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容仙平生第一次遇見如謝欽身上這樣讓他為之側(cè)目的靈魂,且還是在一個孩童身上,這無疑讓他生起了一種覓得無價之寶的驚喜。
“以后你就稱我為先生吧。記住你今日所言?!?p> 賀容仙笑看著謝欽越看越覺得滿意。只注意到謝欽臟亂狼狽的模樣時,不由皺了下眉。
“言笙,快過來將你師弟懷里的小娘子送進馬車內(nèi),再為她服下一顆玉含丹?!?p> “她傷勢不輕,你先為她簡單處理一下。”
“她所中之毒雖霸道好在中毒不深,我已封住她幾處要穴,毒勢算已控制住。加上玉含丹奇效,她的性命算是保住了?!?p> “等離開此處到前面鎮(zhèn)上再尋一婢子沿途照料她吧?!?p> 陳言笙問聲應(yīng)下。
方才賀容仙對徒弟陳言笙說的一番話,也是在寬謝欽的心。見陳言笙應(yīng)了,便又對謝欽指了下自己的車架,示意其過去。
“你先到牛車里去?!?p> 這邊一直等在原地的陳言笙收到賀容仙的吩咐,上前去在謝欽不太友善的目光下,帶著些強硬,十分輕松抬手一把抱起謝寰藥,曲身進了馬車將其小心仔細地放置在木榻上。大略看了下謝寰藥蒼白無血色的臉頰,陳言笙便又轉(zhuǎn)身從馬車里掀簾而出。
抬步走到賀容仙車架前停下,陳言笙抬步入內(nèi)取了裝有玉含丹的瓶子,又轉(zhuǎn)到謝寰藥所在的馬車里去了,之后就再沒出來。
謝欽等了會兒也沒見陳言笙現(xiàn)身,因為擔心謝寰藥更不愿將其單獨留在馬車中交給一個陌生人照料,于是就要去馬車里同謝寰藥在一起。
可他剛有動作,之前只是沉默不言的賀容仙已看出他的意圖。
“在我改變主意不管那女郎前,你最好到牛車里頭待著?!?p> 謝欽聞言當即動作一滯,定在原地。
馬車里喂謝寰藥服下玉含丹的陳言笙,全程目不斜視心無旁騖地為其取下了匕首,簡單處理了傷口便立即掀簾走出。剛巧就與謝欽戒備的目光撞上。
二人猝不及防地同時都愣了下。
“先生,里頭那小娘子的情況已暫時穩(wěn)定下來?!?p> 陳言笙言簡意賅。
賀容仙淡淡頷首。
“你留下來駕車。沿途也能關(guān)注那女郎的情況。”
“至于你,你隨我去牛車里,我有話與你說?!?p> “別忘記自己答應(yīng)了什么,我救了人,而你也不再只屬于你自己?!?p> “我讓你往東,你不能往西。對我的話你要絕對遵從?!?p> “你可記下了?!?p> “看你也不傻。若是裝不懂就得吃苦頭。”
謝欽遲疑地點了點頭,他的確沒有不甘心的資格。
他雖天性純?nèi)坏采鷣眚溈v,雖是乖黠了些,不服管束,可有些道理他還是明白的。即便不愿受制于人,可為了謝寰藥他覺得自己委屈委屈也不算什么。
看著手持羽扇的人嘴角噙著一抹淺笑轉(zhuǎn)身走向牛車,謝欽再沒多想抬腳跟在對方身后,在車夫的幫助下上了牛車。
時下的牛車,馬車以規(guī)格而定各有不同。謝寰藥先前所雇的馬車雖不見得多豪華,但對于裝一個如他們那樣的年少之人,還算得比較寬敞??纱藭r的謝欽和已是一個成年男子體型,又挺拔高大的賀容仙同處一個車廂,并不是很大的空間突然就更狹小擁擠了幾分。
盡管謝欽人小不占地方專門揀了一處空著的邊角位置坐著,十分乖巧安靜??杉懿蛔★L(fēng)流不羈如賀容仙,那全無形象歪靠在長形木榻上的樣子,硬生生占去了大半地方。
說是讓他到牛車里有話要說,可謝欽警醒著等了半響,那可惡的人一路上只顧旁若無人睡大覺,半點沒有要理他的意思。
直到太陽隱沒,離那片紅楓林越來越遠,在他探出頭回望而去再也看不見的時候,謝欽才徹底的松了一口氣。
他厭惡那個刺了謝寰藥一刀的中年車夫,只覺對方死不足惜。但他更厭惡那個處心積慮置謝寰藥于死地,事實上不敵謝寰藥但又用心險惡的女殺手。
“在想什么,這么入神?!?p> 突兀的聲音將默然怔忡的謝欽神思拉回。
睡了一覺醒來的賀容仙一改之前的慵懶,旖旎的瑞鳳眼也多了些冷芒。他就那樣直直的看著謝欽,似已將他的心全部看透。
謝欽長到這么大見過的人到底有限,再是心智過人又怎敵得過奇詭善謀,心藏玲瓏的賀容仙。
并未與其對視太久,謝欽已側(cè)過頭,決定無視讓他感到不安的存在。
賀容仙好笑的看著在他眼中有些別扭傲嬌的孩童,想到對方是他新覓得的弟子,便心情大好。
“你可是在害怕我。”
“我有什么可怕?”
