里面的院子已經(jīng)無人打掃，地面落上厚厚的一層枯葉，破敗的門窗搖搖欲墜，在這里面，百里焱見不到一點兒生機。

　　他朝里走去，腳踩在枯葉上嘎吱嘎吱響。

　　似乎他的來臨驚擾了里面某種東西，只見一個黑影迅速從他腳下一閃而過，百里焱側(cè)目而視，他并沒有見到那團黑東西，倒是看見了另一幅景象。

　　一位白發(fā)老婆婆正背對著他不知在作什么？

　　出于好奇，他朝著那位老婆婆走近…

　　恍惚間，他嗅到了一陣奇異的花香，百里焱發(fā)現(xiàn)在這樣一個落敗的庭院中居然還有一方小小的天地，整潔有序，而庭院里養(yǎng)著的那一株紫蘭葉碩花美，顯然是有人精心喂養(yǎng)。

　　“這紫蘭是你養(yǎng)的？”百里焱的出聲詢問。

　　老婆婆沒有回頭，“紫蘭喜歡潮濕的環(huán)境，這里的環(huán)境很適合種紫蘭?！?p>　　說完，她放下手里修剪枝椏的剪刀。

　　“沒想到后宮人人畏懼的地方里，竟也會開出這么美麗的花?！?p>　　“萬物生靈都有它們的生命法則，就拿人來說，有的人出生顯赫，卻終不得自由，而有的人出生平凡，卻也一生無拘無束，而這兩種人生注定也逃不過自己的生命法則?！?p>　　“我知道你心中所思所慮，你窮極一生想要找尋心中的一絲安寧，你對你以前所作所為感到一陣悔恨，你本該可以超脫世俗，舍棄人皇之位去獲得更廣闊的天地。但你心中的悔恨卻牢牢的束縛了你自己?！?p>　　“我們不妨換個角度去想問題，與其坐以待斃，為何不實際行動起來去尋找自己未來的天地呢？”

　　“既然都逃不過生命法則，為何不像這紫蘭、不像那薔薇，茂盛的綻放呢？”

　　老婆婆的字字句句都深深的印刻在了百里焱的心中。

　　突然間，老婆婆的身影就像是一道流光忽而聚攏而后又分散。

　　百里焱伸手一抓，卻猛地驚醒。

　　他此時正倚靠在宮門前，原來他并未真的進去，而是在這門前睡著了，這只是一個夢。

　　百里炎往宮門里看去，雖然是一個夢，但那株盛開的紫蘭卻在點醒著他。

　　三天后。

　　寧乘汐被一聲巨大的撞擊聲驚醒，自從夜玄羽丟下她離開后，她每日都在他布下的禁制內(nèi)等待著。

　　而這一等就是三天。

　　這三天里，她沒有受傷，那就證明著夜玄羽還是完全的。

　　只是，這聲巨響又讓寧乘汐剛剛放下的心懸了起來。

　　一道暗紅色的火球砸向了離天境上空撐起的結(jié)界。

　　“轟！”相撞產(chǎn)生的轟鳴激蕩著散著一圈圈漣漪。

　　寧乘汐感覺到了一陣耳鳴…

　　“轟！轟！”

　　原以為只有一次撞擊，但令人心驚的是，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是連綿不絕的火球從天而降，接連不斷的砸向結(jié)界。

　　結(jié)界上蕩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與此同時，寧乘汐的左肩上忽然被一把無形的刀砍上。

　　痛！

　　一道一指深的傷口往外冒著鮮血，將他她左肩上的衣衫滲紅了一大片。

　　“夜玄羽…”寧乘汐掙脫著鬼絲，果然這鬼絲是與夜玄羽本身相連，如果他受傷，鬼絲的力量便會削弱不少。

　　可是，正當她快要掙脫掉鬼絲的時候，肩上的傷口正在迅速愈合，她看向自己的雙手，一根藤蔓生長出來后卻以最快的速度枯萎。

　　她想握住那根藤蔓，鬼絲忽然松開了寧乘汐。

　　它們靜悄悄地躺在了寧乘汐的手心里。而結(jié)界上的禁制也被解除了。

　　“一定是夜玄羽做了什么手腳，共死咒的藤蔓無法可解，為什么會消失呢？”

　　恢復自由的寧乘汐沖出了離天境。

　　外面的世界已經(jīng)在短短三天的時間變了樣子。

　　曾經(jīng)的錦繡山河將近一半已經(jīng)淪陷，奔騰不息的河流早已干涸，寧乘汐御劍所過之處，濁氣彌漫。

　　途經(jīng)幾處山莊，火光沖天，地下的百姓四處逃難，越往人多的地方，就越能看到從四面八方御劍而來的修士。

　　短短數(shù)息，寧乘汐見到了淪陷的九州，所見一切景象都在她的腦海里揮之不去。

　　“這個世上，除了利己的事，其實還有更有意義的事，值得我們?yōu)榇烁冻鲆磺??！痹律窀赣H在她剛剛成年的時候就拉著她前往了天池，讓她看盡天池里顯現(xiàn)的一切人間煙火。

　　“你看那位年邁的父親，為了照顧自己眼瞎的女兒，每日早早起來挑糞水，就為了掙那比別人多一個子的銅板，你認為他做的事有意義嗎？”

　　“你再看那些緝拿匪盜的官兵，他們在一次次搏斗中不顧生死都要將匪盜繩之于法，為的就是不讓那些普通老百姓再受其迫害，你覺得這有意義嗎？”

　　“人這一生，會做許多決定，這些決定會讓你做很多有意義的事，但關鍵就在于你如何決定，你如何去做?！?p>　　如何決定…如何去做…

　　寧乘汐御劍的速度變慢了許多，她回頭望著那些妖魔與修士們的生死搏斗，看著那些慌亂逃竄的普通人，他們都只為了活著。

　　而在他們遇到生死關頭，拉他們一把的決定，就是她現(xiàn)在做的有意義的事！

　　寧乘汐不再猶疑，掉轉(zhuǎn)方向，身如利劍，沖進了妖魔們的包圍圈。

　　月神的神女形象在沖破包圍圈時顯露了出來，剎那光華，耀眼奪目。

　　昆侖虛。

　　青云大帝、月神姣魄、水神淵澤、離淵、夜玄羽、裴元、蕭無等人齊聚昆侖虛，在他們面前，是千軍壓境的妖魔鬼怪，大妖、兇獸混于其中。

　　一只像小山一樣高的長耳妖，手持大鼓，拍了拍自己隆起的小腹，一團綠色的光體從小腹里涌向咽喉，隨后它張開大嘴，一道綠色光柱激射而來。

　　青云大帝揮出一道巨型月牙劍鋒，兩兩碰撞，妖神大戰(zhàn)就此發(fā)動了猛烈的進攻！

　　裴元卻沒有著急動手，他來到夜玄羽身邊，也是很擔憂的問道：“牽引陣真的能行嗎？”

　　“能行，只是等一會兒你不要弄丟了我交給你的燈?！?p>　　“放心吧，我才不會弄掉呢?！?p>　　夜玄羽胸口上的藤蔓在隱隱生長，這株藤蔓的另一頭牽著寧乘汐，他用手輕撫著藤蔓，眼神細膩且溫柔，仿佛在做著最溫柔的告別。

　　事關寧乘汐的生死，但愿裴元不要搞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