賀容仙好整以暇愉快的模樣成功惹到了謝欽。一下子激起他骨子里不輕易服輸?shù)钠⑿浴?p> “你從哪里看出我怕你了。你不也是一個鼻子,兩只眼睛,一個嘴巴,除了年紀比我大點,也沒哪里比我強的。我為什么要害怕你?!?p> “哼……”
賀容仙聽了謝欽的話卻像是聽了一個笑話,樂不可支地笑了起來。末了止住笑意后雙眸漸深。
“當真無知者無畏。”
“罷了,與你談這些作甚?!?p> “我問你,你可有讀過書?!?p> “瞧你這模樣家里應(yīng)該是有條件讓你讀書的。那就來和先生說說你生于何處,姓甚名誰,那位負傷的小娘子跟你又是什么關(guān)系。你二人可是從山陰來,又準備往哪里去?!?p> “除了我問到的其余的你可以不說,我也不關(guān)心那些?!?p> “不要想著誆我,欺騙自己的先生可是要被人唾罵的。再者在我面前不誠實的人也肯定會承擔難以承擔的后果?!?p> 礙于賀容仙的威嚇,謝欽也沒敢說些不著邊際的虛話,但也很聰明地只半真半假大致說了自己的出身,姓名,還有他和謝寰藥的關(guān)系,他們確實從山陰出發(fā)原本打算去哪里。
謝欽毫無心理負擔開始向賀容仙陳述自己和謝寰藥的經(jīng)歷,他們是一對姐弟,正因為貪玩調(diào)皮,膽大的二人溜出家門,卻不想被早就潛伏于暗處的仇家所挾持,隨后在途中又遭遇了一場混亂。懂些武藝的謝寰藥是為了救他才受的傷,那車夫也是賊人同伙不知何故吞毒而死。后來挾持他們的人與突然出現(xiàn)的女殺手交上手,又雙雙在打斗中皆負了傷于是棄了他們逃遁而去。
而他從昏迷中醒來就發(fā)現(xiàn)謝寰藥已傷重昏迷,再之后的事情就像賀容仙與陳言笙,車夫所看到的,反正出入不大。
謝欽說得有條不紊,賀容仙神情認真地聽完了一番條理十分清楚的講述,沒說什么,只頗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
“你姓謝,名欽,出身陳郡謝氏,家住山陰縣謝園。而你阿姊名喚緋衣?!?p> “陳郡謝氏嗎。呵……。高門顯貴,還真是出身不凡。據(jù)聞你們謝家乃是極注重規(guī)矩門風(fēng)的貴閥,相較其他顯赫一時的士族比較注重追求本心,重性情,恣情不羈。更將重情,重禮一道奉為家風(fēng)。你小小年紀,倒有幾分謝家人的風(fēng)骨,只是于“禮”一道欠缺了點?!?p> “很好,既有名有姓,在你父母來尋你之前,你們姐弟便先隨我回鳳鳴山下的蘭棲別業(yè)住一段時間?!?p> “等到了鳳鳴山我的住所后,我會修書一封給你在山陰縣的父母?!?p> 賀容仙話落便未再多言,只斜倚在榻上搖著羽扇的模樣看上去多了些難辨的高深。
徐亦恩
牛車也稱“大車”犢車”,在古代中國為一種日常的交通工具,而魏晉南北朝時期皇帝和顯貴們以乘牛車為榮,一時蔚然成風(fēng)。 而牛車之所以成為當時主要的交通工具,成為顯貴的象征,其中有一個原因則是東漢末年戰(zhàn)事頻發(fā),馬匹減少,特別東晉時南渡以后牛多馬少。 乘牛車和乘馬車在當時一樣有上下等級之分,貴族,門閥士族,文人雅士,隱士等都會選擇乘牛車出行。 魏晉時期真的是一個非常特別的時代,也處處透著神秘讓人為之著迷的色彩。